自命不凡 第21章

一个穿橘色古巴领衬衫的男人肩上扛着摄像机,一边看显示屏一边说:“现在画面总算充实了。之前发给我的图片简直像个小作坊。”

萨曼莎站在一边点头:“现在这样看着确实更有温度。”

柏然上午去考了场期中小测,到得比较晚,其他乐手们已经在排练室里了。四个人稍显局促地肩靠着肩,面朝镜头站成一排,像是四个不太灵巧的人偶。

反倒是萨曼莎先看到柏然,可眼神中却很奇怪地闪过了几丝不坦荡:“嗨。考试还顺利吧?”

柏然没直接回答,指指满架子的唱片:“这是干嘛?”

萨曼莎解释:“只是一些布景,我们宣发部门的同事需要来拍一点视频素材,放在乐队的社交媒体账号上。”

扛着摄像机的男人终于露了脸,长条形的脸上留着金色的胡须,朝柏然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可是好假啊。”柏然丝毫没给人留面子。

“假?”萨曼莎想了想:“呃,这些黑胶唱片和碟片都能正常播放的。”

柏然撇撇嘴:“排练室既没有黑胶机,也没有CD机,用什么播放?一看就知道是摆设吧。”

萨曼莎和汤姆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才由萨曼莎说:“公司里有几个样品,我之后带过来吧。”

见成员到齐,萨曼莎去反锁了门,搭上摄像师的肩膀介绍:“这是汤姆,负责拍摄和剪辑乐队的所有宣发物料;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会一直跟进同步乐队的项目,大家以后也会经常见面。”

汤姆已经把摄像机放下了,抬抬手掌:“大家好,因为今天布景还没到位,所以我们的日常排练拍摄就移到下次。不过也不用遗憾,昨天乐队官号上传了之前形象照的拍摄花絮,大家的镜头表现都很不错哦!”

汤姆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伸手比了两个大拇指。

柏然最近太忙,没有关注乐队官号发了什么。其余四人已经看过了视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目光下意识都聚在柏然身上。

柏然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怎么了?”

四个人都不说话,又齐齐看向萨曼莎,像是在征询许可。

柏然才不等萨曼莎表态,直接拿出手机自己找出视频来看。

说实话,柏然完全不记得拍形象照那天还有人拍花絮。他们待机的时候有别的艺人在用摄影棚,柏然以为摄像机在拍别人,所以一点表演意识也没有。

可按说,那天发生的事情柏然总记得的;但现在看着这条视频,却好像记忆被黑客入侵篡改了一样。

拍集体照的时候,谢桑榆明明正眼都没瞧过他;可在镜头里,每一个柏然悄悄斜开目光的画面,都会接一个谢桑榆偏过头微笑的镜头。

工作人员在调整谢桑榆露背衬衫的系带的时候,柏然只是朝同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可那个眼神却被放大、拉长、配乐,像是他盯了很久似的。随后镜头一切,画面变成谢桑榆缀着系带的裸背,还有他发现镜头时的粲然一笑。

评论区自不必说,所有人都觉得柏然被谢桑榆迷得晕头转向;甚至顶掉了几条“期待辛西娅”的评论,最高冲到第五条。

柏然看得目瞪口呆,眉头紧锁,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汤姆有些忙乱地摸摸头发,解释:“炒CP是一种非常常见的艺人营销手段,没有什么恶意。尤其做团体的营销,或多或少都需要这种方式的;你看,效果是不是很好?”

杰西卡缩着脖子小声开口:“那个……其实主要是,他俩那天正好闹得比较僵,平时也不怎么……被剪成这样就有点……”

萨曼莎接上杰西卡的话,深吸了口气看向柏然:“柏然,你介意团队这样营销吗?”

柏然把头抬起来,没有立刻回答萨曼莎,而是扭头看向谢桑榆,问:

“你介意吗?”

谢桑榆稍稍怔了一下,摇摇头:“我已经习惯了,跟谁我都不介意的。”

柏然于是转回头去看向萨曼莎:“我也不介意。这种视频又没有人会当真,大家只是看个乐子,对吧?”

萨曼莎有些讶异,柏然直接说出了她准备说的台词。

原先那个像小学生一样跟谢桑榆怄气的人,现在面对这种程度的“歪曲剪辑”,居然还能保持智?

汤姆不明就里,很高兴地一拍手掌:“感谢解!太感谢了!”

没等柏然说出“不客气”,手机里的视频率先播到了下一条。

二十分钟前,官号更新了同步乐队的新曲预告;就是当初和形象照片一起拍的录音室live。柏然本想顺手关掉,可听了两个小节就发现不对,皱着眉抬头看向萨曼莎:

“等等,这一版不是我们编的吧!”

萨曼莎抿抿嘴唇,点了一下头:“嗯。是公司找编曲师做的那一版。这个选择是公司开会商讨决定的。我有转达乐队成员们的想法,但是……公司有公司的考量,最终还是定了这版。”

柏然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全身的肌肉都被冻住了,只有下颌轻轻颤抖着。

其他队员们大概已经看过了那条预告视频,已经过了惊怒的阶段,听完萨曼莎的话,表情也只是淡淡的。

同步乐队不是艺术,是商品。从一开始加入乐队的时候就明确过的。比起愤怒,更需要考虑作为商品有没有愤怒的资格。

可柏然已经顾不上抑制愤怒了,他几乎要爆炸了,脸颊都涨成浅红色:“不是……那有没有人想过,这种编曲那个编曲师自己怎么不发啊?他自己也不好意思把这种垃圾放在作品集里吧!

“乐队版的《As Chocolate》是我们大家的作品,我们的名字要一辈子写在下面,至少我们该有否决的权利吧?不想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一坨狗屎下面,这是多过分的要求吗?”

“噗嗤——”丹尼尔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忙收住。

“请注意你的言辞,柏然。”萨曼莎的脸色冷下来,眼神深邃:“公司请编曲师也是花了钱的!对方的作品起码是经过市场验证的,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乐队自己编的那一版太冒险了,公司不能预估发行效果,所以才没有用。

“再退一万步讲,除了辛西娅,乐队成员都只是Moon的雇员而已。合同上没有说发行作品的选择要跟成员协商,说难听点,我根本没有义务在这里解释公司的决定。

“我希望我们各司其职,彼此配合;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不要发没有意义的火。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好吗?”

柏然张了张嘴,扭头避开了萨曼莎的直视。

萨曼莎将柏然的肢体动作解为妥协,不再继续吵下去。

乐队开始排练。

柏然向大家展示了之前修改过的总谱,解释自己每一处批注的意思。只是这些话接在萨曼莎的话后面,难免显得很凄然。

大家都明白了,他们现在做的事情是没有用的;因为这些改动全是公司口中“未经证明”的东西。五个人在这里热火朝天地讨论、满头大汗地排练;费尽心思产出的成果,到时候很有可能和汗水一起蒸发掉。

反正不管努不努力,最后的结局仍旧是表演自己不喜欢的歌曲;那又何谓折腾这么一遭呢?

虽然没人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但今天的排练氛围明显不一样了。大家只是按部就班地低头拨弄着自己的乐器,别说交流,就连眼神接触都很少。

到了定好的结束时间,五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开始收拾东西。没有一个人提议再多排练一会儿,大家就这样像灰尘一样散掉。

柏然故意动作很慢,想要留到最后自己待一会儿;可偏偏谢桑榆很没眼色地一直站在门口,固执地等他一起回去。

“心情不好?”

谢桑榆仰头看着太阳刚落的灰蓝色天空,问得颇无对象感。

柏然扭头看了一眼谢桑榆,又快速地将头转回去:“还行吧。不算好也不算不好。”

谢桑榆不置可否,转而又问:“总谱改了多久啊?我看你做了好多批注。你最近不是很忙吗?还有时间做这些?”

柏然轻笑一声:“是啊,我居然还为了排练不顺利担心,在这么忙的时候抽空弄编曲。明明一开始只是因为乐队排练有钱拿而已,现在头上多了一顶队长的帽子,还真把它当回事了……”

分明已经做好了当“音乐民工”的觉悟,给什么弹什么就够敬业了,干嘛给自己找麻烦呢?事少钱多不好吗?

原本进乐队也不是为了创作什么“不朽的作品”,现在又故作清高地说要对作品负责。前后矛盾到这种程度,多荒谬。

空气里浮着来自海洋的湿意,柏然觉得鼻子发闷,重重地吸了两口气。

“我觉得现在反而很好,”柏然接着说,即使谢桑榆并没有问他:“什么也不用担心了,什么也不用管了。Moon的团队里有那么多人帮忙做事情,我顾好自己的绩点、管好自己的钱包就够了。多轻松!”

轻松吗?谢桑榆抿抿嘴,偏头看柏然的脸,并未从他蹙起的眉心和沉重的呼吸里看到一点轻松的影子。

“柏然,你想喝酒吗?”

“不是……我真的没有不高兴!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我巴不得……”

“是我。”谢桑榆打断柏然:“是我心情不太好,我想喝酒。”

柏然愣住了,有些茫然地看向谢桑榆。

谢桑榆的语气像云朵,轻柔温和:“是我想喝酒,你可以陪我吗?”

【作者有话说】

桑榆是一款很贴心的小猫呀!

另外还要说,真的非常感谢追读订阅的宝贝们,超超超超爱你们!

第27章 6.桃红啤酒

学校外面不远就有一家7-11,柏然和谢桑榆去买了酒。

正在付钱的时候,外面冷不丁下起了雨。从听见雨声到地面湿透还不到半分钟,急得像是在赶死线。

收银台后的兼职小哥吹了个口哨,看看柏然和谢桑榆:“要再买把伞吗?”

小哥指指货架旁边的一个圆筒,里面装着几把塑料长柄伞:“只剩这种了。”

人可以淋雨,但是吉他不行。柏然见雨没有要停的意思,还是买了。

两人从便利店出来。

谢桑榆见柏然准备撑伞,便非常自然地靠到了他旁边,肩膀贴上柏然的肩膀。

柏然的动作一顿,借着侧身的动作悄悄后退了一小步:“你的衣服不是有帽子吗?”

谢桑榆一把拿过柏然手中的伞撑开:“哎呀别那么小气啦!酒都是我请的,伞就一起撑吧。”

谢桑榆支起了伞,把左半边的空间空出来,等着柏然走进来。

那把伞就是正常单人伞的大小,挤进两个成年男子很勉强。

柏然将背上的吉他背在前面,小心地走进伞底;下意识想抓住伞柄的时候,发现谢桑榆的手已经握在那里了,又匆忙将手收回来,放在身前的吉他包上。

柏然左边的肩膀全在伞外,右边却固执地跟谢桑榆保持着一拳距离。谢桑榆等了许久,柏然也没有要靠近一点的意思。

“你来撑伞吧,别让雨淋着吉他。”谢桑榆把伞柄交到柏然手里,将柏然手里的啤酒换成自己拎着:“走吧!”

天色已经暗下来,街边的橙黄色路灯在雨声里亮着。

柏然迈出遮雨棚的瞬间,谢桑榆伸出手,挽住了柏然撑着伞的那条手臂。

柏然整个右半边身体都紧了一下,却听谢桑榆问他:

“不介意吧?”

两条胳膊重叠交叉在一起,距离太近了。柏然闻到了一种陌生的,类似牛奶香皂的味道。沐浴露?洗衣液?上次背谢桑榆回家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这种味道的。

“啊?”柏然的思绪飘远了些,才记起要回答谢桑榆的问题:“啊,没有,我不介意的。我只是不太习惯,我很久没跟人撑同一把伞了。”

“是吗?”谢桑榆觉得很新奇,追问:“为什么?伦敦应该经常下雨吧?没有忘记带伞,要跟其他人一起走的情况吗?”

“我们从宿舍去上课时有着装要求,会戴帽子,遇到小雨的话不用打伞。如果雨很大,大家储物柜里基本都有伞。就算没有,教学楼一层也有流动的公用伞。我们不允许两个人撑一把伞的,被礼仪老师看到会被罚抄写。”

“所以你是第一次跟人撑一把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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