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叫王雪的女同学因为复习压力大,翘了晚自习,骑自行车出校门遛弯放松,结果不遵守交通规则,和一辆小轿车相撞,从自行车上滚下来,伤得不轻,被120送到抢救室。
烤盘上的烤肉滋滋冒油,热气腾腾。
冉星食欲瞬间被抽干。
通话内容让邱遂辰在旁边听了几句,大概猜出事情经过,他叫来服务员,结了这桌的饭钱,再把冉星拉起来:“你先给你们年段主任打电话,有学生家长的联系方式吗?”
冉星一个头两个大,跟着站起来,背包又让邱遂辰拿走,冉星没挣,走出餐馆,找了个安静角落,先给主任打电话,报备事情经过,而后再找出班级家长微信群,点开群成员,看到了备注为王雪舅舅的头像。
冉星才反应过来。
邱遂辰跟出来,看冉星脸色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冉星一脸纠结,把手机内容亮给邱遂辰看:“她父母离异,现在跟舅舅一家住。”
寄人篱下的孩子啊。
邱遂辰皱起眉头。
临时遇到这种事不是谁愿意的,冉星要去接挎在邱遂辰肩上的包:“你回去吧,我先去趟医院看看……”
邱遂辰打断:“一起。”
冉星以为听错了:“什么?”
邱遂辰让冉星跟他上车,“医院我比你熟。”
黑色奥迪停在店门前的停车位,邱遂辰开车门,是不容冉星拒绝的架势。
城市中心一盏接一盏的路灯明晃刺眼。
邱遂辰先打开的是副驾的车门,弯腰把背包放进副驾。
冉星故意慢了邱遂辰半步。
街道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邱遂辰回头叫冉星上车。
街上的灯影落下来,圈出一小片光。
冉星鼻尖一酸。
他好想不顾一切形象的长叹出声。
初夏的晚风热乎乎。
是有多久了,不管是母亲在世时,还是被赶出冉家后,但凡遇到点儿事情,从来只有冉星之然一身走在最前线。
晦暗不明的日子里,没有人会和他说:一起。
一起面对问题,一起解决问题。
邱遂辰给出的短短两个字。
是冉星遇到的第一次。
第9章 咱们
车子又开回了医院,下车前邱遂辰找了新口罩出来,让冉星戴好。
冉星对路不熟,跟着邱遂辰在地下车库七拐八绕,坐着员工电梯上到一楼,出电梯就是急诊大楼。
急诊不比病房,还没靠近就能听到喧嚣嘈杂声,此起彼伏,来往的人行色匆匆。
压抑气氛迎面扑来。
冉星眉头紧蹙。
这是他很不喜欢的场面。
冉星慢下步伐。
邱遂辰察觉冉星的不自在,提议:“还是我替你进去?”
抢救室的感应门就在眼前不到五米远。
冉星说不用:“你不认识我的学生。”
邱遂辰想得当然:“里头一问谁骑车被撞让120拉过来的不就知道了。”
冉星:“……”说是这么说,但,“学长,有时候觉得你真是科生。”
科生邱学长拦住冉星,他听懂了:“你嫌我话不漂亮。”
冉星扯了个笑,话术确实说得比邱遂辰好听:“走吧学长,这儿是你的地盘,我等下肯定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邱遂辰拧不过冉星。
抢救室里刚好有人推车出来,感应门徐徐打开,邱遂辰让冉星跟上,两人侧身从门边进去。
屋里头的情况比外头还乱。
此起彼伏的仪器报警声夹杂着不同病人的呻吟和哭泣声。
医务人员疾步带风,没有人脸上挂有笑容,空气里的味道都变得浑浊沉重。
压抑的气息让冉星下意识往邱遂辰身边靠。
小动作邱遂辰注意到,他便走到冉星前头,去护士站问出车祸被送进来的小姑娘在哪床。
在护士站开医嘱的值班医生抬起头,邱遂辰的声音好辨别,值班医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师弟?”
是熟人。
邱遂辰挑眉,“周师兄。”
周长白指了个方向:“在急十床,你朋友?”
邱遂辰含糊:“认识。”
冉星小步往前移动,看清这位略秃顶的周师兄。
“这姑娘想要自由要过头了啊,”周长白竖起大拇指,“自行车蹬得比摩托车还快,小车司机行车记录仪上那叫个精彩。”
冉星小声:“那么厉害?”
周长白见从邱遂辰身后冒出来的小年轻,“送来时浑身都是血,拍了片,右小腿骨折。”
冉星抿唇。
“是高考生吧?现在情绪有点不太稳,”专业的话周长白对邱遂辰说:“血糖也高,一型糖尿病史,说是吃了烧烤喝几瓶饮料,没打胰岛素,血糖测不出来,尿和血酮体阳性,考虑酮酸。”
Buff加成,邱遂辰脸上没什么表情:“现在怎么处?”
周长白先转头问旁边的护士:“小雅,急十床那个内分泌科怎么回?”
护士把刚抽回来的血放标本盒里,忙得都没空看周长白一眼:“有床,家属来了就可以转上去。”
周长白把话转述过来:“骨折手术要等血糖控制下来,专科的事还是专科解决,等下还有一些转科须知要家属过来签字,你是她班主任吧?”周长白猜出冉星的身份,“病人家属联系不上,现在就一女同学在陪床。”
话说再多都没什么用,邱遂辰直接带冉星找到急十床。
抢救室不大,每个小床都用床帘隔开个小空间。
王雪是住校生,出事后来陪的是她的短发女同桌。
短发女生见冉星掀开帘子,连忙从板凳上站起来,不敢去看冉星,怯生生叫了声:“老师。”
冉星立马班主任灵魂上身,仰起头板起脸,眼神凶狠狠。
邱遂辰让短发女生过来,把空间留给老师训学生。
王雪身上的血迹没清洗,只简单换了件干净的患服。
空气酸涩难闻,冉星即便戴着口罩都能闻到一股烂苹果味。
王雪苍白着张脸,看冉星一步步靠近。
冉星忍着火气,对这位准高考生是很‘服气’,气都给气笑:“能耐。”
王雪身上绑着心电监护,右手在输液,骨折的腿被简单固定支起来,挂彩的嘴巴又痛又苦,在这么嘈杂的陌生环境里,见到可靠的大人了,王雪眼泪唰啦一下啪啪掉:“冉老师……”
冉星冷脸,不为女生的眼泪所动容:“我叫你舅舅过来。”
王雪偏头把眼泪擦到枕头上,声音沙哑,“老师,”全身都在痛,说话都不敢太用力,冉星弯腰,听王雪含糊不清的声音:“不能、不要让我舅舅知道,他会打死我的。”
冉星骤然直起身。
王雪伸手要去抓冉星,速度太快,差点扯掉手里的输液器。
冉星按住王雪肩膀,呵责:“别动。”
王雪揪住冉星,眼泪又成串地落,声音哑得比指甲划过黑板还难听:“……老师,你也不要管我了,就这样让我死了吧。”
小小年纪张口闭口就是‘死’,人生进度条才过多少呢就要‘死’。
冉星身边没有纸巾,徒手上去给王雪擦眼泪,动作不算温柔,给人脸上摩出一片红痕。
短发女生赶紧从兜里掏纸巾递过来,冉星擦好手,又扯了一张给王雪擦脸。
王雪情绪激动,红眼红脖子,弓着腰咳嗽了好一阵,鼻涕眼泪又一大把,冉星看得都嫌弃。
小纸巾不够用,邱遂辰出去找周长白拿了大包的,跟冉星站一块,一张一张抽给王雪用。
王雪哭哭啼啼,心电监护上的心率直接转窦速,邱遂辰啧了一声,“再哭人更难受。”
王雪擤了个鼻涕,苦巴巴:“冉老师,不要叫我舅舅。”
冉星点点王雪额头:“你舅不来你怎么手术?腿不想要了啊?”
***
王雪舅舅家住郊区,赶到医院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候后的事。
高高壮壮的中年男子,一来先和冉星他们道谢,再配合医务人员将王雪转到内分泌科住院、骨科随诊,等血糖控制平稳再转骨科手术。
全程下来就没多给王雪一眼神。
冉星品出其中味道,这也是个不关心外甥女的亲戚。
邱遂辰在骨科和内分泌科各刷了脸,让两边病房的医生护士多照顾点。
从医院出来,邱遂辰先把短发女生送回家,再带冉星到附近的夜宵店喝了碗热咸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