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小人拜见淮王妃。”那说书先生瑟瑟发抖地磕了个头。
显然,成郡王并未像喻君酌说的那般好好对人家,打没打不知道,但肯定是骂了。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请你来淮王府?”喻君酌问。
“小人,小人不知。”那人道。
“啧,不知?”成郡王抬脚要踹。
喻君酌却一摆手,示意成郡王稍安勿躁。
“你不知,我便告诉你。今日请你来,是要杀人灭口。”
“你,你是王妃,怎可随意杀人?”
“我夫君是食人心肝的怪物,我喜欢随便杀人,有什么奇怪?”喻君酌说话时态度和缓,丝毫没有不悦,面上甚至带着笑意。但那说书先生听了这话,却不由面色苍白。
“我朝律例,文武百官和百姓都不能因言获罪,王妃怎可因小人几句编排,便起了杀心?此事,此事就算闹到陛下面前,也……”
“看清楚这是什么。”喻君酌取出赤金令,递到了他眼前。
“这是,小人不知这是什么。”
“你没见过,但肯定听过。这是赤金令,可随意进出京城各处,亦可赦免死囚。皇族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杀了你京兆尹给我判个斩刑,我一道赤金令便可安然无恙。”
那说书先生本就被成郡王吓得破了胆,方才不过是强撑着罢了,如今听到这话,顿时如坠冰窖。
“王妃,小人知错了,求王妃饶命,求王妃饶命呀!”
“我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何要饶你性命?”
“小人,小人……”这说书先生不愧是靠嘴皮子谋生的,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一边磕头一边道:“小人不该编排王妃,求王妃给小人一个机会弥补过错,自今日起,小人日日去京城人最多的地方说书,不出一月,定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知道王妃的贤明。”
喻君酌一笑,收起了赤金令。
“不必了,我不是很在乎旁人的看法。”
“这……”
说书先生一听这话,刚燃起的希望登时破灭。
却闻喻君酌再次开口道:“但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王妃请说!”
“我夫君是为大渝百姓而死,我不愿听到有人诋毁他。”
“是,小人明白了。”
“一个月太久,我让人给你支五千两银子,你自己去找人。自明日起,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茶馆酒肆,无论何人提起淮王,只可称他为大渝的英雄。”
那说书先生闻言一怔,眼底竟隐约现出了惭愧之色。这其中的门道,百姓不知,但他们这些人最是知道的。这些年,淮王凶名在外,他们至少有半数以上的“功劳”。
他本以为淮王妃是因昨日之事要报复自己,却没想到对方竟是为了淮王死后的英名。
果然,将门之妻,亦非等闲。
若他写个淮王妃与淮王有情人阴阳两隔的话本,定然要火爆京城。
这话本先生是个敢想敢干的。
他为了保命,连夜写了几折歌颂淮王英灵的话本。
但他自己没有去演这些,而是在汇鲜楼外支起了摊子,说起了另一折话本。
而他绝对不会想到,这一折话本的内容,不出几日便连同王府的其他消息,一同被传到了淮郡,送到了周远洄面前。
“给王府留人传消息,是为了防止有事情发生,这刘管家是不知道京城来一趟淮郡有多远吗?”周远洄冷声道。
“呵呵,刘管家也是怕王爷无聊嘛。”谭砚邦忙道。
“传了什么呀?”一旁的章献好奇问。
“第一次传的条子写着,王妃说不要别的暗卫,只要王爷。第二次的条子写着,王妃去给王爷上香时哭了一场。今天这张写的是京城这两日最火的话本,名叫【喻少师为爱嫁入王府,奈何老天作弄有情人阴阳两隔】。”
章献:……
其实谭砚邦看漏了一句,刘管家还写了王妃不惜重金收买话本先生,欲为王爷洗去恶名。
“确实没有一句有用的,王爷,要不给王府回个条子,就说无事不要再传了。”章献道。
“啊?”谭砚邦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人都傻了。
旁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王爷嘴上说着烦,背地里把条子都看得起毛边了。
“这,该传还是要传的吧?”谭砚邦忙道。
“你没听王爷说么,京城离淮郡这么远!”章献提醒他。
周远洄瞥了一眼章献:“回吧,这条子你送回王府。”
“我送?属下,属下……”
章献还想再说什么,被谭砚邦扯着衣服推到了营帐外。
周远洄将目光再次落回刘管家的笔迹上,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外间如何诋毁他,他都未曾放在过心上,没想到竟真会有人这般在意他的身后名。
“王爷,章献那小子,属下教训过了。”不多时谭砚邦又回来了。
“教训他做什么?本王有说让你教训他吗?”周远洄面无表情道。
“嘿嘿。”谭砚邦及时转移了话题,“军师看过天象,说三日后会有一场大雾,约莫子时起,次日晌午才会散。”
“传令下去,三日后子时,突袭东洲。”周远洄道。
“是。”谭砚邦领命而去。
周远洄打开抽屉,将手里的条子夹到了里头的书页中。
不久后,工部那边为喻母迁坟的事情便有了推进。
今日负责喻母建墓一事的丁侍郎,特意来了一趟王府。墓的选址已经确定好了,但具体的样式还需要让喻君酌亲自挑选。
“王妃若是不懂图样,可以直接看这个。”丁侍郎不仅带来了几种样式的设计图纸,还把最终的成图示意也带了过来,方便喻君酌更直观的看到几种样式的效果。
这丁侍郎刚上任不久,顶的乃是刘四他爹的缺。但他做事极为认真,考虑得也周到,喻君酌经他一解释,很快就明白了几种样式的特点。
“陛下特赐为我母亲迁墓,已是极大的恩宠。这陵墓的样式,还是不要太过奢华,劳烦丁侍郎替我挑个质朴一些的吧。”喻君酌死过一次,对这些身后事并没有太大的执念。
母亲的陵墓,只要肃穆整洁就够了,他将来时常去探望,想来比这些外在的奢华更重要。
“好,喻少师可还有旁的吩咐?”丁侍郎问。
“立碑的时候,碑文写我母亲的名字便可。”
丁侍郎一怔,只点头应下,并未询问什么。
喻君酌这意思,显然是不想在母亲的碑上提到永兴侯府。他虽然不知道母亲生前对父亲情谊如何,但对方难产死后,永兴侯能狠心将人埋在乱葬岗,想来已是不想再认这个发妻了。
他觉得母亲在天有灵,定然不会希望再和永兴侯府沾上半点干系。
“丁侍郎,还有一事我想问你。”
“喻少师请说。”
“我朝除了皇族,工部还有为哪些勋贵建陵的先例吗?”
“据下官所知,只有先帝时曾建过一座将军陵,旁的便没有了。”
“这么少?”
“一来勋贵世家建陵不在工部的管辖范围,二来这建陵墓一事,多是由家中子孙亲自操办,陛下也不好随意插手。”
也对。
皇帝总不好给旁人随便赐个墓。
“我知道了,多谢丁侍郎。”
“喻少师不必客气,陛下此番想来既是念着与淮王殿下的情谊,也念着喻少师当时的大义,这才会有此赏赐。想来老夫人在天有灵,定会护佑喻少师平安顺遂。”
喻君酌闻言一笑,朝对方行了个礼。
丁侍郎又还了一礼,这才离开王府。
工部要为喻君酌的母亲迁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永兴侯府。虽说喻君酌不让在碑文上提侯府,但工部也不敢直接越过去,知会一声还是有必要的。
当然,也只是知会。
此事除了皇帝,没人能轻易插手。
“喻君酌这个逆子,他此番大张旗鼓,置我的颜面,置永兴侯府的颜面于何地?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永兴侯气得直咳嗽,险些背过气去。
“老爷,你生这个气做什么?当初祁家姐姐死后,你让人给他立的碑也只写了她的名字啊。”喻夫人道。
“你?你也想气死我是吧?”永兴侯大怒。
“妾身说的是实话,既然老爷当初存的心思就不认她,如今何苦又为了此事动气?”
永兴侯被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只能闭着眼睛顺气。
他在乎的自然不是故去的发妻是否和自己撇清关系,他在乎的是此事如此张扬,届时整个京城都要知道喻君酌和自己划清界限了。
那个时候,他就真成了笑柄了。
虽然现在他也跟个笑柄差不了多少。
“君泓,你去淮王府问问那个逆子,他到底还打不打算认我这个爹。”永兴侯道:“他若真不打算认了,就让他写个断亲书,从此喻家和他淮王妃,再无瓜葛。”
“爹,怎可如此?”喻君泓道。
“你忘了他是如何设计老二的吗?”
喻君泓未再言语,只能领命而去。
“大哥。”门外,喻君齐拦住了他。
“爹的病刚有起色,你别去气他了。”
“我知道。”喻君齐眸光略有些暗淡,人也瘦了一圈,这一遭显然对他打击很大:“我跟你一起去淮王府,我要当面问问喻君酌,他为何要害我?”
“你还是在府里待着吧。”
“我要去,为何不让我去?”
喻君泓叹了口气,一脸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