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君酌闻言便明白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东洲是个岛,和大渝语言都不通,割一个玉沧城对大渝来说意义不大。周远洄确实倾向于议和,甚至没打算常驻在岛上,否则大营不会连营房都没有搭,一直让水师的将士们住在营帐中。
尽管如此,东洲人肯定也急坏了。
只要晾着他们,他们议和的条件就会不断增加。
“十六年前,东洲曾与大渝有过一战,后来战败了。但几年前,他们暗中埋伏,害死了秦将军。”谭砚邦道:“此番王爷突袭,既是防止他们又不安分,也是为秦将军报仇。”
东洲人虽然打仗的能力一般,但野心不小。十六年前战败,也没让他们认清现实,周远洄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教训。
“你觉得,若是议和,谈一个什么样的条件,可以保证东洲往后能安安分分,不再挑起事端?”周远洄看向喻君酌,问道。
“控制住玉沧?”
“这个你早就知道,不算。”
“呃……”喻君酌仔细想了想,“东洲和咱们隔着海,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必然要用船。若是限制他们用船,或控制他们造船,可行吗?”喻君酌问。
谭砚邦眼睛一亮,转头看向了周远洄。
周远洄给喻君酌斟了一杯茶,并未说什么,但眼底却带着点笑意。
陛下说他的王妃聪明,确实不是虚言。
“行不行啊?”成郡王问道。
“不早了,回房休息。”周远洄并未继续这个话题。
成郡王无奈,只能老老实实回了房。
小周榕已经趴在旁边睡着了,谭砚邦很有眼力见地顺手抱了起来。
喻君酌坐得腿有些麻,缓了半晌才从茶厅里出来。
门外,周远洄长身而立,显然是在等着他。
“王爷不必等我的,只有这几步路,我应该找得到住处。”喻君酌和周远洄并肩拐过回廊,远远看到迎面走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灰布袍子,一身打扮很不起眼,但喻君酌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只因那人颧骨处梗着一道狰狞的伤疤,那模样他永远都不会忘……
那是上一世,抹了他脖子的那个人!
喻君酌心口猛地一跳,伸手抓住了周远洄的手腕。
许是他的力道不太正常,又或许是他手上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到了周远洄的皮肤上。对方反应非常快,几乎立刻觉察到了异样,顺势推开前头的一扇门,半抱着把人推进了房中。
男人宽阔的胸膛轻而易举便将他护得严严实实,同时一手还在他耳朵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满是安抚的意味。
第31章 含着他柔软的唇瓣……
喻君酌吓得几乎不敢呼吸, 两手紧紧抓着周远洄的衣服。
那个人的出现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遵从于心底最原始的恐惧。他很怕对方会破门而入, 再次将那柄匕首刺入他的身体,或割破他的喉咙。
但周远洄从容的姿态, 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那一刻他甚至对对方生出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相信今天无论发生什么,眼前这个男人都会保护自己。
走廊上的人越走越近, 很快就接近两人所处的房间门口了。喻君酌几乎能听到对方的脚步声, 抓着周远洄武服的手忍不住开始微微发颤。
可就在这时, 周远洄忽然开口问道:“你在害怕吗?”
喻君酌一怔,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他觉得门外的人肯定听到了这句话。
他不明白周远洄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开口?
因为太过慌乱,他已经忘了两人是当着对方的面进的这间屋子, 所以哪怕他们不出声,外头的人也知道他就在屋里。而他们不出声, 实则更显得可疑。
“问你话呢?”周远洄声音带着几分轻佻, 然后两手托住喻君酌的腿,直接将人抱起来抵在了门内的廊柱上。
“唔!”喻君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个姿势使他的身体近乎悬空, 只能依靠周远洄的托举来保持身体的平衡。且两人离得太近,身体毫无阻隔地贴在一起, 这让他羞.愤之下甚至短暂地忽略了门外的危机。
“你做什么?”他小声问道。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周远洄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
男人温.热的鼻.息尽数喷在他颈.间, 引起一阵酥.麻, 令他有些无措:“你……你先放开我……唔……”
门外。
男人听着房中暧.昧的声音, 脚步未做停留,径直走远了。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周远洄才将人放下。
“你, 你……”喻君酌满脸通红,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方才他们两人躲进了屋内,周远洄此举是为了不让门外的人有所怀疑。
“在这儿等我。”周远洄已不复方才的轻.佻。
“别去!”喻君酌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臂。
周远洄迎着少年的目光看去,觉察到了他的不安,安抚道:“谭砚邦就在附近,他会保护你的,不用担心。”
喻君酌依旧没放手:“万一你打不过他呢?”
“你这是看不起本王?”周远洄挑眉:“还是担心?”
喻君酌移开视线,并未辩解。
他不知道要杀他的人是什么来历,也判断不出对方的武艺高低。他怕自己再一次被杀,也怕周远洄不是那人的对手……
周远洄没再坚持,打了个呼哨,叫来了亲随。刚才那人看起来并不是很匆忙的样子,若方才他们没引起怀疑,想来人应该不会走得太远。
回到住处以后,喻君酌已经稍稍冷静了一些。
但他的身体还是忍不住一直在发抖,那是他上一世被杀时,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哪怕他再如何努力,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克服得了。
周远洄看着他苍白的面色,不由想起了在王府花园时那一幕。
当时他一直怀疑喻君酌在王府里有个相熟的人,却一直没有头绪。谭砚邦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自作聪明蒙了面巾,想试探一番,没想到把人吓得够呛。
那日喻君酌也是这般,面色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周远洄走到桌边,又点了一盏烛台,令房中的光线更明亮了几分。喻君酌坐在软榻上蜷缩着身体,下意识抬眼看向他,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冷吗?”周远洄问。
“不冷。”喻君酌摇了摇头。
周远洄走到软榻旁,居高临下地看着无措的少年。在他的印象里,自己这位王妃大部分时候都表现得很从容,很少有失态的时候。
相识以来,他只见过那么几次。
一次是回门那日,喻君酌跪在母亲的坟前痛哭;一次是兰苑的赏花会,被刘四几人羞辱后他胃疼得几乎站立不住;还有一次就是被谭砚邦吓着那次……
而今日对方的表现,和被谭砚邦吓到那次一模一样。
“那个人是谁?”周远洄终于开口。
“我不认识他。”喻君酌道。
“本王要听实话。”
“我真的不认识他。”喻君酌仰头迎上男人视线,眸光中还有尚未褪尽的恐惧:“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是不是?”
周远洄坐到他近旁的椅子上,与他视线平齐:“你说实话,本王会信你。”
男人的视线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喻君酌几乎没有犹豫便道:“那个人曾经杀过……想杀我。”他说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喉咙的位置,那里一如既往地光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哪儿?”周远洄问。
“京城,就在出了宫不远的一条巷子里。”
周远洄拧眉,他没记错的话,喻君酌回到京城后很快就嫁入了淮王府,所以事情是在那几天之内发生的吗?但他没有纠缠细节,这会让对方觉得他在质疑。
“你和他有恩怨?”
“我不知道,我以前甚至没有见过他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
“是,那次有两个人。”
周远洄其实很想问,如果有两个人,为什么喻君酌还能安然无恙坐在这里?但这个问题显然更像质疑,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消耗掉少年为数不多的信任。
“我真的没有撒谎,我还记得另外那个人的样子。”喻君酌先前画过两人的画像,后来他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看一眼,只不过这次并没有将画像随身带着。
他起身找了笔墨,直接在书案上铺开纸,当着周远洄的面将两人的模样都画了出来。不管王爷信不信,他都要努力证明这件事,万一殿下愿意帮他,总比他自己大海捞针要快得多。
周远洄看着纸上的人,其中一个颧骨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确实就是方才走廊上见过的那个人。而且画中人的装束与方才的人不一样,应该是喻君酌记忆中的样子。
能把人记得这么清楚,可见当时的恐惧之深。
“王爷,你相信我的话吗?”喻君酌小心翼翼问。
“信。”周远洄拿走了两幅画像,又道:“去洗漱,睡觉。此事本王会处。”
喻君酌并未再说什么,依言乖乖洗漱完躺下了。
只是他并未立刻睡去,而是裹着薄毯紧盯着屏风外的方向,想确定周远洄没有离开房间。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谭砚邦的声音。
周远洄应了一声,对方推门进来,在屏风外低声汇报了几句。
“王爷,人已经盯住了,要拿下吗?”他问周远洄。
“先盯着,顺便看看有没有另一个人的踪迹。”周远洄将两幅画像递给了他。
若喻君酌所言属实,这两个人很可能是被人雇佣的杀手。若真是如此,贸然拿人未必是良策,找到背后的人才能免除后患。
谭砚邦并未久留,拿着画像便告退了。
打发走了人,周远洄绕到屏风后,果然看到喻君酌双目滴溜溜的,整个人缩在薄毯中只露出一颗脑袋,看上去丝毫没有睡意。
“害怕?”他问。
“王爷,咱们明天回大营吗?”
“你觉得大营足够安全,所以想回去躲着?”
“大营都是王爷的人,应该是安全的吧?”不管大营是否安全,但喻君酌觉得这里肯定不安全。
周远洄走到榻边,开口道:“若有人想取你性命,你躲起来得躲到什么时候?”
“我,我原本是想过要查的,还没顾上。”喻君酌小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