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施针。
周远洄已经能看清近处的东西了。
皇帝把奏折拿到他面前,他甚至能读出上头的字。
第四次施针。
周远洄的视力已经恢复了近八成。
施针祛毒的效果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皇帝一高兴大赏了院判,连带着整个太医院都沾了光。
“你昨日就没回王府,今日还不回去?”皇帝问周远洄。
“回,再不回去,王妃会不高兴的。”周远洄说。
“既然施针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你大可以直接朝喻少师坦白,何必瞒着他呢?”皇帝问。
“他心思重,不想让他多想。”周远洄道:“此事还请皇兄替臣弟守口如瓶。”
皇帝苦笑道:“朕可是连老三都没说。”
谁都知道成郡王和喻君酌关系好,告诉他就跟告诉喻君酌没两样。
“今天已经二十一了,司天监选定了二十四替你岳母迁墓,届时永兴侯府那边你是怎么打算的?不管怎么说……”
“王妃不喜欢他们家的人。”周远洄说。
“这个时候你倒是不说规矩了?”
“皇兄不必为难,永兴侯若是有疑问,让他来找本王便是。”
“行吧,此事朕不插手。”
皇帝对喻君酌和永兴侯府的事情也算比较清楚,他多过问一句纯粹是出于为君者的原则,但真让他得罪弟弟和弟媳去全永兴侯的面子,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周远洄说让永兴侯找他,没想到今日出宫时还真遇到了对方。
在永兴侯看来,今日是他们翁婿俩第一次见面。
永兴侯一肚子气,但见了淮王殿下还是得依着规矩行礼。
淮王殿下名义上是他永兴侯府的儿婿,但这位自回京后从未上门拜访过老丈人,甚至让人把上门求见的喻君泓两次挡在了门外。
永兴侯气是真的气,但没办法也是真的没办法。
淮王殿下的威名谁人不知,如今失明了,更是无人敢惹。
“王爷,老夫今日求见王爷,是有事相商。”永兴侯道。
“你这可不叫求见,你是在本王出宫的路上埋伏。”
周远洄语气不善,永兴侯深吸了口气,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老夫听闻司天监拟定了为亡妻迁墓的日子……”
“那侯爷应该也收到礼部的章程了。”
礼部的章程就是,迁墓时不打算让永兴侯府的任何人列席。
永兴侯不太敢摆架子,只能继续讲道:“永兴侯府的颜面就是君酌的颜面,此番迁墓若是不让老夫到场,届时满京城都会是对君酌的议论。”
“王妃不想见你,本王的岳母想来更是不想见你。侯爷何必勉强?”
“老夫毕竟是君酌的父亲,论起来是王爷的岳丈,王爷如此未免太过不体面。”
“哦?”周远洄冷笑一声:“你要说体面,那本王问你。当初岳母难产而亡,一日都不肯耽搁硬要把君酌送走的人是谁?”
永兴侯铁青着脸,没有做声。
“腊月初六,正是京城最冷的时候,侯爷没想让他活着吧?”周远洄眼底满是戾气,不由想到了当初裹在襁褓中的喻君酌顶着寒冬被送出京城时的景象。
那可是喻君酌啊,才刚出生。
他该多冷,多害怕,多无助。
永兴侯差点杀了他的王妃!
男人声音冰冷,周身裹着杀意:“他落了一身的病,皆是拜你所赐!”
永兴侯听出了淮王语气中的异样,吓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你,你,你要干什么……”永兴侯惊慌失措。
“本王要你永远别出现在他的面前!”
周远洄骤然出手,拔出了随行的羽林卫腰间配着的长刀……
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但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那可是淮王殿下,且如今视力已经恢复了八成。
淮王府。
喻君酌正陪着周榕烤地瓜,成郡王匆匆赶了过来。
“嫂嫂,不好了!”少年一脸慌张。
“怎么了?”喻君酌问道。
“二哥,二哥把你爹,把永兴侯砍了。”
“王爷他把我爹砍了?”喻君酌一脸震惊!
“死没死不知道,只听说是砍了,还是在宫里……我还没去看呢,听到消息就赶来知会你了。”
喻君酌:……
第53章 今夜天冷,王妃畏寒
王爷把永兴侯砍了?
要不是成郡王神色太过慌张, 喻君酌都要忍不住怀疑对方是在和自己闹着玩。
周远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砍永兴侯?
这俩人也没什么过节啊,怎么突然就动了刀呢?
“嫂嫂,你没事吧?”成郡王见他面色有些苍白, 以为他是吓着了,忙安慰道:“嫂嫂你别急, 来传信的人没说出人命,我估计永兴侯性命应该无碍。”
喻君酌倒不是担心永兴侯的死活,他只是觉得这事太离奇了。
“快, 我府上的马车就在外头候着呢。”成郡王拉着喻君酌便走。
喻君酌满脑袋浆糊, 稀里糊涂被他拉上了马车, 刘管家拿着披风和手炉在后头追,总算是紧赶慢赶塞到了车上。
“王爷他怎么会……”
“我也不知,咱们眼下进宫,等进了宫自然就知道了。”
喻君酌坐在马车上捧着手炉, 不由心念急转。
周远洄的性情是有些喜怒无常,但那只限于他私下的情绪, 所谓的喜和怒都在可控的范围内。实际上仔细想想, 周远洄自与他成婚以来几乎没有发过太大的脾气,生气了顶多是冷着脸不人。
至于冲动之下出手伤人, 那就更不可能了。
“嫂嫂,我二哥与永兴侯是不是有过节?”成郡王问。
“应该没有, 我和王爷从淮郡回来后, 都没去永兴侯府拜见过。”
在喻君酌看来, 周远洄自他们婚后压根没和永兴侯见过面, 又何来过节一说?
“这就奇怪了。”成郡王看上去也百思不得其解。
“是谁告诉你的此事?”喻君酌问。
“我认识羽林卫的弟兄,出事以后陛下让人封锁了皇宫,他是偷偷溜出来跟我说的。”成郡王道:“我也不知道事态如何, 就想着得带你一起来看看。”
喻君酌一怔,心道这消息究竟有没有封锁住?
若是有人能给成郡王报信,是不是证明消息很快就会蔓延?
假如今日之事不是成郡王听错了是真发生了,一旦事情闹大,周远洄的处境将会变得十分被动。一个亲王动手砍杀朝廷重臣,这罪名哪怕是皇帝只怕也不好遮掩。
喻君酌心中着急,连着催了好几次车夫。
马车到了宫门口。
喻君酌本还有些担心,怕封锁了宫门进不去,没想到却在角门外见到了御前的内侍图公公。
“三殿下,王妃,请跟老奴来。”图公公十分客气。
喻君酌满腹狐疑,感觉此人似乎是刻意在此处等着他们。
“图公公,我二哥如何了?”成郡王按捺不住,问道:“永兴侯伤得重吗?”
“殿下请放心,永兴侯性命无碍。”图公公说。
“那就好。”成郡王看了喻君酌一眼,小声说:“幸好我二哥眼睛看不见,不然要是真把侯爷砍出个好歹,那就麻烦了。”他知道自家嫂嫂不待见那位父亲,但毕竟是亲父子。他二哥要是把岳父砍死了,还真不好交代。
“图公公可知,王爷今日为何会朝我爹动手?”喻君酌问。
“这奴才也不敢瞎说,今日出事的时候,只有羽林卫的人在场。”
喻君酌知道皇帝身边的人嘴严,便也没再勉强。
他一路跟着图公公,去了皇帝暂歇的宫苑。殿内只有皇帝和两个羽林卫在场,并没有永兴侯和周远洄的身影。
“参见陛下。”喻君酌恭恭敬敬行了礼。
“喻少师不必多礼,想必今日之事你已经听说了吧?”皇帝问。
“臣听说了。”喻君酌看不出皇帝的心思,不敢多言,只恭恭敬敬问道:“王爷现在何处?”
“喻少师,受伤的是永兴侯,你怎么开口不问问他如何?”
“臣听说他性命无碍。”
“啧。”好一个性命无碍。
皇帝听他这么说,似乎是松了口气。
今日羽林卫来报说周远洄砍了人时,皇帝震怒之余更多的是担心。他知道周远洄抽刀砍人多半是因为,祛毒之后情绪忽然失控所致。
他担心的是,喻君酌对此事的态度。但凡淮王妃还念着父子之情,定会怪罪周远洄。而现在的周远洄,受不得这样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