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笑得可能有些过了,闻承€€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既然如此,孤还有一事相求。”
萧扶光哪儿受得起太子这句话啊,闻言只好马上站了起来,拱手道:“殿下只管吩咐,臣万死不辞!”
就算还不知道闻承€€想让他干什么,可再给萧扶光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拒绝太子殿下的吩咐。
见他已经入了套,闻承€€这才轻描淡写道:“冯家此番遭难,孤唯放心不下冯家的大妹妹,她自幼娇生惯养,哪里能受得了牢狱里的苦楚。”
“因此,借着此次出使柔然的机会,孤想请世子去和张娘娘说说,让她给您谋一个使团副使的位置。届时便劳您将孤的手书给西阳城太守,虽然救不了冯家全族,但想必放一个弱女子出来,还是无碍的。”
常喜在一边越听越莫名其妙,救冯家的事情,他们不都是已经商量好了章程吗,为什么殿下又突然扯了萧世子进来?
他作为太子心腹都没摸清路数,更遑论萧扶光了。
任他想破天去也想不到闻承€€能听到自己与系统的对话,只觉得太子所托与系统强制任务不谋而合,可能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冯家大小姐命不该绝吧。
萧扶光干脆的答应了下来,只是关于张婕妤一事上仍然有些不确定:“臣的确与婕妤娘娘有些旧交,但兹事体大,娘娘未必会答应臣之所请。”
对此,都不用闻承€€说话,常喜便先笑了出来:“世子只管把话带给娘娘,无有不应的。”
萧扶光闻言看向上首,却见太子含笑点头,显然是认可常喜这番话的。
他便不再多言,转身退了出去,留太子与常喜再说些机密话儿。
*
翌日,萧扶光留下昔墨和湖笔两个人守着,自己辞别了太子,从庄子上回了京城。
刚到府里,他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喊人研墨裁纸,赶紧写了封书信,让几砚赶紧给张府送过去。
几砚领命刚走,就见赵明珠身边的大丫鬟青言俏生生的站在门口,笑道:“少爷,老爷现正在夫人房中,两人要见您呢。”
萧扶光忙道:“本来我换了衣服就要去给父亲母亲请安,哪里需要劳动姐姐。”
青言掩嘴一笑,又悄悄叮嘱他:“我瞧着老爷脸色有些吓人,一会儿问起话来,您可得当心些。”
靖远侯的脸色为什么这么差,萧扶光心中大概有数,此时只笑答道:“姐姐放心,我省得的。”
说完,絮纸也给他收拾好了,青言又亲自给他系好了帽带,两人便一道往正房里来。
刚到垂花门,萧扶光便见丫鬟们在路边站了两溜,各个都垂着脑袋,并不像以前一样与他嬉闹,转眼去看青言,却见她也神色惊愕,想来也不清楚这番阵仗。
想了想,还是没有让青言继续跟着,萧扶光硬着头皮,独自进了正房。
一进去,果然就见到了满面愠色的靖远侯,以及一脸担忧、神色间却也多有不赞同的靖远侯夫人。
萧扶光无法,仍是一撩袍子跪下了,只道给父亲母亲请安。
见他满脸坦然的样子,萧伯言怒不可遏:“你这畜生还有脸回来!打量着我和你母亲都是瞎子聋子,不知道你在外面干的那些好事!”
靖远侯这么一说,萧扶光也有些委屈了:“儿子这些天一直在别庄休养,规矩得很,实在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惹得父亲如此恼怒。”
他摆明了不肯好好交代,宁愿睁着眼睛说瞎话,萧伯言自然越发生气,随手抄起手边一柄如意就要过来打死这个不孝子。
赵明珠赶紧拦住了,又冲萧扶光喊道:“太子在咱们家庄子上的事儿,你打量着瞒得过去吗?倒不如好好给你父亲交代清楚。”
他们夫妻两个平日里不冷不热,此时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倒是默契。
萧扶光压根儿不吃这一套,仍是一脸惊讶道:“母亲在说些什么呢?太子?太子殿下不是正在东宫养病吗?怎么会在咱们家的庄子上呢?”
其嘴硬程度之高,态度之欠揍,就连一腔慈母心肠的赵明珠都忍不住想动手揍这个浑小子了。
此时萧伯言却反应了过来,将手中玉如意丢到一边,一瞬不瞬地看向跪在当中的嫡长子:“你确定,太子正在东宫?”
萧扶光一脸正色:“千真万确!太子的确就在东宫,儿子怎么敢糊弄您二老呢。”
对他的后半句冷嗤了一声,萧伯言继续问:“那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能养好病,重回朝堂?”
冯家全族性命危在旦夕,就算萧伯言这种打定主意做孤臣的,也不忍心见到忠臣含冤而死。但太子不在,武将们群龙无首,没人拿得主意。
萧扶光迟疑了一下,还是回道:“殿下这病估计还得将养一段时日。”
关于现在的形势,太子另有安排,你们就别指望他这段时间会出手了。
“只是儿子,已经请命要做此次北行使团的副使。”
这话一出,犹如在三九寒冬炸响了一个惊雷。
赵明珠当场就要扑过来揍他,还好被靖远侯拦住了,侯府中登时好一番纷乱。
幸而靖远侯突然转变了态度,压下了侯夫人的反对,放手随萧扶光去干。
这才让萧扶光在正式动身前,耳边消停了几天。
*
当朝堂上的大人们真的想要做成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们的效率总是很快的。
还未到月底,北上柔然的使团就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选在一个宜出行的黄道吉日的清晨,由兴平帝率领文武百官亲自送行,仿佛他们是去为国争光的一样。
使团正使自然是刚封了郡王爵不久的三皇子,萧扶光以前未见过他,今天看见,才发现他和丰神俊朗的怀王、容貌俊美的太子完全不一样,是一个胖胖憨憨、容貌普通的青年,谈吐也并不十分出彩,反倒是萧扶光见过的皇子中最像兴平帝的一个。
另一个副使,则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甄进义,此人在京中名声不显,但能和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周进仁一个字辈,显然也是帝王的心腹。
至于萧扶光,他被兴平帝点为副使的确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睛,但他任职的光禄寺本就属于礼部,如今让他担一担同在礼部下面的鸿胪寺的职责,倒也不算出奇。
众人向皇帝辞行,三跪九叩之后,又饮了辞行酒,萧扶光走到自己的马车旁边,见赶车的昔墨一脸难色,他还好笑:“赶个车而已,至于吗?等到下个驿站我就让人替你。”
说完一打帘子就要进去,然后,他也笑不出来了。
谁能告诉他。
这个坐在马车上,一脸浅笑望着自己,酷似闻承€€的玩意儿,究竟是谁?!
第26章 路途
见到马车里那么大一尊的太子爷,萧扶光差点疯了,赶紧蹿上马车,将帘子拉得死死的,才压低了声音发问:“您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之前一直称病不肯出现,萧扶光就猜到他会玩个大的,谁知道他居然玩的这么大啊!
闻承€€笑:“孤为何不能在这里?”
他那好整以暇的样子,仿佛自己出现在使团的马车里是什么很正常的事情一样,倒显得萧扶光大惊小怪了。
萧扶光被他一句话噎了回来,碍于对面这位爷的身份,始终不敢发火,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殿下身份贵重,您这么贸然出来,只怕朝中宫里都要生乱啊。”
储君无诏擅自离京,去的还是自己掌握兵权的母舅家,这要是被发现,被人参上一本说他谋逆都不为过。万一真闹了起来,萧扶光这个被太子蹭马车的倒霉蛋,估计也免不了池鱼之殃。
闻承€€见这小纨绔分明急的团团转,却仍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终是决定好心放过他:“孤遇刺的消息,估计已经在京城里闹开了,朝中的大人们为了不被孤泼到脏水,且得夹着尾巴做一段时间人呢,又哪里敢在这种时候打听孤的行踪。”
他一直压着遇刺的消息隐而不发,就是为了等一个恰当的时机放出去扰乱各方视线,好让自己脱身,如今使团北行,刚好是天赐良机。
萧扶光有些看不懂了,难道太子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离京?他一个处境危机四伏的太子,不留在京城里好好稳固权力,反而千里迢迢奔赴北疆,他图啥啊?
萧扶光当然不好直接问太子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只能含蓄地劝道:“但是殿下离京,还是去雁门关那般危险的地方,旁人都还好说,陛下要是问起又当如何呢?”
你老爹总不至于不敢打听你的行踪吧,万一到时候他发现大宝贝儿子不见了,拿其他人出气怎么办?
闻承€€当然知道这纨绔是担心靖远侯府受牵连,才会这般苦口婆心的劝说,只是听他提起兴平帝,心情还是难免低落了一瞬。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想消解这一刹那难言的情绪,睁眼时却见那纨绔仍然期期艾艾地看着自己,又忍不住被逗笑了€€€€像萧扶光这般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在一朝太子的生活中可真不多见。
思忖了一下,闻承€€还是决定将实情告诉对方,毕竟去西阳城至少还有大半个月的路程,要是萧扶光不肯配合也是个麻烦。
于是,萧扶光便听到太子淡定的声音:“前不久孤面奏父皇被他申斥罚跪的事情,世子可曾听说?”
不知道太子为何无端提起自己的糗事,但萧扶光配合道:“臣隐约听人提起过。”
“那世子是否知道,孤究竟是因为何事才被父皇斥责呢?”
见小纨绔瞪大了一双猫儿眼懵懂地望向自己,闻承€€心情很好的自问自答:“父皇雷霆之怒,皆因孤当日是去请命亲征柔然的。”
“所以世子只管放心,父皇对于孤的去向,只怕早已心中有数,必不会牵连旁人。”
*
临近足月,张婕妤的身子愈发重了,又因为是双胎,行走间更显得吃力,需要两个宫人时刻搀扶着才能勉强走一走。
即便如此,她仍然在大热的天里盯着小厨房整治了一桌精致的酒菜,亲自给皇帝送了过去。
才到太和殿门口,便远远见到几个顶碗罚跪的宫人,她示意轿辇停住,轻声细语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管事太监连忙过来给她请安,又道:“这些狗奴才当差不仔细,正受罚呢。没想到污了娘娘的眼,奴才这就让他们滚远点儿。”
张婕妤闻言柳眉微蹙,有些不赞同的道:“就算犯了错,骂几句、打几下也就罢了,何必如此磋磨人呢?大暑天的,实在造孽。公公若肯给本宫几分薄面,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管事太监哪敢说一句不愿意,那些跪着的宫人也纷纷向张婕妤磕头谢恩。
亲自服侍张娘娘下了轿辇,又眼见着她在宫人的搀扶下袅袅婷婷地走远了,那管事太监才敢冲着她的背影啐了口,恨道:“什么玩意儿,连个妃位都没混上呢,给爷摆起皇后的谱了!”
兴平帝今日心情不好,发作了一批下人,此时在太和殿内伺候的宫人各个胆战心惊,生怕又哪里惹了陛下不痛快。见到张婕妤过来了,他们像见了救世真佛似的,抢着去通传:“张娘娘来了。”
见了爱妃,兴平帝果然露出了笑脸,亲自拉着她的手坐下,道:“你怎么过来了?你如今身子重,合该朕去看你才是。”
张婕妤笑得温婉:“臣妾听说陛下今日早膳没怎么用,便命人做了一桌您素日爱吃的,想着多少哄您吃上两口。”
今早兴平帝才送了议和的使团出发,向敌国低头求和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就算他是个没什么血性的帝王,遇到这种事情,心情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张嫣然当然清楚皇帝心中症结,她过来就是为了借这件事给萧扶光表表功的,此时便笑道:“使团今日已经出发了?臣妾却没有想到,萧世子小小年纪,竟然就能一心为君分忧解难。”
去柔然议和可不是好差事,搞不好是要青史留名被骂的,萧扶光能主动请缨前往,陛下您还不赶紧记他一功。
她这么一提醒,兴平帝也想起了萧扶光此人的存在,不过他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觉得这萧家小子的确应该奖励一二,遂道:“爱妃说的有理,等他回朝,朕自有封赏。”说完又赏了些东西给靖远侯府。
张婕妤目的得逞,又见皇帝吃的差不多了,便识趣的起身告退。
等她一走,周进仁就闪身进了殿内,拉长了张老脸向兴平帝道:“奴才去东宫和萧家庄子上都找过了,殿下不在。”
说完就担心地看向兴平帝,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
兴平帝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闻言也只是冷静地吩咐:“太子如今自然是在东宫养病,你记得多带几个太医过去守着。”
周进仁只在底下汗津津的听着,并不敢答话。
兴平帝兀自出了会儿神,又道:“太子遇刺,内城宵禁提前到酉时,龙威卫一日查不到真凶,一日不准闲杂人等外出。”
“这傻小子,做戏也不知道做全套,非要老父为他周全。”
*
不年不节的,靖远侯府居然收到了陛下的赏赐。这种一般是亲信大臣才能享受到的额外宠眷竟给了靖侯府,实在是难得的殊荣。
如果这份殊荣不是拿她儿子换的就更好了。
送走颁旨的内官,赵明珠看都懒得看一眼那些赏赐,径直转身回了内宅。她陪嫁的奶嬷嬷见状,亲自扶她在窗前坐下,又拿了篦子给她通头发,一边梳一边劝:“人都说望子成龙,如今少爷出息了,夫人该高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