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光愕然:“怎么只剩下你了,其他人呢?”
“别提了。”一想到刚才的场景,闻明钰牙花子生疼,“你走了没多久,我大哥竟然过来了!”
“他那张臭脸你也是知道的,他往这里一坐,都不用说话,那些家伙就找借口散的散、撤的撤,好没义气!”
今日到会的大都是些没实职,躺在祖荫上享乐的二世祖,在闻明钊这个以严厉出名的汝南王世子面前本就少了些底气,见闻明钰被抓包,他们当然是能跑就跑,其中,就属一力主张邀请鹊寻班过来唱堂会的张梓望溜得最快。
等萧扶光回来,闻明钰上去就是一通抱怨,本想着好兄弟会和自己同仇敌忾,谁知他的好哥们儿环视一周,似是确定人都走光了之后,竟开口问他:“之前过来的敬酒的芸姑娘呢?也回去了?”
闻明钰气到吐血,跳脚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挂着这档子事!”
见他误会了,萧扶光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语罢,担心被远处待命的钱长史听见,遂压低了声音,凑近道:“你不觉得那个姑娘,低头浅笑的样子,很像一个人吗?”
连人家低头浅笑的模样都记住了,你还敢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闻明钰张口欲骂,电光火石间却灵光一闪,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另一个人模样。
“!”
“你是说她像€€€€!”闻明钰努力地想要说出那两个字,换来的却是嘴唇徒劳无功地翕动,显得滑稽又可笑。
想到芸娘垂眸浅笑的娇羞模样,再想想太子那张冷肃的俊脸,闻明钰打了个寒颤,要不是萧扶光提醒,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把二者联系到一起。
萧扶光难得没有嘲笑他的失态,郑重地点头,确认了他的猜测:“刚看到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熟了,难道你之前都没发觉吗?”
废话!哪个好人会往那方面想啊!看着好友理所当然的申请,闻明钰简直要抓狂。
不过既然有这么一层渊源,也难怪当时萧扶光对那位小娘态度格外不同。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闻明钰问。
人总有相似的,虽说长得像太子很罕见,但也不至于因此就将个风尘女子供起来。
萧扶光却不这么想,皱着眉道:“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见到了,你我又有余力,多少也该管着点。”
他有些无法容忍那张脸的主人在风月场里迎来送往。
好友都这么说了,闻明钰又能说什么呢,他还不是只能像个爸爸一样将萧扶光原谅。
亲自将好兄弟送上了马车,小王爷颠颠儿地回到庄子上自己的住处,大声嚷嚷着吩咐亲随:“还记得今儿那个叫芸娘的姑娘不?赶紧给小爷接回来,再在京里置办个小院子给她住。”
他吩咐了大半天,却始终不见亲随回话,当下不耐烦的回头找人:“现在一个个都反了……大、大哥!”
原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汝南王世子,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
此时他神色晦暗不明的上下打量了不争气的弟弟一通,居然直接拂袖走人了。
料到大事不好,闻明钰跳起来,扑向那道绝情的背影:“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大哥你听我解释啊大哥!”
*
自打太子从汝南王的庄子上回来,虽然没说些什么,但近身伺候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位主儿眼角眉梢都透露着高兴劲儿。
抓住太子心情好的契机,常喜回了好几件糟心事儿,其中就包括含章殿总来人找他说话的事情。
放在以前,太子肯定会冷嘲热讽几句张淑妃四处攀附的嘴脸,但今天他老人家竟然只破天荒的说了一句:“知道了,你看着办吧。”
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从太子书房出来,常喜第一时间抓来沐昂之问话:“殿下今天是遇到了什么喜事?竟然这么高兴。”
那股春风得意的劲儿,竟和柔然王死讯传来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沐统领瞪大了他那双大多数时间只是摆设的眼睛,努力回想起太子的一举一动,“殿下今天有很高兴吗?我怎么不知道。”
所以说你那双招子就是出气用的,常喜没好气的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换了个这呆子能听懂的方式问他:“今天在庄子上,我离开的那会儿,殿下和萧世子说了些什么?”
沐昂之想了想,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都是些家常话儿,殿下好像还问了世子娶不娶亲之类的。”
常喜脸色数变,抓住沐昂之手舞足蹈的爪子,嫌他晃得自己心慌:“那萧世子怎么说?”
都说术业有专攻,沐昂之扫两眼就能记住复杂的布防图,却从在这些小节上留心。
当下站在原地努力回想了好久,直到手腕被常喜掐的生疼,才想了起来:“萧世子好像也没说什么。”
“倒是咱们殿下,说此生所求唯一知己而已。”
“那世子是怎么回他的?!”
沐昂之慌忙甩开他的手:“你疯啦!痛死了!”
“世子,世子就说他也一样咯。”
……
双目放空的走了一段路,就连常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游荡回下处的。
小徒弟八宝冲上来扶他坐下,端茶倒水的伺候了一番,常喜总算是找回了几分神智,又见桌上摆着几个精致的盛盒,当下笑道:“又是哪里孝敬的?”
作为东宫的首领太监,他是内官中仅次于周进仁的第二号当红人物,当然少不了各处的孝敬。
结果八宝臊眉耷眼的:“都是含章殿玲珑姑姑托人送来的,撂下东西就跑,我撵都撵不上。”
含章殿?
想到致力于给萧世子保媒拉纤的张淑妃姐弟,常喜恶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将那些东西一股脑扫到地下。
“拿走!通通拿走!”
夭寿啊。
为什么我常某人要生就这幅七窍玲珑心,要是我能和姓沐的呆子一样蠢,恐怕还能多活两年。
在小徒弟震惊的目光中,常喜公公颓然地坐了回去,并生平第一次不以能洞察主子心意的本领为傲。
第62章 收网
靖远侯府。
萧伯言从外头进来,想和夫人商量下中秋节还席的事,却见赵明珠手上拿了几张名帖,正坐在窗下细看,心无旁骛到连他来了都没发觉。
他不由好奇,出声询问道:“夫人在看什么?”
赵明珠这才察觉到他的存在,忙放下手中的帖子,半是埋怨半是欢喜:“老爷来了,怎么不让她们通传一声,倒显得妾身怠慢了。”
靖远侯一笑:“你我夫妻之间,何必如此外道。”
张开双手,任由青言服侍着解下外袍,换上家常衣服,通体舒泰的在榻上盘腿坐下后,萧伯言旧事重提:“你刚才在看些什么呢?那么专心。”
闻言,赵明珠叹了口气,将帖子递到他眼前:“这几家都是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妾身想着要不要趁着中秋上门走动。”
靖远侯眉头一挑:夫人居然开始着急扶光的婚事了?这倒是奇事一桩。
萧扶光已经到了快加冠的年纪,却仍未定亲,这并非是他们做父母的不上心,事实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太过于上心,才一直没有筹备孩子的婚事。
追根究底,还得怪不空大师的一句批命。
萧扶光刚出生的时候百病缠身,侯府请了无数大医国手上门为他诊治,得到的却只有摇头和叹息,病急乱投医之下,赵明珠选择求助于神佛,撒了不知道多少香火钱出去,只为给儿子求一个健康长寿。
然后,萧扶光就得到了不空那句“命星熹微,非长久之相”的批命。
但就连萧扶光也不知道的是,不空的批命,其实还有一句:公子乃梦日入怀而诞,命主身弱,官杀本就过旺,十神又日坐偏印,实在不宜早婚。
一个和尚的妄语,赵明珠大可以不当一回事。但不空偏偏说中了一件秘事€€€€她生萧扶光之前曾连续三晚梦日入怀之事,除了靖远侯,赵明珠一个人都未曾告诉过。
也正是因此,靖远侯没有给长子按辈分取名,而是小心翼翼的取了“扶光”这个名字。
不空给萧扶光批命之后,赵明珠被气到理智全失,派人挑了几桶秽物,结结实实地泼到了大相国寺的禅房里,但冷静下来后,又开始将他说的萧扶光“不宜早婚”四个字奉为圭臬。
在她的严防死守之下,萧扶光活到十九岁,别说成亲了,连个房里人都没有。京城里最出名的花花大少实际上竟如此洁身自好,只怕说出去也没几个人信。
眼见着赵明珠将几封帖子颠来倒去的琢磨,萧伯言皱眉,他其实也有些忌讳不空和尚那几句谶语,因此劝道:“你若心疼孩子大了没个知心人照料,不如先放几个稳妥的丫鬟在他房里,成亲之事,还是暂缓缓吧。”
他这番话,除了避谶,也有现实因素的考虑,明眼人都知道萧扶光前途无量,他们根本不用为儿子的亲事发愁,大可以慢慢挑选一个门第、人品最合适的。
赵明珠当然明了丈夫的意思,朝青言看了一眼,对方机灵的带着小丫头们退了出去,又将帘子放了下来。
屋中再无外人,赵明珠才起身走到靖远侯身边坐下,压低了嗓音将那日中秋宴上张淑妃带着侄女出席,又向她百般示好的事情说了。又道:“你觉得不用着急,可耐不住有人上赶着替咱们操心。”
冷不丁知道淑妃居然有要和自家结亲的打算,萧伯言吃了一惊,觉得对方实属异想天开:“淑妃娘家不过一个州官,她家的女子哪里能配得上我儿。”
“就凭人家是淑妃娘娘的嫡亲侄女儿。”赵明珠没好气的回道。
见丈夫似乎对自己的话不以为意,她努力给自己顺了顺气,教导起不懂枕边风威力的大老爷们儿来:“你们男人在外面不清楚,我在内宫领宴的时候可看得真真儿的。”
“淑妃娘娘虽然年轻,手腕却实在了得,又有盛宠和一双儿女傍身,如今贤妃在她面前也要退了一射之地。”
“你说,就这样的人,要是朝陛下随口撒个娇,让他金口玉言给咱们儿子和她外四路的亲戚赐婚,我们能怎么办?”
听夫人这么说,萧伯言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既如此,看来的确得劳烦夫人相看起来了。”
*
吏部。
罗嘉奕在大门口接到人,笑着向来人一礼:“恭贺简文兄登荣之喜。”
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宋如渊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身,将他扶起来:“多谢罗兄贺我,只是区区一介从九品末流,实在称不上什么荣登。”
原来不久前东宫来了调令,宋如渊被太子取中,要去詹事府主簿厅做个通事舍人。
和萧扶光这种有吏部官员上/门/服/务的不同,他需要亲自来吏部交纳文书,重新磨勘取保,验明正身,领取吏部的验函之后,才能就任新职。
吏部,人又称“天部”,这里的官员掌管着整个大雍文官的升落起降,天然就高人一等。罗嘉奕担心好友不会巴结讨好,磨勘验名的时候被人使绊子,所以特意空出一天时间陪同。
此时两人一边往里走,一边轻声指点:“验封司的吴郎中为人和气,很好说话,但他手下人个个手狠心黑,都是不见银子不撒鹰的主儿。”
见宋如渊面露为难,罗嘉奕知道他定是囊中羞涩了,拿不出打点关节的银子,连忙又宽慰道:“无妨,有我陪着你呢。”
说着便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胸脯,与有荣焉道:“吏部上下谁不知道我与尚书大人相熟,有我在,他们必不敢难为你。”
罗嘉奕果然没有说大话,宋如渊由他领着,一应手续都办理的飞快,且人人都对他笑脸相迎,全然没有“官见愁”的派头。
原本预留了一天时间的时间办手续,谁知不到中午就已经全部办理妥当。验封司的吴郎中还亲自出来相送,想约罗嘉奕吃酒。
三人在验封司门前的空地里推拉了一番,讲了一堆客气话,罗嘉奕好说歹说才拒掉了吴郎中的盛情,有说有笑的准备告辞离开。
却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队装备齐整的官兵从大门口跑了进来,手里都提着雪亮的钢刀,为首之人声音尖利,显然是个内官:“龙威卫办事,闲杂人等退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