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去,模糊中分辨出是闷油瓶,他坐在床边的老人椅上看着我。
隔了几秒,我说还好,没有不舒服。
闷油瓶转身递了一杯水给我,还是温的,我接过来捧在手里没喝。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我盯着透明的玻璃杯,抬头再度看过去,“小哥……”我说,“其实你……并不是我平常见到的小哥……是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或许就是想确认。
他的眸子在黑夜里依然有神,是一种无比专注的姿态。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闷油瓶低低地回。
我和他对视很久,我听见他的回答,也想从他眼神中认出些什么,但一切又仿佛没有区别,我的证明似乎也没有意义。
“小哥,这是哪啊?以前没见你带我来过。”我转回头,换了个问题。
“张家的闲置资产。”
闲置资产?我皱眉,“你叫张海客买的?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闷油瓶:“去年。”
去年,他说去年,不知怎的,我下意识想到我们从雷城回来的那段时间,直觉告诉我,也许闷油瓶是那个时候冒出要买房子的想法。
至于他为什么要买房子,可能是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私密地,也许是留作不时之需。
我把水杯放回桌面,脑子终于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我拽过闷油瓶的手看他手背,没有光,我只能轻轻试探碰,血干了,成了一片血痂黏在他手背上。
“我去给你包扎下。”我说,便掀开被子下床。
不等我迈出步子,闷油瓶拽住我,不让我再前进一步。
“小哥,你的手需要清理,不然容易感染。”
闷油瓶没说话,只是拽着我,他没用力,但表达了他的意思,他不准我走。
我抿唇,随后站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我用手摸他的脸,让语气尽力平缓,“小哥,我哪也不去,我只是拿药。”
闷油瓶看了我一会儿,随后扶起我坐在床边。
“我去拿。”他说。
我看他转身出了卧室,没有开灯,在一片黑里翻东西。
我听着淅淅索索的动静,在这个空间,我忽然意识到,闷油瓶的病,也许是因为我。
几分钟后,闷油瓶拿着碘伏和棉签进来,我过去帮他,他躲了一下,“你不要碰。”闷油瓶说,“脏。”
他坐在椅子上,自己拧开瓶盖,棉签沾湿碘伏,动作带些不顾及的粗鲁,我鼻子发酸,走近一把抢过来,接着摁住闷油瓶的手。
他不想我碰,我偏要碰,我低头吹了下伤口,然后用棉签轻轻擦拭。
最后用绷带缠好,我告诉他最近不要沾水。闷油瓶点头,把碘伏和棉签收好,接着问我要不要吃东西。
我摇头,下午在胡同折腾一番,没心思吃东西,只想休息。
闷油瓶把床重新铺了下,叫我睡觉,床上只放了一个枕头,他把窗帘拉好,接着出了卧室。
整个过程毫不拖沓,我还没来得及想问他去哪,不和我一起吗,门就关上了。
我在卧室中央站了一会儿,随后过去重新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有外头的光,比卧室要稍稍亮些,我没开灯,我知道闷油瓶现在不想见光。
屋子不大,我匆匆扫了一眼,应该是小户型的一室一厅,客厅连着座小阳台。
闷油瓶坐在沙发上,迎着飘窗,背对着我。他应该能听见我的脚步声,却一直没回头。
我到他面前,他才抬头看我,然后问我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摇头,挨着他坐下,“你怎么不和我一起?”我问。
“我睡沙发。”闷油瓶回。
“为什么要睡沙发?”
闷油瓶不做声,好一会儿,他抬手摸我的脸,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碰,刚刚摸到,又收回去,却好似还不够,但也仅限于此。
闷油瓶从前不会这样,他虽然会隐藏情绪,但不会与我有这样若即若离的疏远,或许不能用疏远来形容,他也许在顾及什么,也在怕什么。
我想起今天下午,想起他的眼神,他在我耳朵边一遍遍说的话,心里就止不住地疼。
我握住闷油瓶的手放在我脸上,随后靠过去抱住他,“小哥……”我叫他。
我才意识到,没有人是天生拥有安全感的。人总有汲取的时候,总有需要他人赋予的时候。
我知道这个做法也许不合适,但可能是目前我唯一能给予闷油瓶的东西。我低头亲吻他,贴上他的两片唇,我试探地、用气息与他温存。
我感觉到闷油瓶有几秒地僵硬,随后他手掌按住我头,吻开始带了丝侵略味道。
沙发和床不同,要更软,我陷在里面,脊背弓起的角度不太舒服,闷油瓶有些着急,掐着我腿根往上叠的时候用了些力气。
每次我都会被撞的一阵晕,腿想挂在他腰上,没几下又掉下来。
后来闷油瓶不让我看他,他把我翻过去,从后面进来,我胸膛下是沙发布料,一下下磨着有点痒,闷油瓶又拽着我的腰让我下头更起来些,我听见他的闷哼,不是满足,不是得意。
是低声痛苦的嘶哑,离群索居的狼走投无路一般。
我就再难控制住,我说小哥你叫叫我吧,你难受就叫我的名字。
下一秒,闷油瓶仿佛回到雨村那三个晚上的状态,恐怖、压抑、疯狂,然后不停地叫吴邪。
我最后是晕过去的,实在太累了,累到梦也没做,直接睡到天亮。
醒的时候我还没意识到已经白天了,我动了下,发现自己躺在闷油瓶怀里,在床上,应该是昨晚他把我抱回来的。
卧室窗帘遮阳很好,一拉上,半点光都透不进来。
闷油瓶一向浅眠,通常会比我先醒,此刻他呼吸沉沉,闭着眼还在睡,我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依然没有要醒的意思。看来是真累了,昨天他还打了四个彪形大汉来着。
我轻轻从他怀里挪出来,腰有些酸,我穿鞋去客厅找衣服穿,开门才发现已经亮天了。
我简单洗漱下,肚子开始叫,也确实饿了,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又跟着运动那么久。
我在闷油瓶衣服里翻出这小房子的钥匙,看他还在睡,便想先下楼买些早点回来。
这应该是座老小区,我下楼简单看了看,楼整体的装修泛光,有些年头了,但卫生不错,路边很干净。
一路出来碰见不少大爷大妈遛弯,老居民楼的好处是周边小吃很多,我几乎没怎么走出去就看见一堆卖早点的。
我和闷油瓶都喜欢清淡,所以我只买了豆浆油条,早晨空气好,又跟摊贩老板聊了几句我才回去。
其间手机响了几次,有王盟打的,有坎肩打的,我都没接,我现在不想去思考之后的事,先把今天过好再说,吴山居是绝对不能回去了,我二叔准蹲在那等我呢。
我没问闷油瓶昨天怎么把我带回来的,他把我捏晕以后做了什么,但我想顾及到我,他应该不会动我二叔。
至于我二叔昨天想强行把我带走的举动,也着实让我不快,短时间我不想再和他谈什么了。
一边想着,我快步回去,距离单元门几米的时候门开了,迎面就看见闷油瓶走出来,他沉着脸,似乎心情很差,披着外套像是要走。
“小哥,你这是去哪?”我纳闷问了一句。
听见我声音,闷油瓶看过来,他脚步一停,我便走近又问,“你这是要出去?”
闷油瓶盯着我看几秒,随后摇头,“不出去。”他回,转身开楼道门让我进去。
“你去哪了。”他在背后轻轻问。
小房子在三楼,开了锁,我赶紧把豆浆油条放在餐桌上,“买早餐啊。”
闷油瓶换好拖鞋跟着过来,接过豆浆摆好,“不要你做这些。”他说。
我笑笑,掏出钥匙,自顾自和他交流这个老居民楼,我说这里大爷大妈还挺热情,周边吃的也不少。
我说了半天,没听见闷油瓶回音,我转头看过去,闷油瓶走到门口,把里层的防盗门关上了,这是两道门,他又上了道锁。
随后他又走去阳台,关上阳台的门。
我才发现这屋里的每个窗户不止打了防盗窗,还单独安装了一层老式锁,双层加固。
我忽然意识到,如果没有钥匙开这些锁,我走不出这里。
确定都锁上了,做完这些,闷油瓶把窗帘重新拉上,客厅又暗下来,随后他走回到餐桌前。
“吃饭吧。”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有一个点,从前潜在人格是怕光的,遇光会被主人格瞬间压下去,但是从这里开始,潜在人格不再怕光了。
第七章
闷油瓶限制了我的活动空间与人际往来,简单说,我被关在了这座小房子里。
当天他收走了我的手机,他说时态度平和,并不强硬,我有些犹豫,也疑惑地问他一定要这样吗?
“外面危险。”闷油瓶说,他专注地看我,“你在我身边才安全。”
我还是把手机给他了,不需要什么条件,我信任他。
之后我开始思考闷油瓶两次状态切换的场景,仿佛都与我有关,我不太确定具体成因,但似乎我在,他会平静许多,所以我想或者在一定时间集中相处,只有我和闷油瓶,说不定会对他的病有帮助。
我也是实在不想考虑外头的事,我二叔、我爸妈、小花,还有理都理不清的人际关系,缠在一块儿在我脑袋里嗡嗡地转,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都有鸵鸟心理,如果条件允许,都想在麻烦到临时躲一躲,不那么快面对,我从前面对的太多,现在是真累了。不管这个与外界切断联系的环境是主动亦或被动完成,我都愿意接受。
何况对象是闷油瓶,没有谁能更让我信任,更让我愿意一起生活。
对于我的主动配合,我能察觉到闷油瓶是高兴的,虽然他不会有什么肢体表达,也不会有任何语言倾诉。
与世隔绝的日子就这样简单开始。
闷油瓶的限制,是真正意义上的不许我出门,包括一切在外活动。
每天早上他会准时六点起下楼买早餐,顺便买一天需要的水果蔬菜,他不让我吃外卖,每顿饭他都亲自做。
通常这个时间我是起不来的,晚上被要狠了,我会犯懒。闷油瓶出发前会把我从被子里捞起,亲我一下。他会检查一遍窗户和阳台的锁,确定没问题才出去。
有时他回来我已经起了,在卫生间洗漱,他进门会先喊声我的名字,偶尔我没听见,他就直接过来,我上厕所有锁门的习惯,但他把门锁卸下去了,所以握着把手就能进来。
看见我在,他会问我怎么没回他,我说我没听见,闷油瓶就靠过来,举动像是闻我身上的味道。
除了买必要的生活物品,闷油瓶并不会出去,家里只有电视联了网,可能是怕我无聊,还能看看电影。
他会买一些书回来,或者一些老唱片,他之前从张家拿过来一个老式cd机,白天会拉我听上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