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双面 第6章

除了休息时间,闷油瓶习惯把白天安排的满一些,一件事情做烦了,还可以找另一件事替代。

情事能让闷油瓶放松,这是我最近才发现的,他格外迷恋温度相贴时的感觉,这或许是他获取安全感的方式。过程跟上他的节奏很难,我少有坚持到最后,但想到我能给他一些我能给的,也正是他需要的,我心理就会满足。

我们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这档子事上,哪里都能开始,在很多次他抵着我撞的时候,我瞧着他眼睛,是野性、危险、压抑,隐藏在一览无遗的原始欲望里,我总是忍不住想,他是谁呢,他是闷油瓶,哪个闷油瓶,是我一直要的小哥吗?如果有两个人格,那真正的哪去了,还是本来就不分彼此。

从前闷油瓶的潜在人格存在的时间很短,转瞬会被压下去,这次我却忽然分不清他是不是他,可能他一直是,反而是我糊涂了,我甚至在想,闷油瓶兴许根本没有人格分裂,他只是换了一面,换一种生活。

我在小屋子里过了一段醒了吃,吃了做,做了睡的荒唐日子,每天醒来眼前就是闷油瓶,他的呼吸,他的温度,他在我耳朵边低低说的话。经常我就想,就这么过吧,我以前不就想这样的日子嘛,平稳安定,没烦恼,什么事都不用想。

人的状态和精神很容易被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会被同化,我是在很多天后的某刻才发觉,我现在的样子像极了闷油瓶,也像极了我之前私下去精神病院探访医生,路上经过见到的那些精神病人。

或许夸张了,因为我还是理智的,但我的生活节奏逐渐失去重心,变得封闭起来,我的世界除了闷油瓶,其他都被不起眼的时间抹去了。

那晚我在洗澡,我抬头看排气口,隐隐透着风,那瞬间我终于开始回想,我多久没出去了,多久没见过外头的花和树,多久没有呼吸外头的空气,多久没见过陌生人。

像是有魔力般,我不受控的小心踩在马桶盖上,借力踮起脚,扒开窗叶,看向外头。

我都忘记了,人进化到现在,再怎么放进一个与世隔绝、最大化独立的世界都不会适应的,我们在网络世界生活到现在,早就习惯了联系,习惯了与外界接触。我也是,不能免俗。

我陷入了一个误区,我总想着,顺从闷油瓶,和他在一起,其他的什么都不管,陪着他,他不希望我出去,我就不出去。他不希望我除了他眼里还有其他人,那我就只想着他。

可是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当初我从长白山接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我要给他一个真正的、正常人过的生活。这样的生活里有正常社交,有朋友家人,有爱情亲情友情,我们普通人有的,他也会有,我希望他能体验所有从前来不及体验的,不是只喘着气,更不是像现在,把自己完全封闭在一个小屋子里。

一瞬我脑子里过了很多念头,都是这些日子我抛在脑后,却很关键的念头。

我消失了这么久,胖子一定急坏了,还有我二叔,他这么算定的一个人,恐怕正满世界通缉我。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想不到外头会乱成什么样,而若不是我还有点理智,还能去思考,我会不会就这么待在这间小房子,几年,几十年。

“你在干什么?”我还出神,闷油瓶的声音响在门口。

我被他吓了一跳,险些从马桶盖上摔下来,所幸闷油瓶走得快,及时接住我。

他把我身上的水擦干,抱我出了客厅,我听见洗漱间传来间断响声,我穿好浴袍过去看。

闷油瓶封死了那扇两米高的小窗户。

这晚闷油瓶折腾的尤其狠,我被弄得只半个小时就开始吃不消,他一直从背后进,不让我转过去看他,我感觉到他紧紧的抱我,额头抵在我后颈。

我开始尝试提一些出去的想法,也试图说服闷油瓶与我一起走出这间屋子。

闷油瓶不想与我进行沟通,他的拒绝是无声的,也是有力的,我外出的念头化作他更疯狂的索取。

这不对,这不应该是他,也不应该是我们俩的生活,我愿意一辈子和他在一起,但我要闷油瓶生活在太阳下,像许多人一样呼吸。

后来我开始趁闷油瓶外出的时候,找一些能出去的办法。我试着找一些工具撬开阳台的锁,但时间不够,我刚要发力,闷油瓶就回来了。

现场清理的潦草,只要看一眼锁头上的压痕就知道我之前准备干什么,闷油瓶不会对我说重话,也不会发脾气,他只是一次一次地换锁,把安全设施做的更牢固。

到后来闷油瓶出去的次数也少了,他会一天买好三四天要的东西,或是网上订购,像他这样不习惯网络的人,也开始让自己习惯。

我找不出空隙出去,但我不能再拖下去,我得想个办法联系上外头,让他们知道我安全,并且商量个对策如何治疗闷油瓶的病,如何让他接受外世界。

洗澡的时候我站在淋浴器下,看着喷头里哗啦啦的水幕,闷油瓶在厨房切水果,一时不会过来。

我能把握的机会不多,过去了就没了。我深吸气,而后拿起一旁的毛巾沾湿,缠在贴着墙壁瓷砖的水管上,老房子管道维修不及时,这些水管用了几十年,很脆弱,我使出吃奶的劲用力拧,一边拧一边用脚踹。

我听见嘣的阀门脱落声,水管从中间被我掰折了,瞬间止不住的水四面八方喷出来,卫生间罩在水下,热气升腾,我摸到掉下的零件扔进马桶里,做完这些,我开门喊闷油瓶过来。

水管断的很彻底,屋里到处是水,饶是闷油瓶也没办法在管道纵横的老楼区准确找出我们这一家的,没有阀门,水还在冒,闷油瓶叫我在沙发上别动,我看他穿着雨靴踩在被淹的地面上排水,试探地叫他。

“我想上厕所。”我说。

闷油瓶放下拖布过来背我进去。

我在厕所等了会儿,然后告诉他厕所也堵了。

水管裂,厕所堵,再不修好,照这样的水流,楼下就要被淹了,我对闷油瓶说还是找专业的修理师傅来吧,不然被投诉的话,物业找过来更麻烦。

闷油瓶不做声,他看着我,很久,像是在思考我说的话,最后他点头,还是同意了我的建议。

修理师傅动作快,我说给加钱,他们二十分钟就来了,闷油瓶叫我等在卧室里别出去,修好了他叫我。

我坐在床上听师傅们的吆喝声,听他们问怎么水管裂的这么厉害。

然后外头敲敲打打的,楼道里还有喊声,应该是互相配合,有人在楼下看水表。

我忽然紧张起来,觉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我轻轻走到门边,打开一道缝。

闷油瓶没有锁门,可能是忘了,我看见他也在卫生间里帮忙,客厅地面泥水混合,被踩的很脏。

我就开门走了出去,有师傅在往里搬水管,似乎都忙得很。

我呼吸急促起来,一点点靠近屋子大门。

“诶!你要是出去,注意别踩到管子啊。”不知道哪位大哥对我来了一句,声音浑厚粗狂。

这瞬间我脑子像炸开般,轰的一片空白。我僵硬地回头看,似乎闷油瓶刚刚准备从卫生间出来。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我,有没有对上我的视线,总之我一把推开前头的人,疯了似的冲出门外。

我想我大概是拿出这辈子最大的体力了,跟参加马拉松似的,一路奔着小区大门跑。

我要先给王盟打电话,告诉他我在哪,接着联系专业医生,还要……

想到这儿,我忽然冒出个念头。

我想起张海客,几秒的时间,我变了主意。

我得联系张家人了。如果说现在除了我,有谁真的想治好闷油瓶,并保证不会伤害他,那肯定就是张家人。

我得联系张海客。

第八章

我没时间停下思考,如果闷油瓶意识到我跑出来了,他追出来的时间还不够我跑出小区大门,我必须在脑袋里同时规划好路线。

我只出来过一次,对周遭印象模糊,但老建筑楼的特点就是集中,绿化没那么好,视线可以长距离延伸,供我分辨方向。

我的手机被收走了,但我知道小区外的老商铺里有付费的公共电话,我特意攒了几个硬币,打五个电话没问题。

这些老商铺的牌子不起眼,又旧又破的挂在墙上,幸亏我之前出来买早餐留意了下,他们就在早餐铺子旁边,很好找。

进门我没有一句废话,直接放了一枚硬币在桌上,拿起电话拨号。

说起来,要多亏当年张海客给我留了一个联系方式,曾经在西藏定计划的时候,我把张家当做保命底牌之一,当然我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张海客不会插手我的事,不过我们有一层隐秘的合作关系,为了对付汪家,他把张家在杭州的一个地下联络点的联系方式给了我,这个联络点一直有人,有事就打电话。

这号码我背得滚瓜烂熟,以备不时之需。

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我握着听筒盯着外头,想起第五声的时候,我挂了电话,再不耽搁地往出跑。

反狙击时间定律,延伸到当下的场景,要想在闷油瓶找到我之前多争取些时间,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待5秒以上,电话通了以后,如果第五秒还没人接,我必须立刻换个地方。

老街道这样的小店面多的是,我跑出几米进了另一家小卖部,还是直接放下硬币,拿起电话就拨。

通的,没人接,响起第五声,我挂了电话,还是不敢停留的接着跑。

其实没多少距离,但可能是心理作用,我觉得累极了,脑袋上都是虚汗。

第三次电话拨过去的时候,我想就算张海客不知道是谁,也一定会查,我和他有个默契,就是他知道,除非我缺钱了、要死了,或者闷油瓶出事了,我才会主动联系他。

秒数在我这里都变得缓慢下来,我进到这条街的最后一家小卖部,打了第四个电话。

我只这一次机会,所以当响到第五声依旧没人接的时候,我没有挂断,而是握着电话等下去了。

柜台上的老式风扇吹的嘎吱响,风是热的,一点没有降温的作用,我甚至听见汗从我皮肤上流下掉在桌面的声音。

大概快二十秒,听筒那头响起小杂音,而后忙音消失。

通了。

我握着电话,心跳到极点。大脑一时分泌情绪过多,我要说的话反而堵在喉咙里。

也是这一刹,长久熟悉气息形成的感知让我忽然上身一顿。

人体有一套危险感知系统,就像动物世界里,斑鹿会提前察觉到猎豹的眼神,和它身上散发的血腥气,从而成群结队撤离,当然,一旦落单,就会被豹子一口咬住。

人也一样,当你长期训练自己的反应能力,对环境做出应急改变时,就会对一些莫名的气场出现连环反应。我被黑瞎子训过一段时间,我是有这种生物记忆的。

不为什么,就这切换的一秒,我的每根汗毛都在传递给我相同的危险讯号。

我僵硬地转过身,视线对上闷油瓶的眸子。

他站在小卖部门口,背着光,与我不过三四米远。

我想我的呼吸是有短暂的停滞,大脑跟着陷入空白。听筒里穿来一声喂,可我却怎么都回答不了,似乎声带不受我控制,任我心里喊,嘴上一点动静没有。

后来回忆起,我想我当时不该跑的,或许静下来和闷油瓶谈谈反而更好,我并不害怕他,本不需要用逃跑的方式。但大概人在突然面对选择时,总是会选糟糕的那个。

所以我扔下电话,像只兔子一样,只瞧了一眼就转身撒腿奔着小卖部后门跑,我甚至还抱着侥幸心理,闷油瓶那么惯着我,我跑了,或许他也就让我跑了。

可脚迈出不到两步,后颈一紧,我还来不及惊讶,整个身子就被猛地拽了回去。

我后背重重撞在闷油瓶怀里,疼的我哼了一声,这激起我的反抗心理,我下意识往前扑,接着闷油瓶攥住我两只手,稍一用力,从背后把我压在墙上,一点动不了。

我便蓦地停下动作,呼吸都轻了。

我感觉到闷油瓶的头抵在我肩上,他在低声粗喘,那么重,他嘴唇贴着我后颈皮肤,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嘴咬下去。

我还是跟闷油瓶回去了,我不想他为难别人,也不想他为难自己。

屋子收拾的干净,没有一点水,我在前头走,他在后头看着我。

我在客厅中央站着,听见他关门和上锁的声音,我转过身去,第一次在他面前,在他自己的小世界里明确的反抗。

“小哥,别再关着我了,也别再关着自己。”我道,“你要和我走出去,去治病。”

闷油瓶回身看我,眸子沉寂深邃,“你认为我生病了,还是……”他停顿一秒,才又说,“还是觉得,我就是病……”

我本想回他,话到嘴边却又哽住,我想着闷油瓶说的,一时竟也无法认清。

我们同时沉默,都不做声,只剩彼此的目光在逐渐暗下的空间里飘荡。

半晌,闷油瓶迈步朝我走,越来越近,直到他伸手就能碰到我,低头就能亲上我。

我抬眼正对他,沉沉交汇,我想找出一点东西,一点我为之信赖,为之生存的东西。

“小哥……”我如往常无数次那样叫他。

闷油瓶的瞳孔有极微小的收缩,他表情变换,却在下一秒箍住我,他的重量压过来,我们一起摔在沙发里。

他想要我,我感觉到了,我绷着身子,一时情绪难以言喻。

闷油瓶病的这段日子,再不好的消息我都听过,也都能接受,我唯一担心的不是他,因为我明白我自己,我这辈子注定所有心思都是他的,但我却不想自己因为这件事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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