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断断续续醒了几次,不知道闷油瓶是醒着还是睡着,他手臂环的很紧,我在他怀里难有大动作,我以前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像小孩子睡觉需要安全感所以会抱着娃娃一样。
这之间张海客又与我说了件事,他能找到我,并不是我给他打的那五通电话,而是张起灵曾给他发过消息,告诉他一个地址。消息是几个月前发的,那时我们还在雨村,核对时间,发现在这小房子买后不久。
闷油瓶带着我消失后,消息很快传到张家,张海客从香港回来,开始派人找我们,但一连几周都没消息,他便想起几月前张起灵给他发的那条莫名其妙的消息,恰好杭州地下联络部的人说有陌生号码连着打了五次电话,张海客便决定带人去那个地址看看。我二叔应该是一直叫人盯着张家,所以张海客一出发,他也一路跟着,中间使了几次拌子,先一步到了。
“看来张起灵那个时候应该猜到会有今天了。”霍道夫在耳机那头开口。
大概是闷油瓶怕有一天无法自控,所以在他意识到自己买了栋房子时,把地址放给了张海客。
我叹气,在漆黑里摸闷油瓶的脸,他身体没那么僵硬,而后靠过来亲我,他身上很热,手掌往我衣服里钻,我知道他想做,抵着我的东西很明显。
过程中我坚持正面看着他,尽管已经腿酸的勾不住闷油瓶的腰,但我就想看着他眼睛做,他眸子沉静,像要把人溺进去。
事实证明,现在如果有什么法子让我好好睡一觉,大概就是被闷油瓶干睡过去,一觉到天亮,梦都没做。
本来约好早上去机场接人,闹钟被我迷糊的关掉了,醒来只听见张海客在敲房门,说准备出发了。
闷油瓶半个身子压在我背上,我俩什么都没穿,贴在一块儿热乎乎的,他也刚醒。
匆匆穿好衣服,张海客准备了早餐在客厅,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这是霍道夫家,我们白吃白喝就算了,还让人伺候起来。
出去的时候张海客就在客厅,张海杏在调试手里的短刀,霍道夫放下咖啡看过来。
他们都离我很远,不靠近一步。
去机场也是分了两辆车,我开着后一辆不急不缓的跟。
早班机人不多,我在停车场外缘看见黑瞎子拎着行李箱和小花一前一后出来。
霍道夫上前和他们交谈,然后小花看向我这边,我挥手跟他打招呼。
霍道夫指指耳朵,示意我打开耳机。我听到他们谈话。
黑瞎子:“他俩离那么远干嘛?”
霍道夫:“没办法,不能靠近吴邪。”
解雨臣:“为什么?”
霍道夫:“张起灵会动手。”
解雨臣:“动手?”
霍道夫:“他昨天差点掐死张海客,大概因为张海客捏了吴邪的手。”
黑瞎子:“哑巴严重成这样了?”
霍道夫点头。
他们的视线与我相对,而后霍道夫做了个手势,我转身抱抱闷油瓶,说上车吧,回去。
小花在杭州谈个项目,要过来签合同,听说我失踪的事,顺路来看一眼,黑瞎子是的确知道些情况,特意来找我。
还是一样,我和闷油瓶单独在卧室坐着,我给他找了本书看,我们独处时他放松些,其他人在书房,耳机连通可以相互交流。
霍道夫让我从闷油瓶第一次异常时仔细说给他听,反正跟周凯言都说过一次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所以当霍道夫问我有什么方式能让闷油瓶放松时,我诚实的说做爱。
我们聊了很久,除了在雨村,我又讲了雷城的事,霍道夫一边听一边做记录,小花偶尔进行补充,其间张海客来送过一次饭,放在门口就走了,看来是有些后怕。
闷油瓶后来躺在我腿上,晒着傍晚落日光,我说到此处停下,一想,似乎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其实,还有件事。”黑瞎子忽然道。
霍道夫问什么事。
等了几秒,黑瞎子隔着耳机叫我,我应了一声。
“你被割喉的事……哑巴知道。”他说。
我愣了几秒,“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看到过。”黑瞎子道。
我被人从喊泉捞上来的时候差不多快断气了,黑瞎子说闷油瓶脱掉我衣服,一点点把血拍在我身上,到我脖颈时,他盯着我喉结处的伤疤很久。
黑瞎子:“我当时以为有新情况,所以问了句,哑巴没回答我,他开始摸你喉咙上的那道疤。”
我吞咽口水,不自觉紧张,“然后呢?”
黑瞎子:“他说他看见了。”
“我不懂,你说清楚点,看见了……看见什么了?”
黑瞎子:“他看见你在雪山顶被人割了脖子,应该说,十年里你经历的所有事,哑巴全知道。” “他那晚说了很多,他说他通过青铜门每天都能见到,老实说我当时被他吓到了,我原以为这些是你告诉他的。”
我嘴唇开合,很久才发出声音,“没有……我怎么可能和他说这些……”
黑瞎子:“所以我想,这件事应该对你们有帮助。”
我没再说话,耳机那头也没再说。
我从没问过闷油瓶青铜门后是什么,以前总觉得没必要,出来了,以前的事就过去了,既然不算好,何必去想呢。
然后我才知道,有些问题不是绕过去就可以的,它会潜移默化发散在你身边,随着时间越浸越深。
“小哥。”我轻轻叫他。
闷油瓶是醒着的,他嗯了一声。
“你在青铜门里看到了什么?”我问。
闷油瓶没有回答,我等了几秒,又问道,“会看见我吗?”
“会。”这次他很快答道。
“那你都看到了什么?”
闷油瓶忽然握住我的手,他许是闭眼休息,很久才重新开口,“你在很多地方,杭州,墨脱,尼泊尔,古潼京,还有长白。”
我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似乎要验证我心里的想法,我深呼吸,接着问他,“我手臂上的第五道疤,你知道怎么来的吗?”
“金沙江,你被人用枪打中掉进江里,后来被渔民救起,在镇卫生所发了三天的烧,计划失败,你醒来用刀在手臂上划了一道,是第五刀。”闷油瓶缓缓说,语气轻轻,我仿佛想起那时江水里的沙子往我眼睛鼻子里钻的感觉。
“第十道疤呢?”我依然问。
“南迦巴瓦峰,下山时雪崩,你摔进冰窟断了条腿,用冰在手臂划了第十刀。”闷油瓶还是准确地说出了当时的事。
屋里被光映成暖黄色,我没再问,闷油瓶也不再说话。
耳机里一阵嘈杂,调好频率后,传来霍道夫的声音。
“吴邪。”他说,“张起灵的发病起因……应该是你。”
我听见他说,心里却没有意外,或许刚才我就猜到了。
我从前常想,那十年闷油瓶不在也好,只要他不受苦,一切我都是可以挨过来的。
太多将死未死时,我都侥幸他不在。而其实,他在。
在青铜门内,闷油瓶每天见证我的死亡,重复了十年。
他的潜藏人格不是别的,是他这十年所有的不甘、不舍、委屈、想念、痛楚、内疚,和他本应拥有却不得不压下去的情感,是一个活生生的他。
我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哭了。
“小哥,你会害怕吗?”我问。
闷油瓶点头。
“怕什么?”
他呼吸绵长,语气轻缓,
“怕你等不到我。”
第十三章
我们睡得早,九点刚过就熄了灯,屋里黑黢黢的。
病因找到,我似乎更加焦虑,怎么也静不下心。从前景象如走马观花般在我眼前闪回,最后落在闷油瓶那双眼睛上。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我就该跟他一起进去,我想着,不自觉朝他怀里钻。
闷油瓶不睡的时候也很安静,呼吸都是轻缓绵长的,任何事上他都谨慎小心,从我认识他开始,仿佛他便习惯让自己的存在淡起来,他一辈子难得有个念想。
“小哥,你在青铜门后面为什么能看到?”我问。
闷油瓶似乎在思考,而后才回我,不清楚,他说,就像做梦一样,但他知道那不是梦,仿佛他的意识在青铜门后那片莫测的世界里,扭曲了时间,让他看见想看见的。
“除了这些,还看见什么其他的事吗?让你记忆深刻的。”我想听听。
闷油瓶下颚抵在我头顶,随他说话,阵阵地动。
“有。”他道,而后与我分开些距离,手掌覆在我面上。
“什么?”我疑惑地问。
“你住在墨脱的民宿,是第二晚,洗澡的时候,你一直弄它。”闷油瓶垂眼,手去碰我下面。
我随即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一把拦住他,飞速转身不看他。
靠,这他都能看见吗……
“你弄的时候,一直在叫我。”闷油瓶偏还要说,胸膛靠过来,让我听得清楚。
他说的应该是我去墨脱的第二天,我从山上寺庙下来,见到了闷油瓶的石雕。
那是我第一次认清心绪,在破旧的小民宿里,借着水汽充盈浴室,什么都看不清,压抑的情感化作我对闷油瓶的欲念。
当时心里不好受,快感都带着酸楚。
“如果当时可以……”闷油瓶轻轻开口,“我一定抱着你……”
有了因,就能找到果,现在能确定的是,要治好闷油瓶,得从我这里下手。
霍道夫说闷油瓶的病是长年积压的结果,从量变到质变,有一个转折点,这一点是闷油瓶失控的导火索,也是将他隐晦人格放出来的引子。这一点很重要,直接决定治疗方案。
第二天我和闷油瓶聊了很久,十年里的每件事,也顾不得什么能说不能说,他每件都记得,也都知道。霍道夫通过耳机听我们的谈话,说到最后,他嘶了一声,很是不解。
他告诉我,既然十年是病因,总有件事是闷油瓶接受不了的,致使他完全崩溃,他能与我谈论,证明那个点不在十年里。
我便又没了头绪,不是这些,那还有什么。
黑瞎子突然插嘴,问我记不记得一个人,我说谁,他没说话,反而发给我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