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很会用刀,普通的刀在他手里也威风凛凛,犹如神兵,但黑金古刀出行不便携带,所以在雨村时我托熟人找了个老北京有祖传手艺的铁匠,为闷油瓶打了一把便携短式军刀,用点手段可以过安检。
刀柄我缠了一层天山冰丝,用古法染成黑色,那黑色在太阳下,折射出寒冰般的光芒。
闷油瓶握着它,直直朝霍道夫刺来。
或许闷油瓶没想过我能打开门,他抱着必中的决心势必杀了霍道夫,手上一点力气没收;或许霍道夫没猜到我恰在这时候冲进来拉了他一把,他便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任我拉去身后。
我最先看到闷油瓶的眼睛,冷峻、凛冽,他睫毛随后颤了两下,似有一池水沉沉从中荡开,接着逐渐破碎。
直到胖子叫了声天真,我才觉得疼。
我低头看,刀身从我胸膛而过,黑色的天山冰丝连着我的血,溅在闷油瓶手上。
我又睡了一觉,这一觉比从前都沉。
我什么都看不见,眼皮有千斤重。
我只能听着,
人的喊声,急救床快速行驶的轮子声,呼吸机的滴答声,检测仪的嘟嘟声。
最后是闷油瓶的声音,
他叫我的名字,一遍一遍。
我最后保留的感觉是疼痛,不在胸膛,在我心里。
我知道,闷油瓶害怕了。
未完待续。
黑瞎子接到消息匆匆赶去医院的时,吴邪已经被推进手术室半个小时了,他在门口找人,看见霍道夫手上缠着绷带出来。
张起灵坐在手术室外等着,霍道夫一路过去,站在他面前,经历一场凶险,他不是想象中的惊慌,他看着垂头不发一语的张起灵,缓缓开口,“还不明白吗?你这样缠着吴邪,最后的结果就是害了他。”
张起灵手指微动,仍旧没有抬头。
霍道夫眯眼,他稍弯了下腰,“你迟早会害死他,就算你本意不是这样。”他又道。
张起灵终于抬头,视线看过去。
霍道夫:“离开吧,把身体控制权还给主人格,如果你还想吴邪多活几年的话。”
黑瞎子后来回忆,他与张起灵认识近百年,那是他第一次在张起灵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
手足无措,近人情怯。
【作者有话要说】
注:因为小哥的第二人格有太大的攻击性和独立性,这样的人格一般很难被融合,所以霍道夫才一直没用融合的方法,他怕影响主人格。
第二十章
第一次醒,我勉强睁眼,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疼,这疼压迫我周身,我便又睡去了。
第二次醒,我能看见天花板,还有一两个模糊人影,除了痛,我听见这些人在叫我,但我还是困,所以我想,我得再睡一会儿。
第三次醒之前,我的意识先一步恢复,可以进行基础思考,我开始回溯记忆,一路倒退,节点停在闷油瓶的手,他手握着我送他的军刀,我想再看清些,他的脸却好似越发模糊,任我怎么瞧,那鼻子嘴唇都越来越远。
我便醒了,四面八方的光朝我眼睛里钻。
我听见胖子喊医生,他在床边喊病人醒了,医生快来看一下。
有人伸手在我眼前左右晃,我眨了下眼睛,表示我是清醒的。
我还说不出话,大概睡了太久,一时不知道怎么发声,小花凑过来瞧,盯了半天,他长出一口气,“恭喜你,大难不死。”他说。
医生说我伤口很深,幸运的是没刺中要害,我个人的恢复力还不错,勉强挺了过来。
我无法动,腰腹缠着厚厚一层绷带,呼吸重一些仍是疼的。
我前后看了一圈,没见到闷油瓶。
胖子猜到我的意思,俯身小声告诉我,“你放心,小哥没事,只不过有点小情况,等你好点我带你去见他。”
胖子用的不是来见我,而是我去见他。
我想伸手抓住胖子问个清楚,为什么是我去见闷油瓶,他怎么不来,怎么不在这里等我醒过来,他发生了什么,要不要紧?
我嘴唇开合动了几下,一个音节也没吐出来。小花摆手,在一旁接了一句,“吴邪,你听好,张起灵的确出了些情况,但没大碍,你要是想早点见他,那就配合医生,你越早康复就能越早见到他。”
胖子皱眉,似乎不满他这么直白地说,小花摇摇头,“你瞒着他有什么用呢?他又不会听,他的性子你不知道吗?”随后看着我,“话说到这儿,你有任何问题之后再问。”
我承认,这招比胖子的安慰法管用很多,起码我知道,闷油瓶目前是安全的。
或许因为我曾经吸收过棺液的原因,我的身体指标虽然在数据上不乐观,但我实际的恢复进程要快得多,醒来第三天,医生给我换了一次绷带,当天下午,我可以在搀扶下下床走一会儿。
其间张海客来过一回,买了点水果,他脸还是肿的,看来也伤得不轻。
我问了几次关于闷油瓶的状况,他们所有人就像商量好般,不隐瞒,但也不全说,问到最后的统一回复就是等我行动再利索点,自然让我知道。
这么多年,我有长进的地方就是我的耐心很足,为了某个机会我甚至可以等待几年。
唯独关于闷油瓶,我等不了,我想如果不是青铜门有设定好的十年时间,我肯定早就带着炸药去炸它了。
周末值班医生不在,我把自己反锁在病房里,谁都不见,点滴也不打,这招对别人有没有用不好说,对胖子是管用的。
胖子在门外被我逼得没办法,打电话叫来霍道夫。
从我清醒,霍道夫一直没过来,我知道,他在故意躲我。
我以为要费些功夫才能说服他告诉我,然而霍道夫隔着门板,只是问了我一句现在能走路吗?
我说能。
“那走吧,我带你去见张起灵。”霍道夫说。
我一怔,随即抓起外套披上,打开门锁出去。
这之前我想过很多不好的结果,闷油瓶可能被警方带走了,因为涉嫌故意伤人,但没关系,我是当事人,只要我作证他没有,基本不会有大问题;我也想过可能被院方强制关起来了,毕竟带有攻击性的心理疾病,按照流程,一旦出现危害公共的行为,经过警方批准,这类机构有权利对患者进行强制监管,这种往往不好解决,最坏的地步就是闷油瓶必须在这里待着,我想那大不了我也住这儿,陪他一块儿。
我心里罗列许多不同可能,再一一思考解决办法。
最后,霍道夫只带我进了医院的精神类独立住院区,距我很近。
人不多,闷油瓶在三层,最里的特护病房。
霍道夫站在走廊尽头,打开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我在几步远之外,心里忽然揪痛。这是我对闷油瓶的感知。
我捂着腰腹,以此减轻走路带来的痛感,我进入病房。
闷油瓶躺在病床上,闭眼睛睡着。
我想他睡得很沉,床边窗户是开着的,风吹动他头发,他丝毫不觉。
“他怎么了?”我轻轻问。
“你受伤的第二天,张起灵就这个样子了。”霍道夫一边说,一边关好门。
我:“为什么?”
霍道夫大概在组织措辞,等了会儿才回我,“他的第二人格为了你而存在,核心目的是保护你,但是他却亲手伤了你……” “对于他的第二人格来说,这是他无法接受的,所以他崩溃了。”
我转头看霍道夫,“崩溃?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崩溃怎么会昏迷不醒?”
霍道夫:“人的大脑支配人的意识活动,有了意识,才有我们日常所有行动,而精神占据大脑,当一个人精神崩溃的时候,会进入一个封闭状态,断绝一切与外界的感知与往来,其中一种状态就是陷入沉睡。”
我听着他的解释,什么也说不出。
霍道夫轻轻叹气,“我原本认为,次人格崩溃后,主人格会重新拿回身体控制权,把次人格暂时压下去……”他停顿几秒,才又道,“但大约主人格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做了与次人格同样的选择……”
我深深呼吸,问他是什么选择。
霍道夫看向我,沉着几秒,“选择不原谅自己。”他缓缓道。
我的伤是闷油瓶生病的起因,也是他心里最后一道底线,他能忍耐十年无力,能忍耐精神不受控的折磨,但无法承受他伤了我的事实,无论是哪个他。
他不肯放过自己,所以用这种方式自我惩罚。
“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我终于找回声音,问霍道夫。
霍道夫:“要看他什么时候饶了自己。” “我尝试很多办法,都不能叫醒他,或许你可以……” “但不排除你会加重他的沉睡度,因为因也是果,果有好有坏。” “如果心结始终存在,他很难醒来。”
下午,我申请了转移病房,搬到闷油瓶这里。
我把窗帘打开,让光肆无忌惮地进来。我跟着躺过去,靠在闷油瓶身边。
他身上总有种淡淡体香,我以前觉得是张家的什么不知名古方,有特殊作用,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我们在雨村用的平价洗衣液味道。
我才意识到,他已经在过如此普通的生活。
普通人是什么样的?我开始想自己。
会开心,会悲伤,会生气,会贪吃,会贪财,会偷懒,会坚强,会软弱,会无畏……
也会害怕。
我把头埋进闷油瓶怀里,再难控制。
我明明知道那天、那一刻,他在害怕,我为什么没有安慰他,为什么不能坚持一下,告诉他别怕。
我让他有了人的一切情感,给了他人的所有脆弱,可我却忘了他脆弱的一面。
我就那样倒下了,没有和他说一句小哥没关系,没有和他说不是你的错。
我自己睡去,留他孤独承受我带给他的煎熬。
吴邪啊吴邪,你何其狠心。
不是他伤了你,是你逼疯了他。
我贴近闷油瓶耳畔,说出十年里重复无数次的话,
“小哥,回来吧……”
“这辈子太苦了……我自己熬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我非专业医科生,涉及相关内容不科学,杠就是你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