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做梦时请别说谎 第7章

沉皑平淡道:“不会。”

停顿一会儿他又补充道:“跟两百年前不同了。”

“不同在哪?”

“我们的公民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信任,历史既然在进行,就不会总在同样的事上有同样的结果。”

一个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历史的轨迹总会有新的方向。

季水风笑了下,认可他的话:“你说得对。”

她换了话题:“对了,我还听说一件事。如果你觉得这个小朋友对公民有威胁,完全可以直接交给我们的,但我听说,你总是亲自抱他去……嗯……”

“看来安全管理中心很闲。”

季水风笑出声,她放松道:“一般闲,我只是没想到沉先生也有包藏私心的时候啊。”

“我什么都没说。”

“好吧,我只确定他对公民的安全没有威胁,其他的,你随意。”

短暂的沉默,感受得出来另一个人不想回应这句话。

听到这里,时咎轻轻咽下口水,却只觉喉头一紧€€€€有什么东西卡住他的脖子了,他的手立即不自觉摸了上去。

随即他的头皮宛如烟花爆炸,炸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这是什么?

他看不到,但他摸到了一个皮质环状物,套在他的脖子上。这不是他的。

脖环?

沉皑听见动静转过身,两人的对话即刻终止。

他对上时咎错愕的表情,双腿交叠,平静道:“不要尝试暴力拆解。”

时咎皱眉,撑着身体坐起来,哑着嗓子问:“你给我戴了什么!”

沉皑轻描淡写:“麻醉脖环,持续微量向你的身体注射麻醉,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只是能克制你的能力,这件事如果你不解释清楚……”

“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可以组织语言,三天后它会自动打开,一个月后,它会自爆。”

时咎瞳孔骤缩。他的思维在当下转得很快:被麻醉,瞬移不了,同时也意味着无法从梦中醒来,那他现实中会怎样?

同时,沉皑又补充道:“如果你尝试暴力解开,它会立刻自爆。解除口令在我这里……啊,不是自爆。”

他笑了下,轻声说:“是永久麻醉。”

时咎听到了自己剧烈起来的心跳,如同高空坠毁。

沉皑将交叠的腿放下,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时咎听到他在告诉电话那边的人说临时准备一间操作室,用于一次进化。

随后沉皑站起来,居高临下瞥他一眼,手里把玩的手铐明晃晃的,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声,他说:“伸手。”

时咎拒不配合,接着他听沉皑叹了口气,淡淡说:“时咎,我不想这样对你,但你最好配合一点。”

他说话的语气温柔了些,但眼神却落在脖环上。

锋利的蜜糖。时咎咬牙,伸出手。

不会死,是他最大的底气。他像真实生活在这里一样,在明白这个梦的原理前,他可能得蛰伏一阵。

“咔嚓。”冰凉被套在他的手腕上。

“我也过去。”季水风柔和说。

时咎从未这么憋屈过,脖子被戴上了夺命锁,而他此时正被这位要他命的人拉着手铐的中央被迫往前走。

他们从安全管理中心下楼,穿过人群,走到广场,往起源实验室的大楼方向走去。

有人在看他们,但并没有人窃窃私语。

进化,刚刚沉皑说进化。时咎心思一直在转,他们要把自己送去进化?但他只是一个做梦的人,这个世界的科技用在他身上会呈现什么效果?

或许他的眉头皱得太过夸张,季水风转过头的时候,看到时咎思虑的表情,她撩开自己的头发,慢了一步走到时咎身边,小声对他说:“你别害怕,只要你没有恶意,沉皑不会真的伤害你,配合他就好了,他人很好。”

又是这句话。时咎一点没感觉到,他只觉得这位沉先生简直是恶魔的化身。

为了缓解手腕被牵扯着往前走的疼痛,时咎的目光随处张望,望向他们的目的地:起源实验室。

季水风对他解释:“起源实验室是给公民做大脑进化的地方,有两位看守者,其实就是在那权限最高的两个人,一个是沉皑,另一个叫舟之覆,负责每个公民的升级确认签署。公民呢,并不是出生就可以意识交流,而是等到20岁成年,在起源实验室进行一种基因改造,改造前还有各种检查,可以执行操作的就操作,有的人天生带有不可治疾病,会被送去教化所进行改造,之后再重新评估,这类人非常少,大部分人都可以通过检测评估,然后进化,所以这个仪式,我们把它叫:成人礼。”

“沉皑比舟之覆忙多了,因为他负责所有合格的人的最终确认,至少在以文明中心本部为圆心的大城区,你能见到的每个可以意识交流的人的资料,都会经过他。”

时咎终于扭头看向季水风,这个很高但面容柔和的女人,他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季水风直视前方,步伐不停:“你说这是你的梦,我主观上不相信这件事本身,但我相信你没撒谎。”

她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这些都是她走到安全管理中心最高管理的资本。

她说:“如果是梦,你就不是恩德诺的公民,如果不是,你应当对这里一无所知。”

时咎沉默半晌,说:“谢谢。”

季水风笑:“你在梦里想做什么?”

时咎回答:“不知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现在就想到知道这些。”

话音刚落,沉皑的步子加快了,时咎被他拖得往前趔趄,手腕被硌得生疼。

在时咎心里,这个蓝眼睛的家伙跟“好人”这个形容词完全不沾边。

熟悉的操作室,沉皑就坐在监视旁,亲自盯着这一台特殊的改造,季水风也好奇结果,想知道强行连接这个人的思维后,有怎样的精彩。

但沉皑失算了。那些仪器已经全部戴上,时咎整个人都被套在了里面,但就在操作开始的时候,时咎醒了,接着,他消失了。

原地,众目睽睽,凭空消失。

这下连季水风都没忍住,她缓缓站直身体。

第8章 深眠与投影

时咎这一觉睡了15个小时,醒来的时候手机被打爆了,他看到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迅速翻身下床,开始一边洗漱一边发语音条。

“我刚醒,等我一下,我马上弄好就出门。”

今天下午有一场展览拍卖会,里面有两样他的作品,展览馆馆长让他也务必到场。

好巧不巧,也许周末的缘故,打不到车。时咎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面前停下一辆小轿车,车窗摇下,露出里面的人。

“喂,上车。”是唐廷璇。

她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给你打电话不接我就知道你睡过去了,还专门开车来接你,看我多好。”

时咎揉下眉心,顺着她的话说:“好,全天下你最好。”

路程有些遥远,两个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唠嗑,聊着聊着,时咎把最近的梦跟唐廷璇分享了一下,听完唐廷璇很惊讶:“你这是什么艺术家的梦?”

时咎无奈笑笑,耸肩:“谁知道呢?”

“那位沉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人格障碍?”

时咎还认真想了一下他的各种行为表现,怀疑地说:“这种一般应该是有某种情感隔离,他有不太愿意面对的事或者情绪,但是,啧,也不太对,情感隔离是他自己感觉不到,但不是不存在,可我根本感受不到的他的情绪。”

“唔,怪事。”唐廷璇评价。

到达拍卖现场时拍卖会已经开始了,两个人默默往前去了些。时间还比较刚好,这个介绍完了就轮到时咎的作品。

大屏幕上投下两组图片,一组是一副现代艺术画,一组是一个雕塑。

馆长看到时咎在下面,就招呼他上来,拍拍他的肩,语调高了些:“我应该不需要再次详尽地介绍他了?噢我看这次也有一些新面孔,我说两句。这是时咎,一位现代艺术家,如果要我给出很主观有私心的评价,这是一位对艺术有着极致感应力的、前途无量的,珍宝。”

“22岁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艺术和信息体验设计硕士毕业,25岁取得迈阿密大学音乐治疗硕士学位,单科修读大提琴的课程回国后还举办了大提琴独奏音乐会。作品涉及的领域有:音乐、绘画、雕塑、书法等,光是我的展览馆收藏展示过的作品,都有七件了。”

台下的唐廷璇抿着唇笑,台上的时咎给了她一个眼神,眼神里写着:没那么夸张!

她微微点头:我懂!总要夸大其词有一些噱头的。

时咎喜欢有色彩感的衣服,一般穿得都时尚年轻,穿搭总会给人一种“他就是做艺术的”的感觉。白色T恤和明黄色鲜艳的工装裤,都大了半号一样挂在身上,站在台上很显眼。

“他好帅,好会穿衣服啊!”

台下有人有说话,离得太近被时咎听到了。

“这么酷,一定有男朋友吧?”

时咎:“……”

馆长介绍完他,开始让他介绍自己的作品。

时咎拿过话筒,语气平铺直叙说:“我是时咎。这是第一幅作品,叫:投影。”

是一张纯黑色的布上一个白色低音谱号,但是谱号沿着落笔的中心被割开,形成了白色在黑色中的投影,有了灰色的部分。

“我的想法在于结合视觉艺术与音乐的概念。”他语气平稳地介绍,“在20世纪末期,欧洲依然沉浸在先锋派音乐里时,极简主义音乐就已经在美国流行开。以前我经常去听极简主义作曲家们创造的乐曲,偶然,我看到美国作曲家拉蒙特扬在剧院企图给钢琴投喂食品来达到某种目的,这个怪诞的举动时,突然间联想到了索尔勒维特在奥利匹克雕塑公园创作的视觉艺术作品:很多幅色彩各异的立方体透视图。”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小时候一直好奇宇宙维度的问题,我知道这些透视图是三维世界在二维世界的投影,所以我开始好奇如何抽象又最快从二维到达三维,就像如何让钢琴吃掉食物一样。于是就有了这个作品的想法雏形:二维布料上被划开的轮廓,一个谱号张开了嘴,一个平面模型变成了立体图,拥有了长宽高,而实现它的整个过程只需要恰到好处地划一刀,保证刀片所过之处,谱号也有了语言。”

下面的人在交头接耳,馆长满意地点头。时咎接着目光看向另一组作品,一个雕塑的全方位拍摄图:一个成年男人双手举起一个小孩。

“它叫:深眠。这个雕塑的灵感,来源于我小时候做的一个梦。”

其实那个梦他已经忘了。但当他在游学过程中,看到了藏在博尔盖塞美术馆里,来自17世纪欧洲巴洛克时期最著名的雕塑家贝尔尼尼的作品《阿波罗与黛芙妮》时,他的思绪好像一下被拉回到了一个久远的时代,而那个梦的记忆,就在那时候又浮现了。

梦里,一个很小的孩子孤独地站着,他的眼里倒映出天空的深红色,像快滴下来的血,四处都是战火与硝烟,但死亡没有降临,降临的是一位伟大的神明,他踏着永恒不灭的星光,眼里是浓烈的坚定,落地的一瞬间便将小孩举起,举过了神明自己的头顶,紧接着小孩消散于窒息的轰鸣里,神明也在原地站成了风化的雕像,如同一棵老去的月桂树。虽然和他这个雕塑作品的故事不完全一样,但是那些情绪涌上来,他感受到了炽烈的爱,在战火的漩涡里,他求而不得,他左支右绌,他狼奔豕突。

时咎的两个作品都被人拍下了,以不菲的价格。

唐廷璇在送时咎回去的路上还在感叹:“你脑子装的都是啥啊?咋那么会想呢?我怎么想不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妈怀你的时候吃啥了?我跟我妈商量一下看看我能重新出生不?”

闻言时咎笑出声:“还行吧。”

“还行啊?要不要这样啊?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无语。”唐廷璇翻白眼了。

时咎耸肩,但对于他来说,对艺术的感知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他好像很轻易就能接收到来自这些抽象事物的频率,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技术帮助这些本身就存在的灵魂释放出来。他学艺术相关的东西都很快,偶尔觉得自己就像在抄近道,不仅是艺术,对人的情感情绪的感知也很灵敏,但他归功于父母都是心理学研究生导师,带点遗传,也就不足为奇。

然而唐廷璇恨得牙痒痒。

接下来的几天时咎很舒适,因为没做梦,一觉大天亮,他也一直泡在图书馆,没事翻翻书,也想找些新的灵感。

我们的梦实为我们的所见、所言、所欲以及所为。€€€€莫里

梦境的内容常常或多或少取决于做梦者的个性、年龄、性别、社会地位、教育程度和生活习惯方式,以及他之前的整个生活经历。€€€€耶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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