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做梦时请别说谎 第6章

虚疑病,这个文明的所有人都不会忘。

两百年前,一场战争后的瘟疫席卷全球,瘟疫夺取人们的理智与信任,对资源抢夺的战争最后演变成公民互相残杀或者自杀,那场瘟疫后,全球人口总数骤降。

虚疑病的取名很表面:虚妄、怀疑。很多传染疾病攻击人体免疫系统,但虚疑病攻击人的大脑。

但向死而生,从噩梦般的瘟疫里存活下来的公民建立起了现在透明的文明,并命名为:恩德诺。

意为:生命力、永恒。

沉皑抿唇,低声说:“记得。”

他的心跳从心悸再次慢慢稳定下来。

老者喃喃自语:“虚疑病,虚疑病啊,我们是不是永远逃不出它的捕食。”

时咎的头昏昏沉沉,他再次听到声音时,周围已经安静下来,只有一个很温柔,偏中性的女声在旁边说话。

“小言?不哭好吗?有什么话好好说吧。”

“你的父亲很忙的。”

“言不恩?你不该,哎算了,我晚点去你家接你,但是我现在还有点事,得再晚点,好吗?”

“再见。”

没多会儿,有电话再次响起来,响得时咎很心烦。

“喂?”

“是,我是季水风。”

“嗯,多找一些有经验的老师吧,贵一些没关系,有缺口我来补,那些小孩子要照顾好。”

……

近乎于母亲的温柔。

时咎猛地起身,而太快的动作导致他岔气,不住咳起来。

季水风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刀片一样的视线径直钉在时咎身上。

意外感受不到疼,也感受不到恶意。和沉皑那种,即使没有散发攻击性,淡淡一眼,却让人感受不到善意不一样。这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等他缓过来,季水风端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自己也在这儿坐下了。

是一间很小的审讯室,四面白墙,和之前的监狱不一样,这儿肉眼可见更加严密的环境,看不到门,令人有幽闭恐惧症般的窒息,时咎看到她身上的徽章写着:安全管理中心。

被移交最高安全管理机构来了。

季水风端正地坐着,整个人的状态非常松弛,她随意摆弄自己的头发,柔和地说:“你的情况我听沉皑说了,放心,我们不会伤害无辜公民,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然后就放你走。”

时咎抿唇看着他没说话。

季水风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说,“你还记得你昏迷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谁吗?”

如果不配合,他是不是一直都循环在自证和被逮捕的恶性循环里?

越是停留在这个梦里,越是诡异,他可以正常行动并颇有逻辑,梦里的人也不像虚无的灵魂,好像是真正的人,完全有现世的行为方式与认知,梦不是这样的。

时咎的目光再一次扫视过这个房间和眼前的女人,随后往后仰,靠在椅子上说:“蓝眼睛那家伙。”

听到这个回答,季水风诧异了一下,但很快她接着问:“对他印象怎么样?”

“有病。”

“还有吗?”

“多疑,脾气不怎么样,冷漠,毫无共情能力,挺强的吧,挺有压迫感,但对我没用。”时咎眼睛轻微往上翻,但这个表情在季水风的眼里寓意非常明显:不屑。

“季山月你也见过了吧?对他印象怎么样?”

时咎歪头想了下:“你说那个大块头啊?病得比蓝眼睛那家伙更严重吧?”说完时咎觉得可能这么说不太合适。季山月、季水风,两个人明显是有某种关系的,而他却当着其中一个人说另一个人坏话。

季水风的目光拍在他的脸上,像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她没有发表意见,而是继续问:“你在城市里见过一个带石头的小女孩对吗?你们聊了什么?”

时咎回忆:“我撞倒她,帮她捡石头。”

季水风温柔的声音:“你的能力是瞬移吗?”

“我不知道!”他轻轻抿嘴,一边的肌肉紧缩了一瞬。

“你今年多大?”

时咎原本想诚实回答,但同样的错他不会再犯第三次,他胡诌:“十九。”

季水风的眼睛微微搭下来一些。

她问:“我听说你不知道登记进化的事?”

时咎轻声:“我知道。”

季水风皱眉,站起来,朝外面示意。

一瞬间,四面墙的玻璃变暗了,变成了透明玻璃,呈现了它外面本来的样子:竟然是单面玻璃监视墙!而外面,沉皑和季山月正坐着。

时咎:“……”有一种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逮到了的感觉。

季山月脸都青了,见单面玻璃终于被拉下来,立刻骂骂咧咧了好几句,末了还补了句:“嘿哟还真是,小王八给他儿子奔丧,鳖死了。”

沉皑没有表情,并没有因为时咎的评价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只是看着里面。

季水风无奈耸肩,她的声音很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时咎头皮发麻。

“他在撒谎。”

第7章 自爆

空气骤然紧绷。

居然是测谎。时咎的身体不自觉动了一下,他感觉肢体有些发麻。

他现在该怎么办?如果被麻醉,他不仅在梦中被剥夺意识,连醒来也做不到,他会被困在梦里。如果瞬移走,沉皑就在眼前,会不会和上次一样原地瞬移?

想要破除当下的困境,在没被麻醉且无法自然醒来的情况下,他的选择其实只有一个:说实话。

但问题接踵而至,实话显然是一个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回答。但至少,可以通过测谎。

姑且一试。

这么想着,外面的人已经一步一步走了进来,那脚步沉稳得如同死神逼近。

沉皑走到时咎面前,还没开口,时咎打断了他:“我说。”

沉皑微微抬下巴表示同意,并坐在季水风旁边,他的对面。

敌对的姿态。

时咎慢慢说:“我也不知道,你们所说的能力是什么。”

“我……”

“我在做梦。”

“我躺上床,睡着,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一直到我醒来,睁开眼,我还是躺在我的床上。”时咎一字一句说道,“你们觉得我瞬移了,其实我猜,只是控梦的一种。”

沉皑原本是向后靠在椅子上,听到这话,他坐了起来,身体微微向前倾,并且双手交握起来。

“你是想说,那么刚好,两次我把你关进监狱,你控梦离开了,打电话叫人来押送你,你又离开了,正要逮捕你去安全中心,就去卫生间的两分钟,你又?”

“嗯。”时咎极其短促地回答。

“所以,你不知道每个人20岁后都需要来起源实验室登记,进行思维透明化的进化,是因为你想说,这一切,包括我,都是你的一场梦。”

“嗯。”

沉皑轻声叹气,他的手慢慢向麻醉枪移过去,然后稳稳拿起枪,抬起手,对准时咎,手指扣到扳机上,最后非常冷漠地压低声音说:“我给过你机会了。”

“等一下!”季水风突然出声阻止,然而没来得及。

银针在时咎的瞳孔里放大,最后扎进了他的脖子。

审讯室陷入死寂,很快,季山月在外面嘟囔了一句:“我靠,自从几年前文明中心广场上玩自焚,被我一枪毙了那老哥们起,好久没遇到这么癫的人了。”说完他看了眼时间,想起自己的巡查任务,匆匆离开审讯室。

密闭空间内,季水风有些咋舌,她转过身,震惊道:“你动作太快了。”

沉皑:“什么?”

季水风错愕说:“他刚刚最后说那几句,是实话。”

沉皑眉头一下就拧起来了。

季水风,安全管理中心最高管理,恩德诺唯一的测谎专家,从未出错。

梦?

时咎好像听到了很多声音,接着只剩下浓雾裹挟的坠落。

是一个久远的梦,出现在梦的梦中。在很小的时候,好像他也偶尔做过一些梦,但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的梦就是他理解的、传统意义上的梦,杂乱无章、混乱无序、毫无逻辑,碎片式的场景。

当时他醒来后只记得一些零碎的画面:深红色的天,炙热的高温,他跑进一条狭长的隧道,又从隧道另一头跑出来,闯进一扇金色的门,门后是铁轨和列车,列车还有它自己的名字:黄粱一梦。

时咎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也许时间不长,当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在安全管理中心,只是自己的位置从单面玻璃审讯室变为审讯室外的沙发上。

时咎微微睁开眼,没动,目光轻扫过他所在的地方。

半墙的监视器,实时播放着审讯室内外每个角落的场景,视野能看到最高处几块监视器,也能清晰观察到门外走廊的动静。

那两个人也在,他们好像一直在谈论什么,只是这个时候时咎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他们谈话上。

季水风:“我听说你刚刚遇到死者家属了?”

沉皑:“嗯。”

沉皑的声音很干脆简洁,时咎发现这个人似乎对谁说话都是这个语调。

不对€€€€他对自己说话格外冷漠,好像自己对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季水风:“我最近收到了一些消息,你知道,是关于虚疑病的。”

沉皑没说话。

她的语气有些开玩笑的成分,显得有些过于漫不经心,像在刻意掩盖情绪:“你说,历史会不会重演?”

虚疑病,这是时咎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上次的记忆有些模糊,但现在他确定了。并且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耳膜仿佛响起了震颤,是沉皑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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