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做梦时请别说谎 第16章

言威看了他一眼,无语道:“是你出言不逊。”

舟之覆很生气:“我就看不得这些人对他恭恭敬敬的样子,不贱他两句我不舒服!”

言威叹气,把话题转开了:“沉皑问起不合格率和死亡率的事了,你自己去查一下、处理一下,数量是有些多了,能解决就解决掉,免得他总是打破砂锅问到底,麻烦。”

舟之覆冷哼,他说:“你知道他是个麻烦为什么不直接杀掉他?”

言威突然猛拍桌子,把舟之覆吓了一跳,他严厉道:“注意你的言辞!”

舟之覆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在言威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阴阳道:“好好好是我的问题。反正沉皑才是你的亲儿子,他是被流放到起源实验室、纡尊降贵才和我平起平坐的看守者。”

言威不想跟他说话,没有一个省心的,他捂着额头指了指门。

“好,我滚。”舟之覆说。

与此同时,在文明中心外大城区走到第二家乐器店的时咎推门进入。

店里都是他不认识的乐器,文明的不同,对艺术的细节构造也有些许不同。

时咎问:“您好,请问有大提琴吗?”

提到这个,时咎就是一肚子火,不是愿望,是命令?知道的知道这是他的梦,不知道的,以为他是沉皑的黑奴。

店员从前台走过来,脸上是清淡的微笑,他说:“抱歉,您可以再说一遍吗?”

时咎重复:“有大提琴吗?”

店员露出疑惑的表情,不太确定地问:“不好意思,那个,大提琴,是什么?”

时咎愣在原地。

他去的第一家乐器店给出了同样的答案,但是第一家乐器店的老板看上去非常年轻,时咎怀有侥幸心理觉得,或许,可能,大概,有年轻人不知道大提琴?便想着换一家询问。

还是同样的答案,他们不知道大提琴是什么。

时咎抿唇,再次确认:“一种低音拉奏乐器,没有吗?”

店员觉得这位顾客的表情过于凝重,于是他说:“您稍等。”说完他转身去前台查资料。

时咎听着那噼里啪啦的键盘声,荧幕的光映在店员的脸上缓缓滑动。

片刻,店员直起身子说:“抱歉先生,您是不是记错了?没有大提琴这种乐器。”

恩德诺没有大提琴这种乐器,只有地球才存在。时咎最后还是跑了几家乐器店,但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时咎走在街上有些恍惚,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沉皑是怎么知道的?

沉皑匆忙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原以为时咎不在,但他竟然在沙发床上躺着。

沉皑问他:“你在干什么?”

见他回来,时咎翻身起来,朝他伸手:“通行证。”

沉皑皱眉:“什么通行证?”

时咎“啧”了一声干脆从沙发床上站起来了,他走到沉皑面前,把胳膊肘搭在沉皑肩上,对他说:“我去图书馆,但是我没有借阅证,也没有通行证办理借阅证,我说我什么都没有,沉皑让我来的,那个管理员很震惊地看着我,最后对我说……”

“那你去找沉先生拿他的通行证吧。”

“我怎么感觉她当时有点想看我笑话的意思?”时咎回想起刚刚的画面,竟然觉得自己被嘲讽了,而旁边路过听到他们对话的人,反应也大同小异,议论、或是嫌恶。

听到这,沉皑居然笑出来,顿时感觉刚刚在掌权者大楼不愉快的事散开了。

“你还笑?”

沉皑站起来,从衣服里拿出了他的通行证递给时咎,淡淡道:“拿着吧,我暂时用不到。”

时咎狐疑地从沉皑手里接过通行证时,无意瞥到了他的左手手腕。

通常情况下,沉皑都穿着一身黑,将自己整个身体都裹住,很少露出别的皮肤,所以也一直没有关注到,但在他递出来的时候,时咎却看到了他手腕处竟然还有纹身,而且是一串数字沿着手腕纹了一圈。

时咎诧异道:“你还有纹身?纹的什么?三个5?”

后面没看清。但沉皑迅速把袖口往下扯了下,淡声说:“没什么。”

“哦。”

沉皑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办公室,犹豫半晌,问时咎:“你去图书馆?”

时咎答道:“嗯,我想了解一下恩德诺。”

沉皑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侧头说:“我和你一起。”

“嗯?”时咎皱眉,“跟我一起做什么?”

沉皑:“监视。”

时咎:“……”

时咎暂时没有问大提琴的事。

第17章 恩德诺百年(一)

海安市连日雨,梦里的世界连日晴,但晴朗的日子不多,也开始了连绵的阴雨。两人下来的时候刚好就是,明明阳光还剩一些,在室外地板的瓷砖上照得透亮,但雨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下来了。

时咎叹了一口气,心想是不是他的现实世界突然半夜打雷下雨,雨声已经影响到他的潜意识了。

脚步在起源实验室门口顿了一会儿,沉皑说:“我回去拿伞。”

“好。”

时咎转头看了眼沉皑总是显得坚定有序的背影。他有时候觉得,沉皑这个人很冷漠,有时候又觉得他只是对不必要的事冷漠,好像一直都轻描淡写的,但某一瞬间又有些温柔?他不能完全理解沉皑,但好像又明白一些。

门口的人朝他微微鞠躬,沉皑下来后,也朝沉皑鞠躬。

“沉先生。”

“嗯。”

每次他走在外面,好像总是有人对他侧目,对他尊重。时咎这次特意关注了,他发现确实会有人对沉皑行注目礼,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们在敬畏沉皑,沉皑并不是什么最高权限的领导人,那是为什么?

沉皑见他一直左顾右盼,淡淡道:“在看什么?”

“很奇怪的事。”时咎说,“好像有一些人,对你格外恭敬?虽然有的人不会表现出来,但他们的眼里,都是一种敬畏的神情,为什么?”

沉皑闻言,笑了下,见同一把伞下的另一边,时咎的肩有点湿,便将伞往他那边偏了一点。

这个动作做出之后沉皑自己也有些诧异,因为他并没有想着如果淋湿对方,会让对方感冒的,但他通常都会这么想,他会判断哪些举动、哪些话、哪些表情会给人带来什么感受,这些感受会让别人做出什么反应,脑海里有了逻辑链,再做出相应的行为€€€€他的行为是有目的的,出于某种心理。

刚刚的行为,他并没有在脑海里形成逻辑链,假如不做会如何,假如做了会如何,而是脑子空白时候,身体自动化的选择。他忽然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在体内流窜,并不是自发的,而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时咎偏过头看他,在等他的答案。

沉皑缓缓道:“他们不是对我个人的尊敬,是对我家族的尊敬。”

绿化带在雨的滂沱下越发青翠,连着青石碑也被冲刷得明净,显得它上面的字更是耀眼。一股和着泥土的草香传来,承载的是千万年自然传承的气息,这些气息向下沉淀,最终氤氲在青石碑柔和的字上。

爱是一切的答案。

文明中心不远处,几栋极其有艺术设计感的建筑耸立在那。它们围成一圈,中间也是一个极大的广场,广场正中央有一栋比周围所有楼都高的建筑,一栋用银色玻璃搭建的细窄高楼,但细看发现那是一座钟楼,玻璃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的光影。

云兴霞蔚,五彩缤纷。

“好漂亮。”时咎看着这些建筑,自言自语喃喃,“这居然是,图书馆的设计吗?”

沉皑微微侧头,那一幕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时咎仰着头,看向那些建筑,阳光丝毫不吝啬地在他眼里点缀成了某种畅想,他的神情像忠诚的教徒看向他的神明,向往着他的信仰。

那一瞬间沉皑想起了之前自己做的那个梦,和梦里安静的时咎。

“你很喜欢这些?”沉皑问,“上次你看到有个女生的裙子也是。”好像很少会有人去关注身边的东西所拥有的艺术美感,但他却总是一眼便发现这些。

时咎从震惊里出来,但他的目光依旧黏在那边,喃喃道:“喜欢。”

接着他指向玻璃钟楼旁边的建筑,说:“那栋建筑,你知道盖蒂美术馆吗?啊你肯定不知道,它们很像,是一种以‘顺应自然’为理论基础的建筑风格,化繁为简、追求自由,是自然里最本质的美。”

沉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栋已经看过无数次的白色建筑,似乎真的能感受到他所说的自由。

“我喜欢这里。”时咎说。

沉皑笑:“喜欢就好。”

图书馆的顶楼高达十米,颇有魔法城堡的意思。深棕色的墙上密密麻麻全是藏书,书籍的味道与木质的味道,混合成令人谦卑的求知。

穹顶则是深空色大型星象图,绘制着宇宙中某些星系的位置和相应说明,而抬头看着这个星象图,被宇宙注视的感觉便扑面而来€€€€人们站在这儿,只能仰望。

顶楼宏伟的空间边缘,蛰伏着一个稍微偏小的空间,但也足够巨大,看上去像一个展厅或者大型教室。正面的墙是一个宽阔的弧形荧幕,两侧还是浩如烟海般的藏书,中央的空间摆放的则是一排排的书桌,书桌的样子让时咎想起了去过的那些教堂,信徒们坐着祈祷的地方。

此时,这些地方坐满了小孩子,偌大的空间竟也没留几个空位,他们在互相小声说话,但由于地方太大,各种空间反射声包裹着干声,显得又过于悠远。

两人在靠后的地方挑了一个位置坐下,刚坐好,最前方荧幕处便有人走过去了。

“小朋友们安静,我们要上课了。”温柔的女声从话筒直到音响,声音迅速传遍这个大厅每个角落,接着便安静下来。

沉皑偏过头对时咎小声说:“你运气不错。这个图书馆每个月会开展一次回溯历史的活动,面向所有公民,每个在校学生都会依次参加。”

时咎轻点头,问:“会讲什么?”

“恩德诺近代史,一般会从两三百年前讲起。”

“为什么是两三百年前?”

沉皑轻声道:“因为对于恩德诺来说,那是一次历史的转折。现在的公民们生活得很幸福,是当时的公民换来的,那段历史不能只成为故事,所以学校课堂一定会详解,图书馆会让他们有些身临其境的感受。”

时咎望向最前方,看到那块大型荧幕开始播放画面,而四周的书架上也被印上了画面,他这才注意到原来连地板也是某种荧幕做成的,整个大厅就像一个高维全息世界。

这让小朋友们很入迷。

柔和的音乐在大厅里响起,那是一种近乎冥想音乐的宁静,只有长线条和谐的和弦。

历史是从宇宙大爆炸模型开始。或许受梦境和做梦的人的影响,从一百多亿年前开始的故事和时咎认知的故事出入不大,荧幕一一展现着可知的宇宙,以及这颗他们生存的星球。

它展示如何有了生物,生物如何演变,又如何发展成大家熟悉的面貌,最后如何建立部落、村庄、城池、国家和文明。恩德诺这颗星球的文明直到两百多年前还和地球类似,但后来出现了分岔。

音乐里出现了手鼓、沙锤、三角铁等很多不同打击乐的音色,它们彼此独立演奏,又能完美融合。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音响传来。

画面出现了两波人,中间有一座小山,原本可以平分,可一波人拼命把小山往自己的地方搬运,另一波人没人敢站出来,于是他们变成了奴隶,祈求对方把本属于他们的东西施舍给他们,为此他们愿意付出相应的劳动。

时咎也把胳膊放在桌上,双手捧着下巴和前方的小朋友一样,听得很认真。

恩德诺文明的不平等最初来自于人们的自私,他们企图将一切私有化,以此来划界限,将本不应该属于私人的东西全部囊括进自己的安全岛内,人们争先恐后效仿,于是私有制和相应的制度产生,整个文明就像一个巨大的、处于口欲期的婴儿,每个人都喜欢说那句话:我的我的,全是我的。

虽然这催生了社会制度的产生,促进文明发展,在整个弱肉强食的历史进程里,人们也发展出了物质富足的社会,又因为对曾经物质缺乏的防御而过度依赖物质,甚至囤积物资,但物质的富足和人们对物质的需求是有上限的,达到一定程度后就会产生边际递减效应。人们开始将盈余用来挥霍而不是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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