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做梦时请别说谎 第19章

“没有了。”沉皑低声说。

时咎松口气,又觉得无语,他想到最后还有意识时候的画面,恹恹地问:“季山月救了他们?”

“嗯,是帮一些人没有被后续伤害到。”沉皑顿住,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季水风通知他后不久,又打了电话来,跟他详细说明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所以他知道时咎那会儿被书架压住后,季山月把他救出来,但整个事件本身也是季山月引起,只是季山月性格冲动、脾气暴躁,却并没有致人死地的念头,出气归出气,救人归救人,但他和季山月有足够亲密的关系,在这个时候再向时咎多说一句,都显得是在帮季山月开脱。

听到季山月的名字,时咎也觉得很烦躁,他没有再追问,而是缓缓说:“算了,没别人受伤就好。”

沉皑觉得他逞强得有些可爱,便淡淡勾了下嘴角说:“只有你最严重,倒担心别人。”

时咎嗤笑,结果拉到伤口,疼得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上话:“我不怕啊,我现在下床四肢粉碎都无所谓,估计一会儿我就醒了,醒了我就消失,下次再来的时候又是一条好汉。”

竟然打的还是这个主意,沉皑觉得倒也说得过去,但并不认同他的极端。

想到这里,时咎模糊的记忆涌了上来,他不太确定道:“我是不是,把图书馆砸了?”

“小范围是。”

时咎闭着眼,心里在思考。

从他进入梦中到现在,他能表现出来的像做梦人的地方只有瞬移,并且是以沉皑为中心,这是第一次有了瞬移以外的能力展现。

不过他不太能分清这是一项新的能力,还是因为当时他情绪极端化,梦在崩塌导致的结果。

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验证。

时咎突然想到什么,问:“你今天没工作?”

“有,不急。”沉皑回答。

时咎也没赶人走,躺在床上无所事事观察天花板,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那你最好在这儿陪着我,我可真没别的太熟的人了。”

敌人也是人。时咎想抬手,但做不到,只能随口说:“你看到这个脖环了吗?既然是你给我套上的,就要对我负责。”

沉皑平淡:“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时咎无所谓:“知道啊,我故意的。”

又不是真的要他怎样,话谁不会说?他还想很挑衅地说:有本事打开我的脖环啊?你不是要麻醉我吗?

“嗯。”沉皑低应,感觉听上去像敷衍,于是沉皑跳过这个话题,只回答了时咎的上一句话,“知道你在这儿没别的认识的人,好好躺着吧,梦醒之前我都在这。”

时咎懒散的眼皮突然就全部睁开了,他觉得疑惑,但又释然,接着又不太理解,想了半天好像又觉得理所应当。

他不知道沉皑说这种让人感觉窝心的话是出自于真情还是假意,是来源于他的心还是他的脑子,因为感受不到用心的情感,一切话语便都流于表面,但又确实是会听了让人感动的话。

真的好奇怪的人。

所以时咎的记忆又窜回到最初那天,他想着想着便问沉皑:“喂,我还是很想知道,你那个时候说‘是你’到底有什么故事?”

沉皑轻轻皱眉,又很快放松,他淡淡地说:“不要一直纠结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有一些经历罢了。”

但时咎跟他想的不一样,他说:“我不纠结你的隐私,只是和你认识的时间里,我感觉你是一个没有、或者很难有情绪的人,即使有,大多数也是不走心的表面功夫,除了第一次见面让我觉得你是一个正常人。”

沉皑觉得这样的描述很可笑,于是语气都漫不经心了许多:“也许是你的感觉出问题,也许是我有情绪,只是没必要什么都表露出来。”

“不一样。”时咎接着他的话,“我想说的情绪,不是要用语言或者神情表达的,是一种直观感受,一种频率。我可以很轻易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包括藏着不愿意说的东西,比如季山月的愤怒和冲动,但里面有对你的关心和细腻;季水风的平静,里面却包罗了非常多的风浪和心事;舟之覆的无谓和疯癫,我却看到了他的自卑与不甘,包括那位掌权者助理,我之前看到过一眼,他的谦逊背后是高傲不屑。”

时咎努力想描述出那种感觉,但是他描述不出来,想加上肢体语言,可惜身体也动不了,于是所有波澜只能倒影在眼睛里。

“我能感受到的,是不通过语言描述的那部分。但是对于你,除了最初,我再也没有感受到任何,不是你藏了什么,是你没有。”时咎说得很认真,突然又想到什么,“或许上次你去检查进化失败,看着那个小孩的时候也算一次。”

时咎都不知道自己记得那么清楚,慢慢数出来,发现自己把沉皑的很多细节都记住了。

对一个人了解最深的,是他的敌人。时咎心想。

沉皑默不作声好一会儿,在想些什么,但是在他看向时咎,说出来的话却是:“分析别人,会让你觉得有掌控感吗?”

时咎顿时嗤笑出声,身体的疼痛也忽然明显了起来。他着实在电光火石间思索了一下分析别人给自己带来的感受,但发现那只是一些不自觉的动作,于是他无所谓般道:“你看,这就是语言的局限性,如果顺着你的话回答,我的答案是否定的。第一,我确实没有刻意去分析谁,是感受自然被我接纳;第二,如果我刻意分析了,也并不来自于你想说的我缺乏的掌控感,而是一种职业病,我的专业涉及、包括我的父母让我从小都潜移默化学习心理学呃……”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时咎突然感觉到窒息,那是一种心脏突然被抓住的窒息,这导致他接下来的话被堵在嘴边,那种揪心感连着身体的疼痛如实向脑神经传递着某种痛苦。

原本以为是不知处的毛病,可当时咎抬头时,却心头一悸。他看到沉皑在看他,坐在床边,保持着胳膊放在床沿的姿势,眼睛里的情绪不加掩饰地翻涌,随即又抽帧一般覆灭。

时咎的话还没说完,但也没收住,只能顿了一下,接着不太自然地说:“虽然不是专门研究它呃,你怎么了?”

时咎觉得难以置信,原来这窒息来源于沉皑,而他前一秒还在说沉皑没有情绪,就迅速感知到他,他感知到了沉皑再一次的情绪波动,如此强烈,如此震颤。

时咎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他想:那是什么?

沉皑捏紧了拳头,随后在一声微微叹息里,把所有风起云涌尽数收了个干干净净。

“没事。”他平静地说。

“真没事?”

“嗯。”

沉皑站起来,拿了病床边的水和吸管过来,问他:“喝水吗?”

时咎摇头。

“好吧,需要就叫我。”沉皑将水放回去,便又在原处坐下。

两个人没有说话,互相静默地看着不同的地方,心事在病房里堆砌成厚厚的墙。

时咎觉得,沉皑淡然的背后还有什么汹涌的东西,有时候感觉他想释放,有时候又觉得他不想释放,无数思绪在脑子里峰回路转,便只剩下一个词€€€€克制。

而沉皑觉得,时咎现在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但更多的是无奈,那种无奈没有消极的意思,只是一种€€€€孤独。

灰色的光逐渐包围沉皑,当他意识到自己揣摩了时咎的思绪时,便如梦初醒一样抬头,就看到了这些灰色流光。

他愣住了,他须臾想起那个已经忘记的梦:站在时咎的房间里,这些灰色的光也曾包围过他。

而现在这些流光却真实出现了,他看向时咎,发现时咎还在看天花板,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他轻轻抓了一些光,又捏拳,这些光便消失了。

察觉到动静,时咎转过头疑惑地看向他。

“没事,休息吧。”沉皑低声说。

时咎朝他眨眨眼。

“怎么了?”沉皑问。

时咎的眼珠子上下转了两圈,打量着沉皑说:“烦,突然发现你比我帅,有点不能忍。”

沉皑:“……”

时咎确实没有主动打量过沉皑,曾经每次见面都水深火热,后来又各有事,实在没有心思还能想到关注一下对方的外貌。

沉皑真的很高,与其说是脸好看,不如说是气质更佳。

他的眼睛实在太吸引人,双眼深蓝色,像潜入便窒息的海底,也像坠落便尸骨无存的深渊。

似乎从来见他都只会穿一身黑,那双眼睛便是他无边黑夜里唯一的色彩。矮靴,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干净简洁,一股军事风,皮肤偏小麦色,是长期在太阳下运动的健康肤色。

他只是在那不动,就如同一幅立体绘画,有如文艺复兴初期置身于和谐自然中的、吉贝尔蒂的浮雕作品。

“看够了吗?”沉皑问,他发觉时咎那直勾勾毫不加掩饰的目光已经把他从头到尾扫描透了。

“还可以。”时咎回答道。

外面传来敲门声,接着护士走进来,她看到沉皑,礼貌叫了一声:“沉先生。”

有的伤口要重新换药,脸上红肿的地方也重新盖了冰块,时咎痛得不想说话,只想赶快睡醒,怎么梦里的痛感也真实得让人难以忍受啊。

见他狰狞的模样,沉皑竟笑了一下,顿感心情舒畅许多。

时咎生气:“蓝……沉……啧!你真没礼貌!嘶!”结果说话声音动作太大,扯到伤口。

护士责怪他:“别激动啊,不想好啦?”

时咎没敢说话,沉皑的笑意却更明显了。

我恨他。时咎心想。

第21章 自由安宁的日子

天偏不遂人愿,时咎总觉得一定马上就能醒来了,可他在医院了躺了好些时间,躺到他已经可以慢慢走动了,这个梦还没醒,从来没有这么希望梦醒过。

沉皑白天会回起源实验室忙一会儿,通常到下午一些就会来医院。

时咎最开始还觉得有点不太自在,但沉皑说,他在这儿没有别的朋友,如果自己不来,把他一个人放在这儿,也会觉得内心不安。着实把时咎感动了一把,但在沉皑嘲笑他走路太慢姿势太怪后,这个感动也烟消云散,变成理之当然。

深夜的医院安静得连空气流速也放慢,时咎沿墙扶着把手慢慢走着,沉皑则是在旁边默默跟着,也没主动扶他,只是在某一刻觉得时咎好像重心不稳时会拉一下。

沉默里只有两个人轻悄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又多了救护车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慢慢靠近,跃过窗台,直达两个人的耳里。

时咎慢慢走到窗边趴着往下看,看到一辆救护车停在旁边那栋楼的楼下,几个医生从救护车里推出来一个人,仔细看是孕妇,她的身下还有血。

再过了好一会儿,时咎听到路过的护士在讨论产科刚刚收了一位高龄产妇,但还好一切顺利。

夜晚的风偏暖了,或许是夏天快到了,不知道恩德诺的夏天会不会和地球一样热得令人烦闷,也不知道是否会有海风吹来,再把烦闷带走。

时咎趴着,吹着风,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你们的高龄产妇,多大算高龄?”

沉皑看着远处依然随处灯火不灭的城市,说:“50以上吧,医疗条件允许在这个年龄。”

时咎有些吃惊:“这男人也是心大啊,命不是自己的。”

沉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声音柔和地说:“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们可以无性繁殖?”

通过CRISPR-CAS9等一系列手段编辑个体基因组,或者利用体细胞重编程,将体细胞转化成多能干细胞,诱导一部分变成卵子,或者自行选择个体遗传物质用自我复制的方法进行繁殖,也可以胚胎体外培养,随意选择。

“嗯?”时咎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

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沉皑叹气,跟他解释:“恩德诺没有性别分化,所有人都是雌雄同体的,可以无性繁殖,刚刚那个孕妇,这么晚来医院也没人一起,应该是自己的意愿在这个年龄怀孕的。”

“等一下。”时咎觉得自己脑子里有点乱,“无性繁殖,意思就是,男人女人都可以生孩子?”

却听沉皑否定道:“男人女人只是一个特征,都是人,是人,就可以生孩子。”

“啊……我懂了,所以,怀孕生子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一个人就可以决定的?”

“嗯。”

时咎更疑惑了,他问道:“但是,既然大家都是雌雄同体,不需要不同性别结合繁衍,为什么大家还是有男女之分?”

沉皑笑了笑,刚好一阵暖风吹过来了,时咎看着他,不知道暖的是风还是他的笑。

他依然解释道:“性别显现是个人选择,用男性示人,女性示人,是公民的自由意愿,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可以自己单独生孩子,也可以两个人在一起生孩子,看上去有的是男女在一起,有的是两个男人或者两个女人在一起,都一样,他们可以是任何性别的组合,因为每个人的本质都是无性,是男人也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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