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水风顿了一下以强调最后这一句话:“有人在无差别屠杀能力者!”
话一出,时咎连面包都忘记啃了,目光不可置信地就盯着沉皑拿在手里的手机。
几乎第一时间,他想到了舟之覆,那次说要集中去教化所的时候,就是他在楼上睥睨这一切,舟之覆这目标导向者,不可能为了杀人而杀人,一定是和某个人,比如言威达成了某种协议。
他真的想除掉所有能力者,还不亲自动手……
沉皑一只手捏紧方向盘,半晌,他低声道:“你们现在在哪里?”
季水风回答:“回安全管理中心了,言威让我联系你也回来,我和季山月分头在监察,现在除了我俩,任何能力者都可能有危险。”
沉皑低声道:“嗯,明天到,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好,我把资料发你手机,你路上有空看。”说完季水风就挂了电话。
言威反而让他们回去?时咎皱眉,他立刻把身体坐直,面包也被他吞咽下去,他侧过身正对着沉皑,问:“你确认除了你我,没任何别人知道你有能力的事?”
沉皑神色淡然:“嗯。”
但忽然想到什么,接了句道:“但是你得小心,虽然你这个不算是能力,但除了我和季水风,别人都会认为你是能力者。”
何况你当时还那么嚣张,掀了一层图书馆,新闻连着报道好几天。后面这句沉皑没说出来。
“我知道。”时咎把没吃完的食物扔回了后座。无论是不是被认为成能力者,对他的威胁不大,他有天然的不死buff。
然而沉皑跟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一样,眼神聚焦在时咎脸上,一字一句认真说:“不要掉以轻心,你被关过二十天。”
“知道。”时咎烦躁回答。即使或多或少有些优势在,但优势并不全然照顾他,否则当时不会被抓了、受了伤还没醒过来,没醒之前的一切痛楚都如同真实发生在他身上。
“何况……”沉皑的眼神微微暗下去,他看了眼时咎的脖环,将声音放低说,“你还有弱点。”
说完他发动汽车,开始回程。
时咎伸手捏住一直戴在脖子上的东西,半晌没说话。
虽然已经得知可以随时取下来,但他不想取了。
只要沉皑敢说,他就敢认。
算了,不想这个了。
时咎开始想刚刚季水风说这件事的不合理之处,他觉得这件事问题太大了,已经不仅仅是怀疑言威包藏祸心,他的算盘已经打到明面上来了,但这算盘的声音细听又有些许奇怪,他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他们看到的言威都是不同的人。
汽车疾驰,时咎趴在窗边,无意往上看了一眼天,愣了片刻闭上眼,再次睁开。
天上有些流动的黄沙,好像是很远处的沙尘暴飘移过来的迹象,一缕一缕的,在上空盘旋,像半透明的,看得不真切。
这远离城市的郊区,不知道哪个地方有小型沙漠?
时咎彻底自暴自弃了,他想换个话题,指了指身后逐渐远去的监狱,问道:“刚刚我们追丢的那个人怎么办?”
沉皑从后视镜淡淡瞥了一眼,平静说:“我们刚刚追的那个人,是个小孩。”
“小孩?!”时咎眼皮一跳,身体瞬间坐直,他立刻回头企图去看那片渐行渐远的野草堆,但也只能看到野草堆,依然是不见人影。
沉皑点头道:“嗯,听奔跑的声音。小孩和成年人体重差很多,发出的声音频段不一样,重心也比较靠前,而且我们最后爬那段通风管道,成年人要通过很困难,空间太小,但他爬过去的声音非常快,在里面游刃有余,所以体型必然不大。”
时咎努力回想一下当时,他太着急追出去,反而忽略了,但是现在一想,他又能马上发现不对€€€€他当时那么着急,甚至要自己冲前面,就是因为那个快速爬过去的声音给他施加了无形的心理暗示,觉得对方马上就要跑了。
时咎拧眉道:“为什么会有小孩?”一个对那艘轮船的地形非常熟悉的小孩。
沉皑说:“不知道,而且那个小孩恐怕是故意引我们出来的。”
时咎的手一把拍在自己脸上,露出不理解的神情,这又是怎么回事?
沉皑继续道:“他很熟那里面,如果单纯为了躲我们,很容易甩掉。”
时咎一想,发觉也是,他都记不清他们在五楼是怎么拐来拐去的了,对方身形矮小,按理说更灵活,最重要的是,他们从来没跟丢过,每次到转角到岔路,总能看到一个一闪而逝的影子,就像提醒一样,最明显就是那个通风管道,如果说前面的追逐因为步距确实拉不开距离,在通风管道里就是绝佳的机会,他完全可以飞速爬走,逃到地面遁入无形€€€€虽然最后结果仍然是这样,但问题就在于,时咎在从通风管道爬出来后,头顶那扇门才被猛地关上,拉开那么长的距离,不可能还在刚关门这一步的。
沉皑大致估算了一下:“不到十岁。”
时咎将头靠在靠垫上,闭上眼,觉得头疼。
线索无双至,谜团不单行。
但现在文明中心出事,只能暂时放下这里的事。没休息一会儿,沉皑的手机接收到季水风的信息。
时咎拿着沉皑的手机查看。
季水风发来的信息有很多条。两天前的凌晨,文明中心发生杀人案,被发现抛尸在广场上,这些能力者不弱,但还是惨死。
城区的监控看到了一个黑色衣角,文明中心的监控什么都没拍到,抛尸的路线全是监控死角。
前几天因为能力者在广场上暴乱,他们曾经关押过几个闹事特别厉害的能力者,但这几个能力者越狱了€€€€有人从外面开了锁,但不确定那个神秘人是不是其一,因为第一天死在广场上的人里也有一个越狱的人。
原本季水风独自在家,季山月去了老宅找夏癸,这件事一出来言威就联系他们回文明中心分别巡查。
言威非常震惊。
文明中心里的能力者现在人人自危。
时咎把信息大概整理了一下说给沉皑,末了还奇怪道:“他震惊什么?不是他要把能力者全部干掉吗?连季水风季山月都不放过,这又要把你们叫回去查?”
时咎一直不太明白言威这个人,如果说一个宅心仁厚的人,在掌权者这个位置上经过漫长的岁月,变得残暴无情、变得想独裁想集权、机关算尽,还能解释得通,但言威这个人太奇怪了,他的性格摇摆不定,自私、自负、胆小、狂妄,偶尔又展示完全不同的威严、肃然,如果是他的实力让他衍生出这样的性格,他到底得多强?
思考间,沉皑的手机又响了。
季水风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时咎看了一遍,“哼”了一声,转述给沉皑:“又死了一个。”
沉皑没回答,只是点点头,他的目光集中在前方无人的路上。
今天的夕阳光退散得比往常都快,明明太阳还没有完全淹没在地平线,阳光却逐渐显现出土黄色阴霾。
树群涌动,哗然穿过空气传到车里。
时咎摇下车窗,感受到席卷而来的清香,草木携带泥土的味道。他看到两旁熟悉的泥泞,泥泞深处是巨大绿海的根。
一滴雨如期而至,坠在时咎脸上。
“啪”一声,清脆的碎裂。
“啊,下雨了。”他小声说,声音瞬间被吞没在汽车碾过道路、疾驰的风声里。
黄沙伴随小雨。
文明安全中心。
季水风死盯着最新收到的监控画面,是最后一个能力者死亡当下的画面。
他一个人急匆匆走着,企图回到后排的楼里,也许这两天已经遇害好几个能力者,所以不得不出来也是胆战心惊地提前回去。
屏幕里的人从上往下如履薄冰般行走,然而就当他快要走出监控区域,下半身已经出去了,他忽然浑身一抖,像被吓到,接着猛然回头,看向了他刚刚才走过的路,动作停顿了三秒,又缓慢回头似乎准备加快步伐回去,然而在他重新跨步、彻底将从监控里消失的瞬间,他倒下了。
尸体就是在监控最下方刚好拍不到的地方。
季水风一遍遍回放这个画面。这个人是从前面被杀的,但是没拍到那个人,只拍到这位能力者惊恐地看向后方。
“文明中心是不是要多加监控了?”负责调整视频的人说,他小声嘟囔。因为这里太安全了,不管是公民还是文明中心,对人都太信任了,所以只会在大区域放一些监控,本身就没有全覆盖。这样的事,在两百年间没有出现过。
“是吧。”季水风回答说。
她再次仔细观察了能力者浑身一抖到回头看后面的那一幕,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又放大去看每一个细节,在某一帧时忽然要求按下暂停。
季水风躬下身子用双手撑着监控台,死死盯着能力者在颤抖那零点几秒他的身体反应。
“把他肩膀放大。”季水风指着那个地方。
画面调大最大,也将能力者肩膀的轮廓展现出来。
他穿着宽松的衬衣,但衬衣本身还有一定的塑型硬度,但在那零点几秒里,在没有任何人、死去的能力者也只是正常摆手走路的情况下,他肩膀处的衬衣不自然地凹陷下去了,凹出了一个整齐的、大约四公分的宽度。
有人拍了他的肩膀。
不仅如此,在拍他肩膀的刹那,那里的衣服变黑了。
季水风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又站直身体。她的嘴角扯出一道向上的弧线,好像忽然想通了很多事。
这样一来,当时病株失窃也有了新解释。
她以前还想过世界上是否存在这样的能力,没想到还真有。她轻声笑了下€€€€
原来会隐形啊。
“季小姐。”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声音,季水风转头,见是一位安保。他走进来,双手向呈上一张折叠过的纸:“这是您的。”
季水风疑惑看着这张纸,犹豫一下拿过来,她问:“这是什么?”
安保摇头,说:“刚刚楼下遇到的一个人,有点怪,就让我把这个给您,说您看了就知道了。”
季水风点头,柔和说:“好,谢谢。”
一张折叠的纸,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手感上摸起来就是普通植物纤维做的毛毡纸。季水风随意将它打开瞥了一眼。
她的动作全然顿住,呼吸一窒。
纸上写着:
€€€€杀死不纯之人3
第69章 胜利者的历史
掌权者办公室。
舟之覆慵懒地半靠在小沙发上, 百无聊赖玩着客人的茶杯,表情平静得好像外面世界任何风吹草动都与他无关,片刻, 他抬头,看向办公室另一边正襟危坐的人, 懒懒地说:“也是难得你妥协啊。”
坐着的正是言威,他脸上严肃轻蔑的表情丝毫不加掩饰, 他凛声道:“掌权者本来就不是同时只能存在一位,但没有我的推荐, 你也上不来。”
“那我倒是知道。”舟之覆轻飘飘地说, 脸上闪过一丝哂笑, “掌权者嘛,你的一言堂。”
他不知道单赫是如何当上的, 目前他知道季川泽的死跟言威脱不了关系, 不过什么单赫,好像各方面能力也不强, 只知道他的能力是防御性, 也没太多实质用途, 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言威的,莫不是还有什么杀招?
算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只要那本掌权者名单里有他的名字,无所谓实权还是装饰, 心满意足。
言威并不否认舟之覆的话, 他语气冷峻地说:“做完这事, 我会安排你和我女儿一起成为掌权者。”
言下之意就是他和单赫都要退下来。
他还会这么好心?舟之覆慵懒地抬起眼皮,终于舍得稍稍坐直,放下手里的茶杯, 再次确认道:“真要把能力者全部屠杀了?颠覆历史,逆天而行啊……”他一边说一边笑,对于他这种还有点良知但不多的人来说,虽然觉得言威的做法有点残忍,不过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牺牲在所难免的,留给后世评价吧。
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