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熊确实有两把子力气,衙门里干架,总少不了他。
李典史道了一声:“确实,这刀口实在不像外人弄出来的。”
“大人英明。”敖昱拱手,“小人只是起疑,还是大人一语道破天机,大人之智,果然并非我们这等小人物可比的。”
李典史赶紧道:“确实,大人英明,一语点破下官之惑!”
顾主簿和顾秀才都赶紧道英明,刘世安笑了,今天总算是有一件爽快事了。
“大人这么一说,小人想起来了,这李熊实在是荤素不忌,前些日子请了走街串巷的游医去他家中诊病,听说是……染了脏病,大人您知道的,这许多染了脏病的人,都会脑子糊涂……”敖昱说着,看向了顾秀才。
顾秀才脸色越来越难看。上面的刘世安和周边衙役也脸色越来越难看€€€€顾秀才身上,还都是李熊干涸的血迹。
都说脏病是血也能传人的。
顾秀才……他也知道李熊前些日子确实找了游医,但李熊自己说他只是扭了胳膊,还给顾秀才看了膏药。邻居里是有传闻,他是脏病,李熊却说那是旁人嫉妒,才说他的坏话。
但顾秀才也觉得顾清瑶说得没错了,李熊那样的壮汉,哪里是顾清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害了的?他刚才攀咬顾清瑶只是下意识咬一个最恨的人罢了。此时回忆起刚醒过来见到李熊的样子,他那肚子确实是开膛破肚得十分利落,就像是被开膛的猪似的。
真是发疯之下自杀的?
苹果醋:……已躺平,我就不该多想,一定是跟芝麻酱的大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这才不知不觉多了瞎担心的毛病。
刘世安高高兴兴将案子判成了李熊自杀,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出了衙门。
敖昱从大堂上站起来的时候,苹果醋忍不住赞了一声【宿主,你‘忽悠’也是点了满级】
敖昱【这可不是忽悠,这是‘合则多利’,李家不缺打手,县令不缺衙役。而此时乃是多事之秋,都惦记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家和顾家都是本地的家族,不管私下里如何,明面上两家都得好好粉饰颜面。李熊则是个彻底不要脸的,他比顾清瑶名声可是臭多了。毕竟顾清瑶现阶段就是自己混,可没祸害过什么人。】
【嗯嗯嗯】苹果醋一边应着,一边笑了起来【嘿嘿,宿主,你想我吧?】
所以一个小问题,他立刻就讲了这么多。
【对,有点想你】敖昱从善如流。
苹果醋捧了捧胖胖的自己,觉得能把自己挤成一颗胖胖的桃心形状了€€€€充满 了纯粹的崇拜的爱意,好开心啊~
至于混混的问题,大概……原著作者也不知道该怎么写出一个真的大混混来,全文里最恶毒的事情,其实是主角他亲爹,就是他小时候把药给了冯小弟,害了冯小兔一辈子,后来也是他懦弱无能,让一家子跟着他“赎罪”。可赎还没赎到点子上,最后反而把自己逼死了。
方才刘世安临走前,还多看了敖昱两眼,暗道:这位衙役办差是不行,但可实在是圆滑聪明。衙门里,能办差的人多的是,能办事儿的人,这可是头一个。
敖昱没回家,他去了顾家的祖宅。
门房放他进了门,他却也不到前厅去,只在门房的小屋里头喝茶等人。
正喝着呢,他大侄子顾主簿急匆匆回来了。
敖昱放下茶碗,抹了抹嘴:“不是来找你乾母告状的。你我都多大年纪了?”
顾主簿的脸色青白交替,他袖子一甩,转身要走,可刚迈出门槛,迎面就对上了顾家主的黑脸。
“娘……”
“嗤~”
顾主簿哆哆嗦嗦差点下跪时,听见了他小叔一声嗤笑,顿时来了个黑里透红。
第225章 (捉虫) 老婿
225
“咔!”敖昱捏开个花生, 跷着二郎腿的一只脚甩来甩去,他将花生抛起来,没接住, 却也不在意, 任由花生掉落在地上, 一边去取下一颗花生,一边道,“姐, 孩子大了, 给留点脸面。”
顾家主瞪了长子一眼,顾主簿正要走, 却被顾家主叫住:“你真就这么滚了?!”
刚要跑走的顾主簿立马停住,转身怯怯地又一步步挪了回来,也是生育子女顶门立户的乾元了,看着顾家主却露出了孩子一样的胆怯无措。
“给你小叔叔道歉。你差点把他的命祸害没了, 刚才是作甚?气势汹汹来找他的麻烦?!他说让你走, 你就真走了?!”
“叔、叔叔……我、我错了……”
“毫无诚意……蠢笨至极!”顾家主咆哮着, 总归还是没给这儿子留脸。
顾主簿跑走了, 顾家主也进来坐下,敖昱把茶推过去,她接过来全灌进嘴里了。
敖昱又推过去了第二碗, 她喝了一半,敖昱再给他把茶碗斟满, 她端着略烫的茶碗, 长长舒出一口气。
“姐,无碍的,这事儿有惊无险。”敖昱劝了一句。
这大概就是他所谓的基础气运了, 虽不是王孙公子,可他是安朗县的顾家人。别看县令刘世安方才在大堂上那般得意,私下里,他得给顾家主行礼。李家的衙役能任由他打骂,顾家可都是文人(虽然最高是举人),在当地,却不是他能招惹的。
顾家是他的护官符,顾家若不乐意,他绝不会招惹顾清瑶€€€€即使顾清瑶犯傻,刚才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不会出事,最后从街上拉个没什么亲眷的人顶罪也就罢了。
其实这事情的主要问题在李家,可李典史会做人,全程没多说话。虽然李熊是李家人,但他无心回护,事情就能解决了。
“他是要当家主的人啊。结果跟一个下三烂的外人,祸害自己小叔叔?”顾家主又深吸一口气,她还真不是当着敖昱做样子,确实心里苦。
这不只是对敖昱的事儿,这还有日后为人处世的事情。
“哈哈哈,姐,没事儿,在顾家人看来,我也是个下三烂。害不了他的名声。”
“你€€€€”顾家主看着笑得嬉皮笑脸的弟弟,哭笑不得,“你也是心大。咳咳!你这鱼腥味怎么跟重了?”
她嘀咕着,端起茶碗来,吹了吹,用茶香熏了熏自己鼻子,又浅浅啜了一口。
突然,顾家主一愣。
她坐下来喝的第一杯茶,是稍稍偏凉的适口,把火气砸下去了不少,第二杯依旧适口却是温了,把刚刚的些微凉意彻底驱走,现在她手里就是一杯热茶,十分熨帖。
她看着她弟,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这一手……
“爹娘走时,都对我说,‘照顾好你弟弟,他会有大造化的。’”顾家主叹了一声,“我原是不以为意的,如今看来……还是爹娘看得清楚。清瑶,你侄子傻,别跟他一般见识。”
敖昱拱拱手:“姐,今日我是来借马车,顺便跟你再要点钱花的。”
“……”顾家主沉默片刻,“你就是个烂土豆!刮(夸)不得!”
不过这才是她弟,又拿了三十两给敖昱,她也没问敖昱要做什么。临要走,却让敖昱一把拽住:“姐,你称病吧。”
“嗯?”
敖昱压低了声音:“道上的消息,生辰纲要出大事……”
顾家主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前头已经出事的生辰纲,是最近就快到山阳府的这一笔。
两笔生辰纲,前者相对于后者就是九牛一毛。
顾家主叹道:“我劝过太爷,再出点银子就算了,别沾手了,本已经说动他了€€€€这事儿,一个小人物出再大的力气,上头也是不会知道的,反而会惹知府不痛快,知府都没发话,你这么积极作甚?但咱们太爷于钱财上,太过斤斤计较。”
这事儿顾家主说得没错。
这种大事,没事儿也就没事儿了,一旦出事,这锅会朝谁身上扣都不用猜得。偏偏刘世安的妻弟有心立功,又对刘世安说“出力可是比出钱实惠多了,且这回押运的人里,还有谢相的族孙,说不准能和谢相拉上关系呢?姐夫你在安朗县这个小地方快八年了,难道不想再动一动吗?”
终究,还是将县太爷说动了。
县太爷心疼银子,往常在银钱的事情上,便瞻前顾后,有时甚至不顾场面,以至于跟上官与同僚都有些龃龉,这怎么升官?
“可我若走了,咱家就靠你侄子?你也看见他这个人,说话做事都孩子气得很,怕是反将自己算计进去。”顾家主没当敖昱是危言耸听,这种事都是宁可信其有的。
敖昱笑了笑:“姐,你之前阻止过这件事,你在场,太爷更不痛快。”
顾家主是灯下黑,她看得清旁人,看不清自己。县太爷爱财,顾家主爱家。在家人的事儿上,她也总会举棋不定,阴柔寡断。
“……这话还真没错。”县太爷那个人,不会“悔不听先生之言”,然后纳头便拜。他只会“你当初为何没有说服我?现在必然是在笑话吧?我出了差错,你是不是很高兴?”
“而且,这事儿要是怪罪到太爷身上,姐,你觉得他还能坐得稳当官位?你不如跟嫂子回一趟娘家,回来再病。”敖昱又劝。
顾家主娶的是一位苏姓女坤,是葵城大户现任家主的庶妹。
顾家主吸着凉气,嘴里发出“嘶嘶”声,片刻后,她还是道:“我再想想,再想想。”
敖昱站起来整了整衣裳,顾家主看着他,连心里的为难都短暂地忘了:“清瑶啊……”
“姐,要出事就是大事儿,甚至能要命,我怎么可能依旧半点事都不管?”
顾家主叹气:“果然是遇事见真章。”又想,他那新娶的小夫郎,该也有些功劳,“马车你就别赶走了,你那院子车都进不去。你什么时候要用,回家说一声就好了。随便哪辆车,紧着你用。”
“果然姐姐疼我。”
“你也别急着走,你婶子也给你备了礼,还有你那夫郎年纪太小,带些蜜饯点心回去,给他甜甜嘴。”
敖昱空手而来,满载而归。
右边李熊的尸身已经让李家人弄走了,他虽然爹娘已逝,也没兄弟姐妹,但族里还是会给他收尸的。只是院子门还敞开着,能看见院内的地面上一滩滩已经变成黑色的血污。来往的人都贴着另外一侧的墙壁走,不朝近处凑。
左边的门口却是一地的污水,闻着还有骚臭味,这是有人泼了尿。
几个年纪大的婆子与大叔正在院子门口叉腰骂街,都说顾秀才也得了脏病,巷子里还有好几家住着孩子,这要是把孩子给祸害了,可怎么办?
敖昱前脚进家门,后脚几个差役过来了,竟然是学正夺了顾秀才的功名。
顾秀才凄厉地哭嚎着,敖昱刚放下了东西,正洗手,小月亮拿了个柿饼子掰开后,自己啃一半,另外一半喂给敖昱,两人正甜甜蜜蜜呢,就听见哐哐哐的砸门声,正是顾秀才。
小月亮撇撇嘴,把就剩下两小块的柿饼子全塞嘴里了,腮帮子鼓鼓的,一把将挂在牲口棚上头的鞭子取了下来。
门被猛地打开,顾秀才一头跌了进来,他还没站稳,就让小月亮一鞭子抽在了耳朵上€€€€小月亮力气不大,可他会用劲,也知道人什么地方疼。
随着一声声杀猪般的叫声,顾秀才用比进来更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小月亮也就到了门口,看他滚了也不追,还把沾了他血的脏鞭子一扔。敖昱十分麻溜地提了一桶热水出来,泼了刚才顾秀才跌倒的地面和自家的大门。
“砰!”门重新关上了。
行了,都知道了,顾清瑶刚娶回来的夫郎看着娇弱,这提着鞭子抽人的坤泽,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口子都不好惹。
顾秀才弯着腰,哎呦哎呦叫着。他耳朵、侧脸和脖颈上都给抽出了一条条血道子。
“有、有辱斯文。我可是……”他怔住了,他已经不是有功名的秀才了。
“哗啦!”一盆冷水泼到了顾秀才身上€€€€大家已经忘了他的名儿,暂且还是秀才地叫着吧。
这秋日阴凉,顾秀才当即就打了个哆嗦,回洞的耗子一样,匆忙钻回家去了。
敖昱下午又出去了一趟,如今左右都安稳了,小月亮也能起身,有反抗之力了。他便没再把小月亮送去周家。
敖昱去了成衣铺子,回来时抱着个大包袱,扛着两匹布,外加拎着一串儿点心。固然是从姐姐家里带了,可初来乍到,看见新鲜的,敖昱就想买回来跟小月亮一块儿尝尝。
隔日,天蒙蒙亮敖昱就去了一趟顾家,要了辆车回来。
车夫赶车守在外头,敖昱进去了不一会儿,带着裹了棉披风的小月亮出来了。
星海世界,小月亮是向导却依旧身高腿长,跟敖昱站在一块儿肩并肩。这世界的小月亮却矮矮小小的,脑袋刚从敖昱肩膀冒出一层。
敖昱把他抱上车,给了车夫一袋子烟丝,车夫本有些萎靡不振,见了烟丝立刻来了精神,对敖昱笑出了满口大黄牙,挥鞭时的声响,都带着几分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