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婶子说罢给小月亮掖了掖被子,便又去端来了加糖的热水,还用小箩筐盛着敖昱留下的花生瓜子:“你就在这里吃喝,有什么事就招呼我。”
“婶子,我的衣裳破了一角,还请婶子借针线一用。”
“好!”
他还穿着昨日那件绸缎衣裳,发髻换成了男子的单髻,只别着一根乌木簪子。
周婶子立刻将笸箩递了过来,小月亮跟敖昱当年可是刺绣过的,后来他只是耐不住性子懒得再捣鼓这些了€€€€比起缝东西,他更喜欢砍“东西”,但简单的缝补还是够的。
他给自己的衣服缝补好了,将周婶子放在笸箩里的东西也顺手拿起来缝上了。
这是一件周家兄弟,不知道谁的坎肩,肩膀给磨破了个洞。
要按照礼制说,小月亮这就是“失礼”的。他已经嫁人的坤泽,怎么能给别人缝衣服,就算对方是两个中庸也不行。
可周婶子是明白人,也不多咋呼,小月亮随手给缝了,她就道谢一声接了过来。
“周奶奶,外边有个凶巴巴的大个子,在找这个好看哥哥呢。”有个扎啾啾的小男孩跑了进来,到了周婶子跟前说。
周婶子随手抓了一把花生,塞在他肚兜里了:“叫你小王哥哥,去把周哥叫回来。”
“哎!小王哥哥已经去啦。”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市井里的孩子,各种污糟事都见得多,一个个机警得很。
周婶子让小月亮去了临屋待着,这家有个大箱子,留在家里的一位大着肚子的叔叔(小月亮愣了一下的)把他塞进去躲着。
寻来的正是敖昱另外一头的邻居李熊,昨日小月亮被带回来时,防得严密,今朝出门他睡得沉,也没看见。还是顾秀才捂着鼻子跑来敲门,跟他说顾清瑶新娶的坤儿是个水灵鲜嫩的大美人。
顾清瑶是混混,却是讲义气的。这两人就是彻底的坏种。
李熊问了路上几个小贩,就知道顾清瑶是找谁来了,只是他不知道周家兄弟的具体住处,又让小孩子蒙骗了几次,真找到地方时,已经近晌午了。
“顾清瑶家的小夫郎何在?”敞着怀的李熊一路横行进了院子,看见门就提脚就踹,“我乃是顾清瑶的同袍,你家相公让我接你去见他呢。”
他这模样,谁都知道来势不对,他却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找着人就够了。
院子里如今就没几个当家人,大人无论男女留下来的都是家里较弱的那一方,还有好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其余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这种家庭,十岁左右就能出去干短工了。
李熊总算还没丧病到对着孕妇或孕夫做什么,但转了一圈没人,大嘴一咧,眼睛一瞪,就要去逼问周婶子。
“李头儿,干什么呢?”身后响起了敖昱不着调的声音,李熊一回头,看敖昱带着一群人回来了,他冷笑一声,径直朝他走了过来,和敖昱擦身而过的时候,故意撞了他一下,给了敖昱一个挑衅的眼神。
结果他再走,脚底下却被敖昱一绊。李熊是有几下本事的,可他对着敖昱时,实在自大惯了,这一下他本是能站稳的,敖昱却先一步转身,一脚踹在了他膝盖上。在他前方的人赶紧让开,李熊直接一个飞扑,摔了个狗吃屎。敖昱紧跟着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他脸上。
李熊双手去抓敖昱脚踝,却被他脚上用力,将半张脸踩进了泥巴里,李熊也被踩得眼前发黑,金星乱冒,彻底失了力气。
“癞子把驴粪抓一把来,朝他嘴里塞。”敖昱一指院子里的驴€€€€这院子里的小孩儿拿它看稀奇,这半日竟然弄了不少干草来喂它,这头驴拉了不少。
“哎!”
敖昱招呼赖二,长得跟个猴儿一样的赖二立刻答应一声,他也不嫌脏,伸手就抓了一把最新鲜的,过来就塞李熊嘴里了。
李熊还迷糊着,可他被踩得呼吸不畅,嘴巴是张着的,被塞了东西下意识吞咽了两口,让浓重的异味给直接呛醒了,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赖二那张赖赖巴巴的猴脸。
“里€€€€”他嘴里有东西,说话发音不对。
赖二跳开,李熊捂嘴坐了起来,一看手掌里的东西,再听见嗷嗷的驴叫和周围的笑声,李熊转身就开始呕吐。
“你€€€€你€€€€”
“你吃屎。”敖昱答。
“哈哈哈哈!”“李吃屎!”“李吃屎!”
院子里外,大人孩子,都在嘲笑着。这种聚居的地方,此时过来的人早已不只是周家这院子里的人了,也有些闲人混混跟在里头。
李熊这种人吧……他不要礼义廉耻,却又极要脸面,需得旁人敬他畏他。
“快来看他,满嘴是驴粪啊!”赖二偏在此时吆喝了一声。
李熊满脸驴粪,呕吐连连,攥着拳头想打敖昱,终究是在大人孩子的吆喝声中,以袖遮面,转身跑了。
第224章 (捉虫) 他自己干的~……
224
敖昱谢过了院子里的人, 一家留下了两尺布,就要带着小月亮回家€€€€对小弟们的感谢就都在老王头儿的羊杂碎里了,他在老王头儿那是熟客, 给每人都记了银子, 随他们吃去。
“哥哥, 还是让我们也住下吧。那李熊不是个好相与的的。”周家兄弟把敖昱一直送到了家门口,在门口,周壮压低声音道。
敖昱笑了笑:“放心, 没事儿。”
敖昱走进家门, 关上了房门。
夜里,小月亮又起烧了, 敖昱的气运值也又降了。虽只有细微的一点点,但多少让苹果醋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原来是赵家村有人今日白天正在县城里,他卖山货的时候,将事情听了两耳朵。回去便与人乱嚼舌根, 说冯家的坤儿嫁了人没两天便勾三搭四, 姘头与他相公碰了个对头, 打了起来。
冯€€€€认为冯小兔生性高傲, 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但当日来娶夫郎的老衙役(大黑鱼)看着就不是良善之辈,他家里爹娘也如此说, 却又暗地里嘲笑:“他爱慕虚荣,嫁了个有钱的, 可不是活该。”
“啊€€€€!!!”又是一夜过去, 惨叫响起,惊动了四邻。
若只一声,是没什么人起来的, 只以为这是谁家打夫郎呢。但这人扯着嗓子却叫了个没完,都已叫得嘶哑了,还是一个劲地朝高处扯,€€人至极。
尖叫声便从一人变成了两人。
“杀人啦€€€€!顾秀才杀人啦€€€€!”
小巷子里,顿时越发热闹了。
€€€€李熊让人给杀了,还是让顾秀才杀的。
出了杀人的大案子,县老爷自然是要升堂问案的。
这位老爷叫刘世安,是个中庸,长得面白无须,颇为斯文。升堂时他是皱着眉的,他的五千两银子跟着府衙的生辰纲一块儿送进京,结果半路上让水鬼凿了船。水鬼也聪明,不敢全凿了,刘世安的礼物倒是没丢,可其他人的东西丢了,知府发话,让他给人家匀一匀,都是同僚,帮衬一下……
说得好听,就没见其他同僚帮衬他的。不就是丢东西的那人,把坤泽妹子送给了知府当小妾吗?
但怨气再多,知府发话,他也得干。
刘世安正气闷,这又来了个人命官司,今年考评的时候,又要被上官拿捏了。幸好,凶手也当场给抓住了,若是出了逃犯,更麻烦。
可坐在这儿一听,凶手是个秀才,刘世安眉头皱得更紧了。
秀才杀人,这怕是要说他们安朗县教化不足啊。
敖昱站在下面€€€€他姐姐今日没在,站在县太爷旁边的是安朗县的主簿,也是敖昱的大侄子。但这位大侄子,被教导得颇为看不起自家的小叔叔。
负责刑案、诉讼的典史出来说话了,他也姓李,是李家现在官职最大的。
“老爷,顾秀才虽被缉拿在了当场,手里还握着凶器,但他只是个体弱的中庸秀才,李熊却是壮班的好手。李熊让人一刀开了膛,断然不可能是他一个秀才能干出来的事情。他的脑后也有被敲打的痕迹,该是有人入室杀人,有意让他顶罪,这才没有将其杀死。”
“对对对!学生冤枉啊!学生冤枉!”
“嗯……”刘世安一听,也点了点头。
“至于谁有嫌疑,或许可以问问顾班头。”李典史道,“毕竟他住在隔壁。”
可他的后半句话,被淹没在了顾秀才的大叫声:“对!就是他!李哥想与他新娶的坤儿相好,他不乐意,还喂了李哥吃驴粪!必定是他怀恨在心,夜里翻过墙来,杀了李哥!”
他把自己摘出来了,那不就完了吗?攀咬别人也就罢了,他攀咬顾清瑶……
李典史都有一瞬露出了仿佛牙疼的表情€€€€李、顾两家虽然是世仇,但到了这一代,其实已经到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否则十几年前顾清瑶当了衙役,就得给打死,他能活到现在只是在衙役里边缘化,同是李家放手的结果。
毕竟李、顾两家在安朗县的年头太长了,枝繁叶茂,盘根错节,查查族谱,都能发现亲缘,没必要闹了。
这件事从根子上来说,李典史也不认为人是顾清瑶杀的,顾清瑶都三十了,他这老混混真能干出这种事,可早就干了。人总不能还反着长,一把年纪了还年少轻狂吧?
李典史吸一口气,暗骂:蠢货,你攀咬他,这是让事情又横生枝节啊。
可两家是敌非友,顾秀才咬顾老二,作为李家的当家人,李典史没道理站出来替顾清瑶说话。
李典史就看顾主簿,等着他说话,反正下面的一个是他叔,另外一个也是他们顾家的旁支,算是他家里人狗咬狗。
顾主簿向前一步,拱了拱手,说了一句让李典史差点惊掉下巴的话:“老爷,下官觉得顾秀才的话,有几分道理。”
县太爷刘世安都愣了€€€€怎么回事儿?大义灭亲?
“顾、李二人原本便有私仇,如今李熊对顾清瑶新娶的夫郎起了坏心,顾清瑶冲动之下杀人,也是可能的。”
苹果醋:!!!
气运过低的情况,发生了。
大黑鱼不会出大事,因为他是反派BOSS,在剧情走到最终前,他就算被主角碾压成了十比零,他也是有基础气运值在的,他得让主角最终打败。所以,敖昱会在下一个阶段前,保持高过主角的身份,然后让主角踩。
苹果醋对大黑鱼的信心让他相信大黑鱼不会在小河沟里翻船,但是……又忍不住担心。
顾秀才嚷嚷:“对对对!”
苹果醋真想也拿驴粪糊了他的嘴!
刘世安眉头拧着,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考评,另外一方面……谢相的寿辰将至,给谢相祝寿才是他的头等大事,他不想有额外的事情影响。综合起来,这杀人凶手是顾清瑶,最符合此时他的利益要求。
€€€€和顾秀才无关,就不是教化的事儿了。也快速缉拿了犯案的凶手,虽说是有个杀人案子的污点,但他给上头分了银子,考评的时候,知府不会拿这件事卡他。
但刘世安还是气,他拿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人情,就这么折进去了?
更何况……顾主簿虽然脑袋有点不清楚,但刘世安还是明白的,顾县丞很是宠爱这位弟弟,绝对不可能看着他因为人命官司进大牢砍脑袋。这杀人之罪,对顾家还是有点牵连的,自他来到安朗县上任,顾家对他还是很支持的,刘世安也不想与顾家交恶。
“顾班头,你且来说一说情况。你可得……想好了再说。”
刘世安心道:你认识的混混多,随便说一个就罢了,可千万别脑子糊涂地出来又掰扯顾秀才。
敖昱这才站出来,跪在地上道:“回老爷,小人勘查过现场,可以断定,李班头,他是自杀的。”
公堂上的众人,顾主簿、李典史,顾秀才都站着,因为他们不是有官身就是有功名。敖昱不行,不止得跪着回话,还必须等到老爷问了才回话,因为他是衙役,甚至他连属下都不能自称,贸然插嘴可是要挨一顿打的。
顾秀才:“你€€€€你胡说!”
刘世安愕然:“自杀?”继而他皱眉了,“顾秀才,公堂之上,哪容你喧哗?你虽有功名,本官也要治你一个藐视公堂的罪过!”
左右衙役水火棍敲击着地面,低喝“威武”,顾秀才顿时吓白了脸。
“顾班头,你继续。”自杀好啊,自杀就不算是凶案了。
“老爷,李熊是腹部中刀而亡,伤口横向自左向右,刀口齐整,像是一刀切过。李熊这样的壮汉,即便是让人杀了,如何能老老实实让人划开了肚子?”
这又是意外的发言,刘世安以为顾清瑶的解释,不过是“他自杀的、他就是自杀的,他绝对是自杀的”这种。因为他过去审案子也都这样,能结案就行,反正罪人与其家眷最多喊两句冤枉,一通水火棍下去就老实招供了,也不麻烦。
没想到,头一回“有理有据的判案”竟然是从顾清瑶这混混嘴里说出来的。
不仅县太爷刘世安,李典史都下意识捏住胡须拈了起来。他也不认为是顾清瑶干的,但以为是李熊在外头惹了仇家,实在是这个李熊太能惹祸,明明只是李家的边缘人物,日子过得比正房子孙更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