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镜老远就看到他低着头坐在这儿,状态不太对劲。
看到余闻嘉脸上的泪痕,池镜愣了一下。这是他头一回见余闻嘉哭,其实有点吓一跳。
余闻嘉抬手飞快地蹭了一下脸庞。
“怎么了?”池镜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轻声问他。
余闻嘉拿书包挡着脸,闷声道:“没怎么。”
池镜拉开他的书包,抹去了他眼角的泪。还没怎么,挡脸的工夫这就又哭了。
“有事跟我说。”池镜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余闻嘉低着头不吭声,鼻尖上还挂着一滴泪,池镜手伸过去,弯着食指勾了一下他鼻尖,勾掉了那滴泪。
余闻嘉眼睛一眨,吸了吸鼻子。
他不说话,池镜也不追问,陪他坐着。
过了半晌,余闻嘉转头看了池镜一眼,池镜眨了下眼睛:“想跟我说了么?”
余闻嘉断断续续跟他说了一些,这时候的余闻嘉已经有点黏池镜了,信任他,也依赖他。
池镜听后微微皱眉,心道这什么破老师。
“不想合的群干什么要合。”池镜摸摸他的头,“做你自己就好,每个人都独一无二,不需要为了迎合别人改变自己。”
余闻嘉把池镜的话听进了心里,他往池镜那边靠了一点,胳膊贴着他的胳膊。
“你哭不是为这事儿吧。”池镜说。
余闻嘉一直都挺有个性的,很酷一小孩儿,他不至于因为老师这么说他而伤心。
于是余闻嘉又提到了他爸爸。
“我要有这么个爸,我走路都横着走。”池镜用手指弹了一下他额头。
余闻嘉靠着池镜,身子往他那儿斜,黏糊劲儿上来了,心情也缓和了很多。情绪是需要宣泄的,倾诉是很有效的宣泄方式,把话宣之于口才能把心里的淤泥吐出来。
余闻嘉就是性子太闷了,不爱表达情绪,等积累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就爆发了。
“你怪你爸?”池镜语气有点认真地问他。
“小时候怪过。”余闻嘉如实说。
池镜笑了声:“还小时候,我感觉你现在还是小时候呢。”
余闻嘉抬头看了他一眼,已经不是刚才那副低落的神情,嘴巴隐隐又有噘起来的趋势。
池镜不逗他了,抬头看了眼天空。夜空中繁星点点,静谧而广阔。
余闻嘉也跟着看了眼天,听到池镜说:“今天的星星是不是很漂亮。”
“嗯。”余闻嘉点头。
“你爸爸守护的那个地方,有更漂亮的星星。”
余闻嘉转头看着他。
“他自己就是颗散落在天边的星星,守护我们的安宁,也守护你。”
余闻嘉很低地“嗯”了声,手指勾着池镜的校服袖口,捏着他的袖子。池镜的手指很白,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很干净。余闻嘉当时没想那么多,他情不自禁握住了池镜的手,池镜侧头看了他一眼。
余闻嘉眼神澄澈,不掺一丝别样感情地握着池镜的手。
池镜的手很温暖€€€€这是他年少岁月里信赖依赖的哥哥,那时候的感情干净而透明,一切都很纯粹。
池镜回握住了他的手,弯着眼睛笑了笑。
“以后有事就说出来,跟我说,别闷心里。”
可惜后来余闻嘉还是没有做到这点。
喜欢池镜这件事,他藏在心里很多很多年。
第24章 节日,送个花。
24
池镜生日那天过后,一切仿佛都回归到平常,池镜和余闻嘉重又投身于忙碌的工作,顾不上联系,顾不上碰面,没有谁提起那晚两人的约定之事。
一切就像没发生一样。
过两天就是中秋了,今年的中秋格外晚,月圆之日已是十月中旬。
中秋这天,余闻嘉爷爷按照往年惯例组织了场家宴,池镜一家也收到了邀请。
池镜先前驻外,使馆每年中秋都会举办节日招待会,节日前后也会有很多主题活动,过得忙碌又充实。如今调任回国,此类的相关活动倒是少了很多。
池镜在领护司,主要负责领事保护工作,笼统的来说,就是在国际法的限度内,保护海外中国公民安全和合法权益不受非法侵害。当然,领事工作的内容远不止这些,这是核心部分,其他多的就说不过来了。
池镜被外派的头两年,工作事务主要跟促进两国政治经济文化挂钩。任期结束后他又被派去了其他国家,同时工作方向上也有了调整,开始负责领事工作。领事工作日常比较“落地”,经常要出外勤,处理各种领事保护案子。
六年的时间,池镜从一名随员晋升到了如今的副处。
工作“落地”有一点比较好,用不着经常出席那种非工作性质的宴会会议。以前在驻外使馆,每逢传统节日都要举办相关招待会,那是必须要出席的,属于工作的一部分。现在回国不需要了,这个中秋池镜可以跟家人好好团聚。
丁铭上次没跟池镜钓成鱼,这次中秋假期又约了他,还让他叫上仇亦。
仇亦收到池镜的邀约还挺意外,在电话里问:“池处今儿休息啊?”
“这话说的,法定节假日我不休息?”
仇亦笑道:“法定节假日不正是你忙的时候吗,这会那会的。”
“不是在国外那会儿了,今年很消停。”
“那真是恭喜。”
池镜刚联系完仇亦,丁铭又说:“再叫个你弟,还有那谁,闻嘉弟弟,都叫来,人多热闹。”
两人正坐在农庄的亭子里喝茶。
“池明那个性子,你还指望他能安安静静坐下来钓鱼。”池镜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钓不到鱼不把鱼竿甩河里去都算他懂事了。”
丁铭乐道:“叫了再说。”
于是池镜给他弟打了通电话,不出意料的,池小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钓鱼?不来。”
丁铭朝池镜伸伸手,示意他把电话给自己。
池镜把手机递过去,丁铭接过拿到耳边:“这么不给我面子啊,不钓鱼过来野个炊也行啊,我这儿活动多多。”
池明听出来是丁铭的声音,笑着说:“忙呢,铭哥,我日理万机。回头请你吃饭,给你面子补回来,成吧。”
丁铭笑着点点头:“成,你‘理万机’去吧。”
挂了电话,丁铭直接拿池镜的手机翻余闻嘉的手机号。
“闻嘉弟弟,闻嘉弟弟,闻嘉弟弟搁哪儿呢……”丁铭边嘟哝边翻池镜的通讯录。
池镜从他手里拿过手机,跟他说:“他今儿不一定休息,别乱给他打电话,万一在工作。”
“今天中秋啊,你逗我玩儿呢。”
“医院有多忙你还不知道吗,节假日更忙。”
“他不还在读博么,已经上临床了?”
“嗯。”
“那你给他发微信。万一今儿就休息呢。”
生日那天之后,池镜和余闻嘉没再见过,已经过去三天了。两人都没联系过对方,没人主动提及那晚的事。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两人约定好的事,就像一场荒唐的梦。
最荒唐的是这场梦里池镜是醒着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池镜给余闻嘉发了条微信。
-来野炊?
过了很久余闻嘉都没回消息,池镜把手机放一边,丁铭问他:“没回?”
“嗯。早说了他不一定休息。”
余闻嘉四小时后才回消息,他今天确实不休息。轮休是医院常态,更别说是三甲大医院,医护人员大多对节假日不敏感。余闻嘉昨天值了一夜班,早上没下班,跟齐教授查完房,敲完病历,又马不停蹄地跟了一台手术。手术结束之时他已经将近二十四小时没合眼,外科医生得有铁人的身体素质,不然真吃不消。
余闻嘉小时候发育晚,又挑食,体质很弱,现在的他不是当年那会儿了,他经常健身,身体练得很结实。他明白一个健康的身体对医生有多重要。
-刚才在手术室。
-今天上班。
池镜收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丁铭都钓满一桶鱼了。
池镜回消息问他:今天值班?
余闻嘉回:不值。
然后他问:晚上你去不去吃饭?
他说的是余爷爷组织的中秋家宴,池镜知道。
池镜:去。
余闻嘉:嗯。
池镜:几点下班?我顺路接你。
余闻嘉:你方便?
池镜:很方便。
余闻嘉:医院门口堵,我在学校西门等你。
池镜:好。
池镜本来还准备去接家里两位长辈,那两位说用不着,说到时候跟余爷爷一起过来,有车送。
顺路去接余闻嘉前,池镜还得顺路去接池明。这小子中午有饭局,喝酒了,一下午酒还没散,开不了车。他平时喝多都是助理帮他开车,今天节日,助理放假休息了,没人管他。其实他可以叫代驾,或者打的,但他偏不,他就要使唤他哥跑一趟。
池镜那种稳重又带着点爹系属性的性格其实跟家庭环境有很大关系,他弟虽然就比他小两岁,看起来有脾气有个性,不像个万事要靠哥哥的人,但他骨子里其实很依赖池镜。
池父过世得早,池镜过去那些年在家里担任的其实一直是类似于家长的角色,他会照顾到所有人,他弟,他妈妈,他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