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只觉得寻常而欢乐的这些时光,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忽然全部变得弥足珍贵了起来。
心脏像是注射了一剂针剂,变得酸酸涨涨了起来,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怎样的思绪。
幸村躺在自己的床上,侧头看去,窗外是星子如晦,只有月亮如圆盘一般,莹润明亮。
他拿出手机,给我妻结夏发了一条短信。
「结夏,打开窗户看看吧,今天的月亮比平常的时候要更美丽。」
短信发出去以后,幸村才注意到屏幕右上角那行小小的时间显示,微微一怔。
原来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平常这个时候,结夏应该早已经睡了。
知道自己的短信注定收不到回复了,幸村反倒坦然了起来,他从床上起身,穿着拖鞋,去到阳台,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站到露台上独自欣赏着月色。
他打算再吹一会风,就回去睡了,开学第一天可不能迟到了。
他闭着眼,感受着晚风轻柔吹拂过脸颊的微微痒意,所有忧烦、所有沉闷都随着风声一同流逝。
其实,升学也并不全是坏处,他只是一时之间无法习惯而已。
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五年的时间,要破坏它却只需要短短的一天,不免让人有种打碎陶瓷般的疼痛感。
忽然,静谧中,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点声响。
穿着拖鞋奔跑时的啪嗒声,窗帘被一下拉开时那种唰的声响,还有打开推拉门的滑轨的摩擦声。
幸村精市没有睁眼,嘴角却已经下意识地扬起了。
下一声会是……
“小幸!”
那样明亮快乐的呼唤声。
幸村睁开眼,柔和的鸢紫色眼瞳里倒映出我妻结夏甜蜜又灿烂的笑容,他扒着露台的栏杆,朝他用力的挥着手,鼻尖被晚风一吹,泛着红,粉红眼瞳莹润着睡意,眼睫一眨,便挂上了点点泪水。
只一看到结夏,他就忍不住微笑,忍不住快乐,要将所有坏情绪都用一把火点燃消灭,抛到脑后。
“我以为你睡了。”幸村说。
“的确已经睡了。”结夏诚实地说道,“不过刚刚忽然醒来了,发现手机亮着光,就看到了小幸给我发的信息。”
“我们这算不算有心灵感应啊?好像魔法一样。”
“算啊,这是我和结夏两人的魔法。”
“只要小幸给我发信息,我就一定会接收到的魔法吗?那也很不错啊!”
“明天起,我就要去立海大了,如果结夏感到寂寞的话,就给我发信息吧。”
幸村说,他温柔眼瞳里是认真的神色,“单向通行的魔法不觉得太寂寞了吗?必须要把它变成相互的魔法才行。”
我妻结夏怔愣一下,眉眼弯弯地笑了,单边的小酒窝里盛满了月光,“嗯!”
“明天开始,让我为你准备便当吧,小幸?”
幸村怔了一下,虽然他跟结夏的关系很亲密,但结夏以前也从来没有特地为他准备过午餐便当,只是在学校的花草园用餐的时候,时常会分享各自的菜品而已。
他的便当一直是妈妈为他做的,偶尔幸村还想着,已经是要上中学的大孩子了,不应该再让妈妈这样辛苦了。
“要上中学的话,早上要起得比往常更早吧。”
我妻结夏趴在露台的栏杆上,粉红色的瞳孔里映着一轮圆月,藏得很好的脸颊肉一压在手臂上,便暴露无遗,绵软洁白的像一块棉花糖,叫人想要上去轻轻咬一口。
“阿姨照顾小葵已经很辛苦了,每天要这么早起床对她来说太难啦,不过我没有关系哦。”
他掰着指头细细算着,“我本来每天早上就要起来晨练,要给自己准备便当,即使多准备一份也并不麻烦,而且上个学期我的家政课成绩是满分,我有自信能做出好吃的料理来……”
“好啊。”
幸村精市打断了结夏,这样说道。
“诶?”
反倒是结夏有些意外能这么轻松地说服幸村精市,露出了呆呆的神情。
幸村眉眼弯弯,重复了一遍,“好啊,那就拜托结夏为我准备便当了。”
直到刚刚,注视着结夏不安闪躲的眼眸时,幸村才意识到,原来不习惯的不止他一人。
结夏是很需要安全感的孩子,或许是因为幼年被抛弃的经历吧,他总是习惯于付出、习惯于讨好,迫切地需要他人的肯定来确定着自己存在的价值。
他才是无力应对变化的那个孩子。
我妻结夏的眼眸几乎是立即变得闪闪发光了起来,兴高采烈地宣布道,“那就这么说好了!明天开始,我要为小幸准备便当!”
那天晚上,虽然睡得很迟,但幸村精市难得的好梦一夜,梦里有只眼睛红红的小兔子,兴高采烈地捧着一大把棉花糖就要往他嘴里塞,是个又甜蜜又困扰的梦。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妻结夏满怀期待地拿着三个便当盒捆成的大包裹递给他,幸村精市才领悟到——
原来昨天做的,是个预知梦。
第19章
即便是开学第一天空空如也的书包都装不下这么多的便当盒,最后幸村还是将两盒便当塞进了书包里,剩下一盒在手上提着,就这么去了学校。
“怎么带这么多份便当?”真田弦一郎眉头一皱,略微惊讶地问道。
“点心、午饭和蜂蜜柠檬片,这可都是结夏的心意哦。”幸村精市拎起一盒便当晃了晃,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
这么一来,真田弦一郎也无话可说了,他是十分了解我妻结夏对幸村精市的溺爱的,那简直是无微不至到了有些可怕的地步,我妻结夏甚至连幸村吸汗带的新旧、网球的磨损和拍线的松紧都有关心,会定期为他更换新的运动装备。
“加入网球部以后,我们每天下午都要在学校里完成社团活动,那结夏今后怎么办?”真田弦一郎有些忧虑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我妻结夏是个孤僻的人。
虽然长相可爱又甜蜜,成绩优异,运动万能,跟同学们相处的似乎也并不差,在旁人看来,我妻结夏是个再标准不过的乖乖牌优等生了,但除去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以外,他从来没有再提起过哪个关系好的同学。
对所有人都友好的灿烂和开朗,恰恰体现了他极端冷漠的内心。
有时候,闲聊时,幸村也会调侃般问他有没有交到好朋友。
“有啊。”吸着甜甜蜂蜜水的我妻结夏很轻快地回答了,他笑着,用手指了指幸村,“一个,”又用手指了指真田,“两个。”
“小幸和弦一郎都是我的好朋友啊。”
我妻结夏很认真的说,显露出那样幸福又满足的神情。
如果这是个RPG游戏的话,那么在我妻结夏眼里,幸村和真田就是已经开启了友情攻略线的重要角色,而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就只是为了维持完整世界观的背景板NPC而已,不需要在意,也不需要关注。
那是一种会让人战栗的冷漠。
而现在,他仅有的两个朋友都升学了,每天下午固定的网球练习时间也会被社团活动所取代,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不要过于担心了,弦一郎。”幸村展颜一笑,“结夏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需要我们手把手教导的小孩子了。”
“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网球道路,就会坚定不移地朝着那个方向前进着,这条道路虽然寂寞、虽然漫长,但他一定会抵达终点的。”
“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
的确,正如幸村精市所说的那样,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我妻结夏也依旧好好在网球这条道路上前进着。
因为不再有人会跟他约好了一起去网球俱乐部练习网球了,所以我妻结夏也索性不去了。
南湘南小学还没有正式的网球社团,但学校很重视学生综合素质的培养,体育馆里该有的设备都有,网球场地也配置齐全,只不过平常的时候只有在上课的时候会使用。
我妻结夏是好学生,好学生在老师这里总是会得到优待。
他按照程序向教导主任提交了申请书,第二天就拿到了体育馆和网球场的钥匙,作为交换,每天晚上九点之前他要将所有用过的体育器械归拢整齐,场地也要打扫干净,这其实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妻结夏答应了下来。
每天放学之后,他就先在学校的体育馆做基础的体能训练,再到网球场利用发球机,一组发球练习和一组接发球练习交替着进行,六点钟结束练习,回家正好吃晚饭,晚上如果幸村有空的话,他们也会约好到附近的街头网球场或是远一点的网球俱乐部,来一场训练赛,保持比赛的手感。
大部分时间,学校的场地都是空着的,没有人会来打扰我妻结夏的练习。
不过,偶尔也会有意外的发生。
那天下午,我妻结夏一如既往地在学校的网球场做基础的发球训练。
基础的挥拍姿势是他接触网球时学习的第一个知识点,但直到现在为止,他依旧每天都要进行练习。
近乎刻入骨髓的姿势再标准不过了,他所要联系的是每次挥拍时的速度、力道,以及每种发球所要微调的手臂发力方向。
初步找到感觉之后,他就开始正式发球训练了。
要想发出一个重球对我妻结夏而言很简单,他天生的力量加上后天的锻炼,使得他的手臂力量要远超同龄人,即使是真田弦一郎在他面前也不占优势,因此在重球方面的练习他总是事半功倍,只需要注意精准即可。
尤其是在那天遇见平等院前辈以后,他们之间相互交换了line的联系方式,后来平等院前辈还教了他一个方法,要想打出更快、更重、更难以回击的发球的话,可以尝试着多次、多角度地击球,为网球赋予叠加的力量。
那确实是我妻结夏从未想过的方法,不过目前而言,他的身体素质还无法实现这样的技术,只能慢慢尝试着从打一颗球,到同时打两颗球开始,逐步提升自己的网球技术。
我妻结夏站在底线上,将一颗网球高高抛起,眼、手、身一同动作,网球落在球拍的甜区上,发出那样干脆清爽的击球声。
砰!砰!
金黄色的球影砸在塑胶地面,又飞快地反弹,深深地卡在其后的铁丝球网上,而地面上留下了一个焦黑的球痕,微微凹陷下去,可见这一球的力道之大。
我妻结夏没有停顿,用球拍在身旁的球筐之中挑起一颗新的网球,又重复刚刚的动作准备开始练习。
恰在此时,一个嚣张的少年音传来。
“喂!你是这个学校的网球部成员吗?”
我妻结夏的动作顿了一顿,他拿着网球拍,转身看去,发现是一个穿着外校校服的国小生,看起来跟他的年纪差不多大的模样。
一头乱糟糟的卷发,像是随波逐流的全然没有打理过的海带,一双藻绿色的眼瞳,透着自负又高傲的神色,校服并不好好穿,领带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衬衫的纽扣扣错了一颗,袖子卷到手肘以上,西服外套被他系在腰上,堆出了乱糟糟的褶皱,连带着身后的网球袋都背出了一种流浪不羁的感觉。
奇怪的是,在跟他对视的一瞬间,海带头砰的一下炸红了脸,手足无措地把衬衫袖子好好放了下来,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温雅礼貌了起来。
“老子,啊,不是,我是切原赤也,神奈川第二小学的学生,那个,请问你知道你们学校的男子网球部往哪里走吗?”
“我们学校没有网球部。”我妻结夏朝他礼貌性地一笑,“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哦、哦。”
切原赤也呐呐了两声之后又没声了,眼神飘来飘去,有些慌乱的感觉。
真是奇怪的人。
我妻结夏没有多余的好奇心,见他没有接下去问之后,便转身打算继续自己的练习了。
他垫了垫球,找了找手感,便干脆利落地又发出了一球,这次瞄准着的是网前,于是球的力道便并不如何大,轻轻的,像只蝴蝶飘过了球网,悄无声息地滚落在了地上,又弹起了十多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