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斐然稍微放心了些,轻声下床,给滕时的头上放了一块冰袋,然后关上了灯。
与此同时。
滕氏集团23层,滕禹猛地推开生产部总经的大门,里面的王总经立刻恭敬又紧张地站起来:“滕总!”
“直接给我看监控。”滕禹径直走过去,王总经赶紧让出自己的椅子,然后打开早已准备好的监控视频,“在这,您看。”
画面上,一个巨大的金属机器正在运转着,灼热的白烟从排气口轰轰泻出。
然而忽的,这台机器似乎从中间开始变红,逐渐这种炙热的红色在短时间内迅速蔓延至整个金属桶身,就像是内部忽然积攒了极具增长的高温。
有工人发现了,惊呼着冲过来,然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眼看着金属桶身从赤红变为金红。
人们的慌乱逐渐变成恐慌,开始有人往外跑,那金属桶看上去下一秒就要爆裂。
危机时刻一个看上去年龄较长的老师傅猛地冲了过来,将制冷器的管子对准桶身猛地一顿冲。
白烟刷啦一下充斥了整个画面。
“工厂里的热反应仪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过热,如果不是张师傅反应快,用制冷器给它降了温,这东西就要爆了。那么多人在厂里干活,后果不堪设想。”王总经擦着额角的冷汗,“那必然是重大的安全事故。”
滕禹面沉如水,眉头紧锁。
王总经欲言又止,踌躇片刻,压低声音:“滕总,热反应仪器,是祁家生产的。”
滕禹眉眼冷硬:“之前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滕禹看向他:“我们和其祁家的合作足足有十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安全隐患。如果祁家都不信任了,那就没有人可以信任了。”
“是是是……”王总经连连点头。
滕家和祁家不只是合作关系,还有很深的私交,祁家少爷和滕家二少是挚友,这种关系,容不得轻易质疑。
“会不会是我们的工人操作有误?”滕禹问。
“可能性不大,”王总经不敢说的太绝对,但却隐含暗示,“热反应仪器是半自动化的,需要人工处的步骤很少也很简单,而且……”
“有话就说!”
“而且像这种程度的过温,一般都是内部零件的质量问题导致的。”
滕禹嘴唇紧抿,一语不发。
“滕总,”王总经吞咽了一下,终于还是觉得为了公司的发展,有些话该说得说。
“祁家最近开始向新领域发展了,或许是那边的投入大了,以前的旧产业就没有那么多精力管了……”
滕禹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这件事我知道了,祁家那边我会去问,不要让事情传出去。”
王总经立刻应下。
“另外,立刻检查咱们工厂里所有祁家提供的设备,”滕禹说,“统计一下有问题的,尽快把数字报给我。”
“是。”
***
漆黑的房间里,本该安静的大床上,忽的响起了细微的沙沙声,似乎是衣物摩擦的声音。
滕时的额头上冷汗淋漓,头上的冰袋早就掉落到了一旁,右手虚虚地按住胃部,低低喘息着。
脑袋里一阵阵胀痛,浑身酸疼无力,现在竟然胃里也开始传来丝丝缕缕的绞痛。
怎么回事……
病不单行吗。
滕时的脑海里只浮现出这几个字,就又混乱成了一片纷杂,高烧下的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只能感觉到胃里难受的厉害。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然而紧跟着胃里就像是被就像是被拧毛巾似的攥紧。
滕时痛的几乎动不了,只得捂着胃蜷缩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楼的餐厅里。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美食,肉菜水果应有尽有,这是奚斐然近一周以来第一次重新享受这么优厚的伙食,却发现自己竟然提不起兴趣。
他囫囵吞枣地吃着桌上的菜,脑子里却想的都是楼上的那位。
那个被自己从头误会到尾,却从来没有放弃对他好的那位。
自己之后,应该怎么面对滕时呢?
人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总是态度非常明确的,恨就完了简单明了,但是一旦恨消失了,就变得茫然又不知所措了起来。
滕家和奚家的仇怨还是在的,但是滕时本人却对他远超出了好的范畴……
奚斐然感觉自己乱得不行,苦恼地夹起一块红烧肉,简直味同嚼蜡。
退烧药应该开始起作用了吧?
奚斐然心不在焉地喝着汤,思绪飘荡到了奇怪的地方:
一会儿滕时估计会出一身汗,刚发完烧不能洗澡,那是不是得擦一擦?
勺子缓缓顿在了半空,奚斐然想:我给他擦吗?
他那么不想让别人知道,估计……是得我给他擦吧。
不知道为什么,奚斐然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烫,浑身似乎都有点别扭,又似乎不太排斥。
擦就擦吧,是我这些天欠他的。
他低下头飞快地喝了两口汤,忽的又想起:对了,滕时也还没吃饭。
要不要给他带点上去……
等等,他没吃饭?
奚斐然猛吸了一口凉气。
他好像记得,空腹不能吃退烧药来着。
吱呀——
卧室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又被轻轻关上。
滕时蒙在被子里胃疼如绞,脑子里又烧得一片浆糊,人却还勉强清醒着,隐隐约约感觉背后有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然后床沉了一下,似乎是爬上了床。
奚斐然……
滕时没有力气说话,否则他应该会把奚斐然赶走,让他去自己屋里睡,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
背后的动静停止了,黑暗之中一片安静,奚斐然似乎在他背后注视着他。
……一定要把这小子小鬼一样看人的习惯改掉。滕时在混沌中想。
忽的,他身后的奚斐然耳语般地小声问:“你是不是胃疼?”
滕时:“……”
奚斐然:“我忘了在哪看到的了,说退烧药刺激肠胃。”
漆黑的空气安静了好久,奚斐然几乎都以为滕时是睡着了,才听到一声很轻很虚弱的气音:“嗯……”
奚斐然的心脏猛的跳了两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点紧张,半晌,矜持地试探道:“那……我给你揉揉?”
第31章 别停
“那……我给你揉揉?”
黑暗中的滕时背对着奚斐然,没有回答。
事实上他确实非常痛,而且越来越痛,那一小片药在胃液中化开,其中的成分不知怎么刺激到了脆弱了胃壁,就像是有刀子在胃里割似的。
这小家伙是在向我示好吗?
滕时痛得意识昏沉,他回答那声“嗯”只是为了让奚斐然知道自己在难受,不要打扰自己的意思。
他比奚斐然大八岁,而事实上灵魂却已经有了三十好几,在他眼里,奚斐然就是一个孩子。
一个成年人是不需要一个孩子的回报的。
他为奚斐然做出的一切,不过都是举手之劳而已,他不希望奚斐然觉得欠他的,也不需要他小心翼翼地示好和补偿。
滕时艰难地低声开口:“其实你不用……”
然而话音未落,一只小手已经未经允许就擅自从他的胳膊下面伸了过来。
“你松开点,我帮你按着就行。”奚斐然柔软的手指一路钻到滕时按着胃的手下,轻轻顶了顶他的手心,示意滕时抬手。
掌心下一片湿冷,滕时胃部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奚斐然记得自己看到滕时回家的时候,外衣下面穿的是衬衫和羊毛背心,后来因为房间里有暖气脱了背心,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衬衫。
那腹部白衬衫摸起来皱皱的,似乎还被用力的攥过。
从他的角度借着月光看过去,能看到滕时鬓角的头发都被冷汗浸透,俊美的脸上透出高烧蒸出来的绯红,眉心紧蹙着。
这么疼吗?
奚斐然心底不知名的情绪翻涌,停顿了片刻,见滕时没有反应,直接用掌根在滕时冰凉的胃部微微用力下压,打圈揉按起来。
“嗯……”胃部忽然加重的力度让滕时毫无防备,一声颤抖的闷哼从鼻腔里溢出来,一把抓住了奚斐然的手腕。
“一开始的时候重一点按,之后会好受很多,”奚斐然在他身后轻声说,细听几乎有些安抚的哄人语气,“以前我妈妈胃疼的时候,我爸爸就是这么给她揉的。”
滕时蜷起双腿,胃痛让他的呼吸里的都带了颤抖,抓着奚斐然的手下力道很大,几乎让奚斐然感觉到了疼痛。
奚斐然这才意识到,平时滕时一直情绪淡然成熟,对他的各种行为都很纵容,但其实滕时也有疏离坚硬的一面。
越是在这种脆弱的时候,本能越是压过了智,透出了藏在深处的坚冰似的执拗来。
“越忍着越疼,”奚斐然说,“你要是想舒服,就让我帮你揉揉。”
寂静的夜里,安静得只剩下滕时颤抖的呼吸声,清瘦的肩膀随着隐忍的喘息起伏,许久,终于松开了奚斐然,修长的手指虚弱地从他的手背上滑了下去。
奚斐然松了口气,继续揉按起来。
滕时上辈子难受的时候都是自己挺过来的。
一路上独自一人走到顶峰,在任何人面前他都是无所不能的“滕总”,一个决策就能让商界天翻地覆,一句话就能搅弄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