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奚斐然装作冷淡又略带关切的样子,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哪里不舒服?”
滕时几乎完全靠着他的支撑才保持着站立,紧咬着牙关,微微摇了摇头。
奚斐然太熟悉滕时这样的动作了。滕时是一个把礼节刻在骨子里的人,几乎不论什么时候别人和他说话,他都会有回应,只有在特别疼的时候,才会难受得顾不上说话。
以前这种时候就是奚斐然发挥用处的时候,他会立刻把滕时带到平坦的地方躺好,然后帮他用中医特有的手法揉按腹部,直到胃痉挛平息下来。
但是现在,他没有这个立场。
他是被滕时当成垃圾一样抛弃的人,滕时不需要他。
奚斐然的心里就像是被刀割似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犯贱,明明自己在滕时心里一点分量都没有,他却一直把滕时放得那么重。
他这次是来复仇的,向滕家蒋家,也向滕时。
他要站在AI行业的顶峰,让滕时卑微地求他,让他哭着说后悔抛弃他,这才是他的目的。
心里的寒意逐渐蔓延上来,奚斐然眼底翻涌的情绪逐渐变冷,他抓住滕时的胳膊:“我送你去酒店的医疗室。”
“唔……”滕时溢出一声闷哼,用力的压着上腹,呼吸都在颤。
奚斐然强行咽下躁动的心疼,扶着滕时从会场的后门出了会场,没惊动其他人。
酒店的医疗室和会场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位,在楼的另一侧,要走很远的距离。
奚斐然扶着滕时走了没有四分之一,就感觉怀里的人撑不住了——滕时呼吸越来越重,身子越来越沉,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冰渣子上,到最后几乎一步都迈不出去了。
“等……等一下……”滕时颤声道。
奚斐然停下来。
滕时痛苦的按着胃,后背靠在了一旁的墙上,他半仰起头,白皙的脖颈冷汗淋漓,喉结艰难地滑动:“我走不动了……”
靠着墙站的动作凸显出了他优异的身材比例,那两条被包裹在西装裤下的腿显得格外的修长。
“你的家人朋友呢?”奚斐然吞咽了一下,“我让他们来接你。”
“我的两个兄弟今晚都不在酒店……”滕时上腹的白衬衫早已被他揉皱得不成样子,奚斐然看见他忽的侧了一下头,无声的骂了一句。
奚斐然:“怎么了?”
“冷汗流到眼睛里了……”滕时抬手去摘面具,然而面具在脑后打了个死结,他一手无法离开胃部,单靠另一只手竟然连把面具拽下来的力气都没有。
奚斐然顿了顿,上前一步:“我帮你。”
死结被打开,面具被摘了下来。
那一刻,奚斐然的呼吸都凝滞了,虽然在前天的夜里他已经偷偷爬上过滕时的床,见过了这张久违的朝思暮想的容颜,但是远没有现在更有冲击力。
滕时绝美的容颜苍白中透着醉意的微醺和被病痛折磨的痛苦,鬓角额前碎发湿漉漉的粘在脸上,流露出某种让人心悸的脆弱。
尤其是当他掀起浓长的睫毛,乌黑的桃花眼和奚斐然对视的时候,眼神中那种精致又易碎的、被凌虐的美简直惊心动魄。
奚斐然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能麻烦你送我回房间吗……就在这附近……”滕时低低喘息着,“老毛病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奚斐然发现,自己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都无法拒绝病痛中的滕时,这是他的死穴。
把滕时带回房间的过程比想象中艰难,倒不是路有多曲折,而是滕时是在疼得动不了了,奚斐然只能抱着他。
这对奚斐然来说简直是心和上的双重折磨。
智告诉他要冷静,就当自己抱的是一床被子,然而滕时就在他怀里,奚斐然低头就能看到滕时冷汗淋漓的绝美容颜虚弱地靠在自己胸口上,那种吸引力简直是致命的。
奚斐然越想做到不在意,就越心跳如雷,他甚至感觉自己起了反应,再多走几步他几乎就要忍不住随便踹开哪扇门把滕时按在床上,把四年压抑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好不容易到了滕时房间门口,奚斐然简直如释重负,低头问:“门卡呢?”
滕时强忍着疼痛摸向自己胸口西装内侧的口袋,摸了一会儿,却忽的顿住了。
奚斐然:“怎么了?”
“不见了……”滕时疲惫地摇了摇头,“可能是刚才掉在哪了……”
“那怎么办?”奚斐然的眼皮没来由的跳了起来,“叫服务员来帮你开门?”
滕时脸色苍白如纸,冷汗顺着脸颊滚落下来,那样子完全是已经到了极限。
这种高级酒店的客房门卡不可能随便给,还需要核实顾客身份,一来二去没有个十几分钟搞不定,而滕时看上去再不躺着休息就要不行了。
“有点冒昧……”滕时像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但是你的房间在附近吗……能借我歇一会儿吗……”
仿佛一颗天雷在眼前炸开,奚斐然的冷汗刷就下来了。
他的房间就在滕时的隔壁——他前两天刚用总统套房跟别人换的。
这要怎么解释?
虽然共同参会的人员有可能在同一层,但是碰巧挨着的概率有多少,而且滕时在入住的第一天很有可能见过隔壁的人。
虽然硬要解释也能解释,但是奚斐然心里有鬼,怎么想怎么觉得心虚。
他正举棋不定,怀中的人却痛苦地了一声。
滕时像是疼得狠了,竟然下意识抓住了奚斐然胸口的衣襟:“疼……”
那一声“疼”出来,奚斐然什么都顾不上了,他飞快的从口袋里摸出门卡,火速刷开隔壁的房门,抱着滕时撞门而入。
动作那么迅速,滕时或许没注意到,奚斐然安慰自己。
他把滕时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上,松手的一刹那才回过味来:自己本来是想离滕时远远的,暗中蓄势发展壮大,以后让滕时追悔莫及反过来求他,可为什么现在自己却又和滕时独处一室了?
奚斐然看着床上虚弱的美人,感觉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迷茫。
他帮滕时脱掉碍事的外套,叫手下送了点药过来,滕时的酒劲儿也上来了,整个人开始有些不太清醒。
奚斐然摆正自己陌生人的身份,把药喝热水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生硬地对他说:“药来了,吃点药吧。”
滕时捂着胃蜷缩在床上,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帘,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他背对着奚斐然,从奚斐然的角度,能看到他狭窄的细腰,那腰线的弧度特别优美又脆弱,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握住。
奚斐然感觉自己的呼吸快了,站在这里不怕被滕时看见,他眼底燥热的情绪几乎要燃烧起来。
哪怕是个陌生人,看到别人难受成这样,也会出手帮助的吧。奚斐然这样告诉自己。
他拿起了桌上的那杯水和药,把滕时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滕时已经有些不省人事了,身子软得像是水做的,奚斐然稍微捏住他的脸颊,他就张开了嘴。
那唇是淡粉色的,看上去很软。
奚斐然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血液在血管里躁动,他感觉自己要被折磨疯了,四年来的思念如同潮水般涌上来,那么多个寂寞的夜晚他靠着想着滕时的样子抚慰自己,而现在滕时温热的身体就在自己怀里。
是他欠我的,奚斐然眼神发暗,就算我真的对他做什么也是他应得的。
他的手指抚摸过滕时的唇,指尖的温度让他像过电似的战栗起来,他着迷似的摩挲着那片柔软,直到滕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痛苦呻-吟。
奚斐然就像梦醒了似的回过神,把药放进滕时的嘴里,把水灌进去。
可能是动作稍微有些快了,滕时忽的呛咳了起来。奚斐然赶紧给他拍背,却听到滕时咳得停不下来。
他的身子颤抖着,咳得脖子都红了,正痉挛的胃哪里受得了这种震动,滕时疼得双手掐住胃部,双腿都蜷缩了起来。
奚斐然心疼坏了,不住地抚摸他的后背,却听到滕时在痛苦中呢喃出一个名字:
“奚斐然……”
奚斐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可置信地捏住滕时的下巴:“你叫谁?”
滕时却不再发出声音,他蜷缩在奚斐然怀里抱着腹部,身子微微颤抖着。
奚斐然发了疯,强迫他转头朝向自己:“你刚才叫谁!”
滕时被迫抬头,痛苦地喘息着,桃花眼氤氲着迷蒙的水雾,看着奚斐然带着面具的脸,又低低叫了一声:“奚斐然……”
那一刻奚斐然差点鼻子一酸哭出来,内心山崩地裂,他一直以为滕时已经把他忘了,毕竟他当初把他抛弃的时候那么决绝,连电话都拉黑了,却没想到滕时在最难受的时候还会下意识叫他的名字。
都说人醉的时候是最真实的,难道这些年滕时也在想着他?
“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奚斐然双眼血红对他嘶吼,“为什么连一个电话都不打给我,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
滕时难受地想要挣脱,这个动作却刺激到了奚斐然,他猛的从后面抱紧了滕时,又发狠的扯开了他的白衬衫。
扣子崩落在地,跳动着滚落到床下,滕时喘息着仰起头,奚斐然的大手按上滕时痉挛的上腹,像是野兽一样撕咬着他的耳垂,两人之间近的几乎没有缝隙:“你胃疼的时候就自己忍着?你宁愿疼死也不愿意让我在你身边?”
滕时抓住奚斐然按在他胃上的手,这个动作看起来绝美又绝望,奚斐然知道他想让自己用力帮他揉按,但是奚斐然一想到自己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就愤怒得想要把滕时撕碎,他想让滕时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疼的,这种疼一点都不比他少!
然而忽的,他的掌心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那东西有着金属的质感,用皮绳挂在滕时的脖子上,垂下来的位置正好在胃部。
奚斐然愣住了,他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却不敢相信,他颤抖的拿起那东西,只见是一枚黑色的尖晶石戒指——当初他遗落在H国的。
奚斐然捏着那枚戒指,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
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珍贵的东西被触碰,滕时虚弱地睁开眼睛,伸手想要去夺:“还给我……”
然后他的指尖就被握住了,奚斐然浑身的暴虐和愤怒就像是被浇灭了似的淡了下去,他紧紧握着滕时的手,把头埋在滕时的颈窝里,仿佛一只委屈的大型野兽,宽厚健硕的脊背颤抖着,许久,才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呜咽。
没有人看见,滕时低垂的眼睫下,如释重负的情绪一闪而过。
这下小家伙应该消气了。
滕时太了解奚斐然了,这家伙吃软不吃硬,而且性格中有非常极端的部分在。
他当初把奚斐然送到J国是为了他好,但是奚斐然肯定接受不了,这些年他一定气疯了,如今他回来了,这段过往如果处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滕时怕奚斐然爱他。
回忆刺激器里的内容改变了滕时的某些想法,曾经他以为奚斐然对他只是青春期的冲动,但现在他却不敢那么想了,他怕这一世的奚斐然对他的感情和依恋和上一世一样深,如果是这样的话,他那么绝情只会害了奚斐然,他必须善始善终。
装柔弱是最能触动奚斐然的方法,当然也不全是装的,滕时现在胃疼得真真切切,眼前都在发黑,脖子上的戒指也不是临时戴的,这些年,他确实一直戴在身上。
滕时强忍住翻涌的剧痛。
相安无事地睡一觉,等到明天,自己装作什么都不记得样子,和奚斐然久别重逢,应该可以心平气和地和小家伙谈谈。
“阿时……”奚斐然蹭着他颈窝,就像小时候一样,带着让人心疼的鼻音。
滕时的心里泛起柔软,甚至想要抚摸奚斐然的手臂,却忽的感觉后方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下面顶住了他。
“阿时……”奚斐然又叫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明显更沙哑。
他炙热宽大的胸膛紧贴着滕时的后背,身材足足比滕时大一圈,抱住滕时的时候几乎让滕时感觉到了强烈的压迫感,奚斐然大手揉上滕时的腹部,掌心的温度几乎烫得滕时抖了一下:“我好想你啊……”
滕时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危险,然而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奚斐然忽的把他按到了床上,俯身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