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海水猛的漫过他的头,腥咸的海水一股股灌进他的口鼻,滕时剧烈挣扎,祁南瑾双眼血红,骑在滕时身上死死压着他,手臂上的电子表无声的释放着电流,任凭他挣扎:“你不跟我你跟谁?你凭什么不要我!除了我又有谁配的上你?”
咕噜噜……
海浪呼啦涌上来,喉管里被挤出一大股气泡,窒息的痛苦让滕时剧烈挣扎起来,然而这样的动作却让祁南瑾更加凶狠地把他往水里按:“想跑!?你想跑到哪去!你是我的!”
海水再次淹没头顶。
滕时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一个爱丽丝仙境般的梦,梦中他的身体变得很小,从时空的隧道钻进去,看见了过去和未来的自己。
他看见小时候祁南瑾为了帮自己摘树上的风筝而掉下来摔脱臼了胳膊,还笑着跟他说一点都不疼,他看见滕禹和滕玟在他住院后偷偷来探望,在他醒来前又匆匆离去,他看见自己孤独地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台下是崇拜的芸芸众生,他看见城市上空穿行着无数的飞车,因为拥挤而失控的社会秩序再一次变得有序……
他好像做了很多事情,又错过了很多事情。
这就是走马灯吗?
画面忽然变幻,似乎来到了另一个时空隧道。
他看到一个孩子向自己奔来,白白的像个小团子,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格外惹人怜爱。
他看见孩子恶狠狠地说,以后要把自己欺负他的都还回来,他看见自己半夜里轻轻打开房门,抱住因噩梦而哭泣的孩子哄他入睡,他又看见孩子骄傲地把获得的奖杯摆在他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把公司获得的荣誉奖牌挤到后面,他还看见自己突发疾病的时候,已经长大孩子心急如焚地背着他往医院跑……
是了,我活了两辈子。
滕时忽的意识到,自己这一辈子的一幕幕里,全都是奚斐然。
祁南瑾扯下自己的衣服丢进水里。
在混沌和亢奋中他似乎感觉到了有种心悸的慌张,但是他无法细细思考,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电子屏障生生切断了他的智,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被迫受愤怒驱使,只能不停的做下去。
阿时呢。
混沌的大脑闪现出现实的场景,他似乎看到了滕时在海水中窒息的痛苦神情,又似乎只是幻觉,他下意识想要松手,却发现自己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只能继续不能停止。
“他是你的,做什么都可以。”那个声音说。
然而下一秒,哗啦一声巨响,祁南瑾整个人忽的倒在了海水里,紧接着被拎起来又是一拳,打得嘴里都冒了血,又扑通一声摔回了海里。
濒临窒息的滕时只觉得一个人猛地把自己从水里拽了出来:“你没事吧!”
滕时呛咳出了一大口水,只觉得自己被猛的抱紧,他下意识以为是祁南瑾,立刻挣扎起来,那人却抱得他更紧。
滕时听出了他的声音。
奚斐然的手都在抖:“是我。”
滕时不挣扎了,精疲力竭地倒在奚斐然怀里喘息。
奚斐然刚从外面赶回来,去了滕时的别墅发现没人。
打听了一下听说滕时今晚要去祁南瑾那住,于是就往那边走过去想看看情况,在路过海岸的时候,忽然看见祁南瑾正发疯似的把滕时往海里按。
如果他再晚来一会儿,滕时只怕要被祁南瑾活活淹死了。
滕时缓过来了一点,想要说话却几乎发不出声音,刚才的喉咙的痉挛还没有彻底恢复,只能吐出两个字:“阿瑾……”
正说着祁南瑾已经晃晃悠悠从水里站起来了,朝着滕时的方向就走了过来。
那一刻滕时忽的看见奚斐然的脸色无比的可怕,那简直是要杀人的神情。
根本来不及拦,奚斐然放下滕时径直朝着水中的祁南瑾冲了过去,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把人死死地压进了水里。
第149章 病毒
奚斐然四年前的体格和祁南瑾差不多,但是他家里的基因原本就是高个子,再加上这四年里奚斐然一想到滕时把他抛弃了就生气,一生气就疯狂健身,以至于现在浑身都是精壮的肌肉,祁南瑾已经完全比不上了。
被按到水里的一瞬间祁南瑾立刻剧烈挣扎起来,然而奚斐然的手就像是铁钳一样掐着他的脖子,祁南瑾就连抬头都做不到,张口就灌进去了一大口水。
“奚……”岸边的滕时强撑着爬起来想要阻止,然而刚一开口喉咙就一阵痉挛,跪倒在地剧烈呛咳不止。
奚斐然把祁南瑾按进水里又拎起来,又一拳揍上他的脸:“老子四年见不到他一眼!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你呢!你他妈幸福成这样还不知足!求爱不成就要对人下死手!”
祁南瑾被他打得满脸都是血,又瞬间被海水冲洗掉,因为奚斐然又把他按回了水里。
奚斐然真的想要打死他。
这几年来他嫉妒祁南瑾嫉妒得要发疯,自己不在滕时身边,祁南瑾一定会趁机而入,虽然按照时间来说,祁南瑾和滕时做朋友的时间比他在滕时身边的时间更久,但是奚斐然就是无法忍受滕时身边有除自己之外的人在,尤其是这个人还同样对滕时有非分之想。
每当被嫉妒折磨得不行的时候,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祁南瑾一定会对滕时好。
可是现在,他却亲眼看见祁南瑾在侵犯滕时。
“我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奚斐然又把他狠狠拎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混蛋!”
祁南瑾的整个脸都被他打得面目全非,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无力地抬手。
“奚斐然!……”岸边忽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嘶吼。
奚斐然又要揍下去的拳头猛地顿在了半空中,回头只看见滕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别……别打他……”
奚斐然的心脏猛的一颤,攥着祁南瑾衣领的手瞬间收紧了。
祁南瑾做出这种事情,滕时竟然还护着他。
“别……”滕时实在是太难受了,他想告诉奚斐然祁南瑾可能不是出于本意,但是身体的情况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再说出一个字。
他刚才窒息得太久,又喝了好几口冰凉的海水,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远处的海里的场景已经不太真切了,滕时在模糊中看到祁南瑾苍白的被水浸透的脸,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揪紧,痛得喘不过气来。
……
“很抱歉,祁先生死于溺水。”
太平间的温度很低,金属的停尸柜被拉出来的时候,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上一世的回忆清晰得太过真实,无论是听觉嗅觉还是视觉,都没有被忘记分毫。
祁南瑾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灰白,那往日一直微笑着的唇角平平的,像是在做一个并不太开心的梦。
滕时抚摸上他的脸,手指触碰到的冰凉让他不敢相信是真的,甚至以为触碰到的是仿真玩偶一类的恶作剧。
“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漂浮在水面上,已经晚了。”公事公办的声音很低沉,“这是个意外,请节哀。”
滕时喘息着:“不要……”不要伤害他。
体力终于透支到了极限,滕时终于支撑不住再次倒了下去。
奚斐然看了看手里半死不活的祁南瑾,又看了看岸上虚弱伏地的滕时,眸中暗色翻涌,攥着祁南瑾的手背上因为用力,青筋一根根崩了出来。
海浪拍打着他的大腿,只需要稍微向下一按,祁南瑾的脑袋就会被他按进水里,为试图伤害滕时的行为付出代价,如果按得再久一点,这个竞争对手就会彻底消失掉。
僵持了几十秒钟,奚斐然再次低头看向祁南瑾,沉默了半晌,忽的把他向下一按——在水里涮了涮,然后提出了水面。
滕时精疲力竭,只听到身旁咚的一声重响。
奚斐然把祁南瑾丢在了岸边,一屁股坐到了滕时身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
大概两天后,加州的高级病房里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祁南瑾惊恐地抓着镜子举在跟前:“我的脸!我英俊帅气的脸呢!这妖怪是谁!”
滕时同情地抚摸着他的呆毛(整个头部唯一能下手的地方):“会变回来的,别伤心。”
“这怎么回的来!我的脸都肿成猪头了!我的卡姿兰大眼睛只剩一条缝了!谁干的!是谁干的!”祁南瑾声嘶力竭,“我一定要把我的点滴瓶塞进他的菊花里!!”
罪魁祸首奚斐然在一旁淡定地喝着什么:“你的胳膊也脱臼了,大概率是没有那么大力气的。”
滕时夺走他手里的小瓶子:“别偷喝我给阿瑾买的保健品。”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祁南瑾更崩溃了。
“呜呜呜我不帅了,阿时你还会爱我吗?”祁南瑾顾不上他,举着两只被包成木乃伊的手绕过丧良心的奚斐然,想要抱住滕时腰,“我这个样子只怕要一辈子需要你照顾了。”
“别想了,”奚斐然拎住他的小拇指强行把他拎了回去,“鉴于你做出的事情,我哥不打断你的腿把你做成人彘就不错了。”
祁南瑾满头问号:“纳尼?!”
几分钟后,在奚斐然的叙述下被补充了当晚记忆的祁南瑾目瞪狗呆:“我……我竟然试图对阿时图谋不轨?”
奚斐然幽幽道:“如果不是我和我哥有心灵感应,察觉到他有危险及时赶过来,他就要被你淹死了。”
“你回忆一下,当天晚上入口的有没有什么感觉不对劲的东西?”滕时问祁南瑾,“有可能被人下了药的。”
祁南瑾挠了挠被包成粽子的头,细细想了想:“好像没有,在当晚吃饭之前我没有吃过别的东西,唯一入口的就是别墅酒店的矿泉水,都是密封的。”
滕时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只是想要确认一下,毕竟祁南瑾刚被送到医院他就立刻叫人检测了他的血液,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祁家叔叔也立刻对别墅里展开了调查,所有的食物都被排查了一遍,甚至派人挨个沙发摸看看有没有被插上针头,但是都一无所获。
“如果不是你们告诉我,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这些事,”祁南瑾的声音低下去,“我的记忆就截止到我在沙滩上喝酒等阿时而已。”
祁南瑾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后怕,如果不是奚斐然忽然赶来,那么滕时真的有可能被他淹死。
这样的后果他根本接受不了,一辈子都会活在悔恨中。
是谁干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祁南瑾低下头,放在床单上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
奚斐然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在那之前你还记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任何异常都可以。”
祁南瑾有些痛苦地按住脑袋,他的记忆非常混乱,像是被什么强行搅乱过似的。
“那一天非常正常,我什么都没吃,也没有见过任何奇怪的人,就是在别墅里呆着而已。”
有一段很模糊的记忆,他似乎躺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透过那人的眼睛看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坐在驾驶舱里,却只能看不能操控,
祁南瑾心跳的频率越发加快,旁边的仪器甚至发出了滴滴滴的声响,滕时一把握住了祁南瑾的手:“阿瑾。”
滕时的手指常年都比正常人的体温要凉一些,触碰到掌心的时候,祁南瑾猛地颤抖了一下,被那熟悉的温度从自责又混乱的漩涡中拽了出来。
“你需要休息。”滕时温声说。
祁南瑾艰难地张了张嘴。
“查证的事情我和奚斐然去就行。”滕时看着祁南瑾的眼睛,他的瞳孔很黑很深沉,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有的时候祁南瑾总有一种错觉,好像他比自己成熟许多。
祁南瑾忽然很想哭。
这其实是很奇怪的,人在成年之后很少会有哭泣的冲动,尤其是男人,这种功能好像已经随着责任和阅历的增长而消失了,但是面对着滕时的安慰,他忽然感觉很委屈,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再一次地被原谅,但是也又一次的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