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时的呼吸频率都没有变,自然地随着他的动作,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一整晚的奚斐然都是飘着走的,如果身后有尾巴的话,大概都要摇断了。
他把滕时喂得饱饱的,然后又陪他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了消食,回来之后两人又打了一会儿游戏,直到滕时的精力支撑不住去洗澡,奚斐然都忍不住跟在后面,直到滕时把他推了出去。
“我要自己洗澡。”滕时郑重强调,“昨天刚做完,今天不能做了。”
奚斐然委屈巴巴,尾巴垂下来:“我什么都不做,和你一起洗行不?”
滕时根本不听,经验告诉他奚斐然在这方面的话从来都不可信。
“再做我的老命就没有了。”滕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乖,你去那边洗,洗完了去床上等我。”
奚斐然愉悦的心情受到了一点小波折,不过想到一会儿能抱着滕时一起睡觉,心情就又好了。
他火速洗完,正要跳上床,忽然听到AI阿时叫他:“爸爸,你让我查的人结果出来了,有点出乎意料。”
“怎么了?”奚斐然坐直了。
AI阿时:“森博士那个植物人患者的照片我在H国的人脸数据库里进行了全方位的比对,竟然没有一个匹配上的。”
“怎么可能?现在所有人都要定期登记人脸照片,和以前的身份证一样的,就算是植物人也不可能没记录。”奚斐然不信,“难道是外国人?”
“我问了森博士,森博士确定当时的委托人也就是植物人的哥哥是H国人,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查遍了左右东亚人种的国家,都没有发现匹配项。”
“那他哥哥的照片有吗?”
“森博士说,当初委托人来找他时做了伪装,看不清外貌,他也没有给那个人拍过照。”
奚斐然皱了皱眉头,把那张植物人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又调出来,放大在半空中仔细看。
在这个全民互联网,事事上云端的时代,一个人不可能连基本的人脸识别证明都没有,哪怕只有一张照片,无论是什么年龄照的,AI阿时都可以找到匹配项。
如今这个局面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痕迹被人刻意抹掉了。
好奇怪,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被隐瞒存在?
最重要的,为什么自己觉得他那么眼熟。
咔哒。
浴室的门开了,滕时边系浴袍边走了出来:“你洗完了吗?”
奚斐然:“洗完了。”他刚要把面前的虚拟影像收起来,打算明天再继续,忽的见滕时愣住了,表情变得十分震惊。
“这是谁?”滕时指着照片上的植物人问奚斐然,语音都提高了几分,似乎非常激动。
奚斐然坐起来:“是森博士的一个研究对象,怎么了哥?你认识他?”
滕时的心脏狂跳起来,画面中的男人和记忆中一个模糊的人影重叠,几年前,他和祁南瑾在M国的养老度假村散步时,偶然抬头看到二层洋楼里一闪而过的老人,那深邃的五官轮廓,衰老却硬朗的面容结构——就是这张脸。
“我见过他。”滕时快步走上前,细细端详,“当初我在阿瑾家的养老度假村偶然见到这个老人觉得很眼熟,就想让阿瑾查一下他的身份,没想到受到了各种阻碍,当时照顾这个老人的护工也因此触电身亡,我那时候怀疑他是高层或者敏感身份,不惜杀人来隐藏自己,就没让阿瑾再继续查。”
奚斐然诧异道:“你也觉得眼熟?”
能让他和滕时同时觉得眼熟的人,会是谁?他们在什么场合见过?
奚斐然转头看向滕时,忽的,他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滕时没察觉到他的异样,眉头紧锁地盯着虚拟屏幕中的植物人:“没错就是他,我看见他的时候比你的照片里至少要老上二三十岁,但不会错……”
他终于注意到了奚斐然在看他:“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奚斐然死死盯着滕时,浑身的血液都直冲头顶,强烈的脉搏几乎要冲破血管,心脏最深处几乎发出了尖锐的尖叫。
照片中的人,那高挺的鼻梁,以及嘴唇的形状,都简直和滕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哥,”奚斐然嘶哑地说,“你们长得好像。”
第220章 失望
像吗?
像也不像。
植物人不是一直昏迷的,起码照片上的男人就半睁着眼睛,他垂着眸子,面无表情,从这个角度确实和滕时的有种惊人的相似,滕时心情不愉垂眸沉思的时候就是这幅冷淡模样,然而细看却又有些区别,滕时是桃花眼,而男人的眼睛只是普通的内双。
奚斐然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多虑了,然而AI阿时却一锤定音:“滕时和森博士患者的外貌上相似度有55.38%,一般来说,亲属才会有这样的相似度。”
AI的数据分析是不会错的。
滕时惊愕地和奚斐然对视,世界未免太小,当初他极力阻止祁南瑾调查的危险人物,竟然就是森博士的患者不说,还是自己的亲戚?
滕时的亲戚少得可怜,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按照年龄来算的话,这个人应该是和滕仲云一辈的。”奚斐然说,然后忽的声音一顿,想到了什么。
滕时和他想得一样:“滕仲云有个弟弟。”
那年他和奚斐然一起进山寻找滕仲云的出身真相,想要知道滕仲云心变态的起源。
在大山里,他们知道了滕仲云的父亲是军人,在经历了被困在山洞里、靠着吃队友的肉活下来的事情后,精神出现了问题。
滕仲云的母亲受不了他疑神疑鬼的神经质,要和他离婚,在两个孩子中间选择了带走小的那个,也就是滕仲云的弟弟。
滕仲云对弟弟有着极强的占有欲,为了不和弟弟分开,他在父亲的水杯里下了农药并嫁祸给母亲,导致父亲精神受到刺激,以为母亲要谋害他,捅死了母亲。
自此滕仲云带着弟弟离开了大山,之后的那数十年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滕仲云销声匿迹了许多年,重新回到人们视野中时已经小有所成,他先和滕禹的母亲结婚生下了滕禹,之后又二婚娶了靳清,从此平步青云。
可是无论是滕禹的母亲还是靳清,都不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弟弟。
在很久的以前的某个时间点,这个弟弟就凭空消失了,像是从未存在过。
“我记得他弟弟叫什么来着……”奚斐然冥思苦想。
滕时脱口而出:“小风。”
“对,小风。”奚斐然指了指那张照片,“如果真是他的话,故事应该是这样的:由于某些缘故小风成了植物人,滕仲云把他藏了起来,一藏就是三十多年,直到被你在M国的疗养院偶然看见。滕仲云出于某些目的不想让他的身份暴露,所以立刻转移了他,同时还除掉了可能泄露消息的护工。”
滕时:“为什么滕仲云要隐瞒他弟弟的存在?”
奚斐然:“他弟弟知道他太多的秘密?我也不知道。”
起名为风的人,却一辈子被困在了病床轮椅上。
滕时垂眸思索。
为什么小风会变成植物人?他和滕仲云之间发生了什么?
滕仲云为什么要找森博士挖掘他的思维想要和他对话?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
之后又为什么要把人藏起来?
一切都是未知的,这里面的可能性太多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考推琢磨出来的。
滕时抬头凝望着画面中那张苍白病态的脸,总觉得有更深的东西埋藏在那低垂的眼睫下,冥冥中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波澜,似乎有沉默了多年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人就是滕仲云的弟弟,我的叔叔,”说出这个陌生的称呼后,滕时冷静地呼出一口气,“长得像还不够,得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才行。”
奚斐然关掉了3d显示,一把搂住滕时的肩膀,把人揽进了怀里:“今天你的工作量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明天来做,现在你该睡觉了。”
滕时哭笑不得,奈何奚斐然的胸膛有股很好闻的、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半枕在他的怀抱里,滕时几乎条件反射的就开始犯困,感觉很安心。
“我有的时候都怀疑你身上喷的是蒙汗药。”滕时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喜欢吗?”
滕时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他刚洗完澡,睫毛湿漉漉的,鼻梁的高点反射着一点微光,像是光泽细腻的白瓷。
屋内的灯光被AI贴心地调暗,朦胧的光线中奚斐然温柔地看着滕时低笑,满眼的眷恋:“那其实是我身上的荷尔蒙味道,说明你对我是生性喜欢。”
滕时没有反驳,呼吸平稳绵长了起来,看样子已然进入了睡梦中。
奚斐然低头在他素白如玉的脸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轻轻敲了一下太阳穴。
脑海中出现了无数的资料和文件,奚斐然嘴角的笑意淡去,眸色幽深,用大脑思维和AI对话,布置了几个指令下去。
屋内的灯光都熄灭了。
月亮爬上云端,清晖笼罩着夜幕中的城市,晚夏的第一缕凉悄然侵入,吹过林立的高楼大厦,向四周铺开,花园里静悄悄的,花儿的叶片都低垂了下去,忽的枝干轻轻摇晃,第一片叶子落了下来。
滕时这一觉睡得并不安慰,他做了噩梦,梦的不是滕仲云和小凤,竟然梦到了森博士曾经警告他要小心奚斐然的事情。
“他做出来的AI有非常大的情绪问题,甚至有的有暴力倾向……”
“我不知道他从前遭遇过什么,但是我知道一个人创造出的作品极大程度反映了他的内心,那些AI聪明但偏执,残忍又凶狠,它们在帮助人的时候,总会提出最极端的建议。”
“我猜测是他小时候遭遇过很不好的事情,而你的离开让他把心底里的阴暗面都爆发了出来。”
……
真是奇怪。
这些话滕时本以为已经随着时光淹没在了记忆的深海里,没想到自己潜意识里还记得,并且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在平平无奇的夜晚又浮现了上来。
不是的,滕时想。
奚斐然确实有些偏执,但在自己的爱护下他已经变好了,小时候他看到一盘生肉都会应激得要捅人,长大之后那些毛病都没有了,他温柔冷静,甚至比一般的成年更健康和成熟。
他是一个健全的人,他造出来的AI也是健全的AI,阿时就是最好的例子。
“真的吗?”蒋洲成的冷笑骤然在眼前放大,阴狠的瞳孔猩红一片,“你真的这么想吗?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怎么用AI虐待我的?”
蒋洲成的皮肤上浮现出尸斑,心脏处蔓延开一片红色的污渍,裂开的嘴角流下暗红的血,几乎与他脸贴脸,狰狞地笑起来:“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滕时猛地睁开了眼睛,心脏一阵剧烈的余悸。
天色还暗着。
滕时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下意识的,他伸手去摸身旁的奚斐然,却不曾想摸了个空。
奚斐然不在床上。
仿佛一脚踩空了,滕时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喘息了几秒,艰难地爬了起来。
他的身体很虚,一般半夜里不会醒,万一醒了就会像现在一样,身体像灌了铅似的。
远处的窗台好像传来了说话声。
滕时扶着床走下来,不知为什么,他刻意放轻了脚步,朝着窗台走去,果然看见了奚斐然的趴在窗台上的背影。
“滕玟和滕禹要决裂是必然的,我赌这场厮杀的胜者是滕玟,之后的滕家的主动权会掌握在滕玟手上,”奚斐然对着夜色自言自语,太阳穴上的贴片微微闪动着,“所以我现在调整产业布局,和滕玟的业务合作,一定是最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