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找到林府的那些人吗?”姬有光捏着玉珠,隐忍至极才没将其揉成粉碎。
“已经动用宰相府的人马了,估计过几日会有消息传回来。”黑衣人回完,抬头,“宰相催您速速回京,瑶玉夫人秋日游园摆了个宴会请了不少人,其中特意指了您的名,说是要为您接风洗尘……”
“她摆宴让义父催我回去?”眼里划过一丝厌恶。
“眼下深秋,霜意浓重,翠茵秋霞正是赏枫的好时候。瑶玉夫人的意思是,再晚些意境就不美了。”黑衣人硬着头皮说。
瑶玉夫人是当今皇帝宠妃高贵妃的妹妹,三十多岁却被六十多岁的老皇帝称姨,能出入宫掖,势倾朝野。虽然心中厌烦,但思及这女人的可用之处,姬有光还是持礼相待。
“知道了。”姬有光转身离开。
***
出了朔平没多久,黑勒木就带了人马来接应他们。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路,他们终于满载而归,回到了血狄营地。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林昭昭将四个孩子都安排好,再让阿古苏带着他们熟悉一下四周,“看有什么缺的都给他们置办上。”
也是天公作美,今年部族里的收成比往年还要好,新种的那些瓜果也都有了收获。
带着这个好消息,今日林昭昭去找了旭烈格尔,然而还没进去就瞧见对方坐在桌边皱着眉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怎么回事?”林昭昭问出来的胡尔汗。
“大汗在想出兵征讨里瓦德的事。”胡尔汗说。
“这事不是早早定下了吗?”
“派了几人刺探情况,里瓦德的残部不多,但大梁给他的人马也比我们想得要多得多。背靠大树好乘凉,我们如今势力虽不弱,但与大梁相比,光是人口就差了数倍之多。贵族中有不少人进言,意思是大夏的赏赐都弄到手了,反正也要不回去,何必夹在大夏和大梁中间打这一仗。大汗估计也是在犹豫吧。”
“我知道了。”林昭昭走进王帐。
“你来了。”旭烈格尔抬头,林昭昭给他倒了杯茶水。
“还在想出兵的事?你犹豫了。”
“说不犹豫是假。对现在的血狄来说,夏梁依旧是庞然大物。”旭烈格尔没有否认,“如果打败了,我们之前的这些积蓄功业就全成了泡影了。”
“你怕了?这还真不像你。”林昭昭笑。
“你怎么想?”旭烈格尔问。
“这仗一定要打。”林昭昭说,“你在这片草原上称了王,草原就是你的国土。在你的领土上,有人和大梁勾结作乱,你若不征讨他,以后其他部族也敢学着里瓦德兴风作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这样一来,格日勒汗这个名号将毫无威望可言。”
“你说得对。”
“而且我觉得你一定能打赢。你称了王,你就是整个草原部族的人心所向。这是里瓦德所没有的,与其做大梁的犬马,不如做格日勒汗的臣民,这才是人心。”
旭烈格尔握着林昭昭的手没说话,但林昭昭的这番话很合他的心意,同时也坚定了他西行剿灭里瓦德残部的决心。
第78章 出兵
兵贵神速,拖延到冬日战况更加难测。里瓦德所盘踞的地方比科列奇部的领地更加遥远。
在出征之前,旭烈格尔已经派巴根和帖萨尔将粮食和备用马匹囤积在草原西部。
因为之前速莱也朵的丑事,帖萨尔想要戴罪立功,并主动请战。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在探知到血狄军队的动向后,里瓦德太子的人马居然龟缩进了大梁边境的城池之中。
血狄战士英勇无畏,帖萨尔跟随旭烈格尔也算是身经百战,然而他在草原上砍杀作战的经验,在面对大梁的城池的时候,就显得相当无力了。
“大汗,帖萨尔回报,里瓦德一直避战不出,我们的马根本上不了他们的城墙,有多大的力也使不上啊。”
“这里瓦德太子当真是狡猾。”林昭昭感慨,“当初若非王汗一意孤行,这科列奇部恐怕也不会覆灭得如此之快。”
“我将亲自出征。”旭烈格尔说。在确定里瓦德太子这块骨头不好啃,旭烈格尔决定去前线指挥作战。
“我同你一起去。”林昭昭立刻说。
“不,你要留在王庭。”旭烈格尔已经做好了安排,“有你坐镇营地,后方我才能安心。”
林昭昭皱眉。他不想同旭烈格尔分开。
“这次我带五万人走,还有三万留在营地里。”旭烈格尔将一只金色的锦囊袋交到了林昭昭手里。
“这是……”林昭昭打开锦囊,往里望去整个人愣住了。这锦囊之中装的不是他物,正是之前他为旭烈格尔特意打造的血狄调兵用的虎符。
“营地的兵马你不是都交给沙拉里格了吗?”林昭昭有些懵,一时不懂旭烈格尔的用意。
“三万兵马里最精锐的先锋军是我的亲兵,他们只认这虎符。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旭烈格尔为握着他的手,“这兵符一半在你手上,一半在沙拉里格手里,只有合在一块儿才能调动他们。”
林昭昭看着旭烈格尔:“你……”
他想问旭烈格尔是不信任沙拉里格吗?但他还没问出口,旭烈格尔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我的血亲,我自然信得过,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旭烈格尔顿了顿,“谁的心都会变?我也不例外。八百人时没有感觉,一千人时也没有感觉,可当他的手里掌控着几万人的时候,就算是兄弟,我也不得不防一手。”
“蛮子……”变化是一点点开始的,从成为格日勒汗后起,林昭昭目睹着旭烈格尔的心在慢慢蜕变。
这种迫不得已的蜕变必然是有痛苦,有伤感,有纠结……林昭昭知道旭烈格尔内心忍受着煎熬,而他做不了什么,只能陪着男人在这条路上继续往下走。
“书里说得对,皇帝多疑是真的。”旭烈格尔低声说,“位置太高不小心摔下来就是粉身碎骨,不是我想怀疑谁,提防谁,是我赌不起一点。”
“我明白,沙拉里格也会明白。”林昭昭抱了抱男人安慰道。
“洛初,这世上我永远相信的人只有你。”
“傻蛮子。”林昭昭心里触动,他靠在男人身上,手里摸着男人的发辫,“你放心去吧,后方有我。但你记得一定要完好无损地回到我身边。”
“嗯,我答应你。”
第二日天一亮。旭烈格尔就领兵出发了。
萨日莎带领信徒们跳着向长圣天祈福的舞蹈。
“沙拉里格,现在这个营地里终于轮到你说得算了。”同沙拉里格一起长大的察野格开口说。
“这是大汗对我的信任。”沙拉里格说,“我不会辜负。”
“但我看你的哥哥格日勒汗也并非全然完全信任你。”
“你什么意思,察野格。”
“我的意思是格日勒汗心里还是提防着你,不然他也不会只给你一半的虎符。”察野格说。
“留下来的都是亲兵,本就只能用这兵符调动。”
“可这并不是草原祖先们留下来的规矩,而是那个女人想出来的办法,为的就是看管住你。”察野格摇摇头,“野鸭终究是融不进鹅群里。”
“察野格你想说什么?谁是鹅群?谁又是野鸭?”沙拉里格转了过来,盯着察野格的眼神已经包含着了冰冷的凶狠。
血脉是沙拉里格最忌讳的话题,察野格自然清楚,连忙开口解释:“在我看来你和旭烈格尔都是黄金血脉,但是在那些铁林人、黑戎人、科列奇人,还有其他部族的人他们始终承认的都只有旭烈格尔一个人的血统。”
沙拉里格咬了咬牙。
出生是沙拉里格这辈子都根治不掉的病痛。
他的母亲是别妻,抢来之后的第九个月诞生下了他。据他父亲的说法,他的母亲是因为出生的时候受了惊吓,所以早产了一个月。
但正是因为这该死的一个月,部众之中对沙拉里格的血脉的质疑就从来没有消失过。
“沙拉里格你为什么要打木吉格勒?你怎么能打自己的朋友!”母亲抽打他的呵斥声从十几年前传回到他的耳边。
“母亲,木吉格勒说我不是父亲的孩子,他说我是野种。这是真的吗?”
“不!不……沙拉里格你当然是你父亲的孩子,你和你的哥哥旭烈格尔一样是血狄族最尊贵的黄金血脉。”
“真的吗,母亲。”
“你是我生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的孩子!”
他还记得他的母亲含着泪水,死死抓着他像疯了一样的赌咒发誓。他的手臂被抓得生疼,就好像肉要被扣下来一样。
“沙拉里格你就是黄金血脉!”
可纵然有母亲的保证,他内心深处还是藏着驱散不掉的阴霾。
比如他的名字“沙拉里格”血狄语的意思是“外人送来的礼物”,又比如从他诞生以来他的父亲就再也没怎么宠幸过他的母亲,还比如父亲对他和对旭烈格尔的态度是那样的不同……
沙拉里格一直想证明自己。所以当旭烈格尔称汗那一日,向所有人宣告他们流着相同的血时,他的灵魂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然而今日听了察野格的这几句话后,他的灵魂又开始像疯了一样躁动起来。
“你看其他将领贵族,除了巴根,平日都能待在自己的领地,看管自己的百姓,需要商议族内大事时才要回来。只有你,即使你有领地,有百姓,他也不让你离开王庭。这难道不是防着你自立门户吗?”
“你不要再说了。”沙拉里格呵斥。
“我不说就不说……但你可要留个心眼。你哥哥如今是大汗,就像中原的皇帝一样。你忘了马保罗说的吗?大夏皇帝的那些兄弟叔侄都是个什么下场,只要你以后别后悔就行。”察野格见沙拉里格脸色不好,没再说什么,离开了。
沙拉里格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那半枚虎符,心思凝重。
***
“大汗!”瞧见旭烈格尔终于赶来,帖萨尔等人连忙行礼。
冲锋的骑兵到达高大的城池下,城墙上的科列奇部残众就发射箭簇,几波下来,城池攻克不下,血狄的战士们反而伤亡惨重。
旭烈格尔坐于马背上,观察前线的地形。
“大汗,这城池不好打啊。我们不像大夏,没有云梯,也没有投石车,面对这些城墙,血狄的勇士们连敌人都碰不到啊!”马保罗见多识广,但也是感到束手无策。
“要不让大夏送来你说的那什么梯,什么车!不然这仗真没法打啊。这里瓦德太子就是个乌龟,我日日让人在城门口叫骂他就是不出来。”在这僵持许久,帖萨尔也是被磨得没脾气了,“对了,他们还喜欢在前面必经之路洒满了铁蒺藜,我们的马一踩到就会疼得翻肚皮。”
“谁说这仗不好打了,就算没有云梯、投石车,这城池我一样能攻的下来。”旭烈格尔冷声吩咐,“巴根,等晚上的时候,你悄悄带人将地上的那些铁蒺藜给收集起来。”
“是,大汗。”巴根领命。
“其他人明日按我部署行动。”
“是,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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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血狄人又来了!”第二日一早,里瓦德太子就收到士兵传来的消息。
“这群不长记性的血狄人,还真是比红了眼的公牛还要固执!”里瓦德太子冷哼几声,“居然还敢来,是城墙上的箭矢还没吃够吗!”
“殿下,这次是旭……格日勒汗亲自率兵前来!”
听到这个充满耻辱的名号,里瓦德太子脸一下子黑了:“什么格日勒汗!他旭烈格尔凭什么称汗!我父亲是这个草原唯一的王汗,我是太子,我才该继位王汗!”
士兵身体害怕的抖了抖,里瓦德走了过来,摁住了他的脑袋。
他低下了头,眼睛瞪着问:“你喊我太子,你喊他格日勒汗,我难道是他旭烈格尔的儿子吗?”
“不……”还没等士兵解释,里瓦德便拔出了弯刀砍下了对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