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
金剪子从两人的手里滑落,有血珠从白皙的肌肤上流了出来。
“夫人,可有伤到哪里?”
听到清润文雅的声音,瑶玉夫人整个人安静了下来。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见姬有光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姬郎……你流血了……”瑶玉夫人捧起了姬有光受伤的手。
“皮肉小伤,不打紧的。”姬有光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来。
“你都流血了,这怎么行呢!你的手可是要写字弹琴的,要是留下疤痕可怎么办?”瑶玉夫人却是慌张起来,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婢女,像是完全忘记自己方才的恶行,焦急地说,“彩织啊,你还跪在地上做什么,快去取些药膏来啊。”
“是,夫人,我这就去。”来不及庆幸自己捡回一条性命,彩织捂着红肿紫青的脸连忙找药膏去了。
“姬郎,我不是有意伤你的。我给你赔不是,你不要怪罪我,好不好?”瑶玉夫人来到姬有光的身边坐下,与刚才穷凶极恶的模样判若两人,神情无辜得像个可怜的少女。
“我自然不会怪夫人……”
瑶玉夫人直勾勾地望着姬有光,眼神缱绻,其中情意满得将要流出来一样:“姬郎,别叫我夫人,叫我的小字。现在没有旁人。”
姬有光眼神暗了暗,抿了下唇。
“青瑶。”
“姬郎。”瑶玉夫人顿时心满意足地笑了,她拉着姬有光的手,“你今日弹得曲子真好听,我还想再听。”
“好。”
姬有光走到古琴前,光洁的指尖划过琴弦,瑶玉夫人看着青年的身影,满脸痴迷,完全忘记了姬有光的手还在流着血。
血染红了琴弦,一曲结束,瑶玉夫人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姬有光同其又聊了几句,直到皇太孙命人来找,方行礼退下。
“姬学士,您的药膏忘拿了。”走出寒花榭,彩织将药膏送了过来。
“我没什么碍,姑娘留着自己用吧。”姬有光温和地说。
“姬学士,今日谢谢您。”
“保重好自己。”姬有光有礼地笑了笑。
“嗯。”
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彩织感激爱慕的目光,背过身后,姬有光脸上已经一片冷硬,全无情绪,似乎方才从瑶玉夫人手下救下彩织的并不是他一样。
第122章 身世
姬有光回到府宅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一片。
“姬学士回来了。”门外守护着他安慰的血狄勇士像他打招呼。
“几位兄弟辛苦了,可有用过饭?”姬有光露出温和地笑,丝毫没有轻慢的意思。
“已经吃过了。刚才那小童还给我们送了解的茶水。”虽然不怎么喜欢大夏的人,但对于谦逊和善、时时关心他们的姬有光,这些血狄勇士们还是充满善意的。
“刑部已经将刺杀我的贼人抓住了,明日我就同你们格日勒汗谢恩。”姬有光说,“值守这么多天了实在辛苦,要不诸位兄弟先回去歇息吧。”
“姬学士,既然是大汗交代的任务,我们定会好好执行。您快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们兄弟几个。”血狄勇士,他拍了拍姬有光的手臂,像是已经将姬有当作了朋友。
“那就辛苦诸位了。”
与这几个人寒暄完后,姬有光进入院子,阖上了门。
“少爷,你回来了。”小童说。
“嗯,看着门,今日我累了,要先睡了。”姬有光说。
“哦。”
小童也是见怪不怪,拿出锁来将姬有光的那间屋子锁上。这是他家少爷的怪癖,说是这样睡觉才能睡得踏实。
屋内一片漆黑,姬有光缓缓呼出一口气。他走到书架前,打开了隐藏在其中的机巧。
屏风之后,一条狭窄幽长的通道显露而出。
姬有光提着烛灯走了进去,一阵冷风卷了进来,裹挟着浓浓的血腥味。
黑暗中隐隐能听见痛苦的呻吟声,虽然听着像鬼泣,但姬有光知道这些都是人发出来的动静。
这里是段家私设的囚牢。
而这条路的尽头,通往的是大夏第一权臣段博荣的宰相府。
“今日西山上有发生什么吗?”有些老态的身影坐在梨花椅上,“瞧你的模样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少的事。”
“今日瑶玉夫人病发了。”姬有光轻声说,“同镇北王两人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她又病了啊。”段博荣发出一声有些感慨地叹息,“这次是因为什么?”
“镇北王让她弹曲子,然后她就疯了。”
“是吗?这让我想起了九年前,嘉禧皇后还在世的时候让瑶玉夫人在元宵宴上献舞的事。”
“她答应献舞了吗?”姬有光问。
“应了。不过听李公公说,她跳舞时手上的护甲划伤了嘉禧皇后的脸。”
“这女人九年前就病了吗?”姬有光蹙起眉头,“那皇帝呢?她划伤了皇后的脸,皇帝难道没有处罚她吗?”
段博荣点点头:“自然处罚了,罚她去西山寺观带发修行了一个月。”
“伤了皇后的凤体,皇帝就给了她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处罚?”姬有光低声问。
“是啊,就是这样不痛不痒的处罚。”段博荣端着茶盏说,“所以我才想让你去弄明白这怪异背后的蹊跷之处,瑶玉夫人的身上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对我以后的事有什么帮助吗?”姬有光眼神暗了暗,他并不乐意同那疯癫的女人纠缠在一起。
“瑶玉夫人是高家的庶女,而高家在琼朝就是数一数二的大姓。”段博荣说,“据我所知道的,在高贵妃还不是贵妃之前,她与琼朝帝姬可是闺中好友。”
“你说什么?”姬有光愣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高贵妃认识……这种事你以前为何从未同我说起过?”
“我没同你说,是因为还没到你该知道的时候。”段博荣轻声说,“你娘怀着你投奔我的时候,也没同我说起过,她只说想你平安地活着。很多事都是我这些年一点点挖出来的。”
“可我注定无法平安地活着。”姬有光看向段博荣,“从她将我生下来的那一刻,过去的仇恨夙愿全都连着血脉延续到我的身上了,每当想起这些,我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我知道你的苦楚。”段博荣拍了拍姬有光的肩膀,像是无声地安慰,“有光,我这些年之所以一直费心费力地培养着你,时时刻刻地警醒着你,为的就是帮你斩断你的宿命。我看着你长大的,自然是会帮你的。”
姬有光撩起衣摆,双膝跪在地上:“亚父,您就像我真正的父亲一样。若我姬有光有朝一日能洗清这一身的血仇,这份殷殷恩德必定百倍奉还。”
“快起来吧,傻孩子。”段博荣弯腰将姬有光从地上扶了起来,“你以后是要反夏复琼,登上高位的人。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这样的大礼你日后不要再行了。”
“是。”姬有光站了起来。
两人俨然是一幅父慈子孝的感人模样。
“那个刺杀你的人,你有问出来些什么吗?”段博荣问。
“是高贵妃安排的。不过亚父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我都处理妥当了。”姬有光似是不想聊这些,话锋一转,“对了,亚父,我需要一样东西还想请亚父帮忙想想办法。”
*****
京城禁宫,御书房。
“陛下,瑶玉夫人来了。”李公公弯腰进来通报。
“陛下。”瑶玉夫人被引了进来,对着桌案前男人行礼。
“青瑶来了,赐座。”皇帝抬眼,吩咐李公公搬凳过来。
能在御书房内坐着同皇帝说话,这样的恩宠也算是独一份了。然而瑶玉夫人施施然坐下,神情毫无一丝惶恐,就像是这恩宠是她理所应该享受的一样。
“这样大的太阳,陛下唤我来做什么?”瑶玉夫人问。
“听闻你昨日与镇北王闹了些不愉快。”皇帝搁置下手里的笔,望着瑶玉夫人平和地说。
“是那蛮人将状告到陛下这儿来了?”瑶玉夫人问。
“哎,不关镇北王的事,是朕从别人那听闻的。可有此事啊?”
“是有此事又如何?是那蛮夷挑衅在先,居然当我为歌姬玩弄,折辱于我,还要我当众献曲。”玉瑶夫人很是不屑,“若非是看在陛下的情面上,我定是要割了他喉咙才能舒心的。”
“镇北王是草原人,不懂宫里规矩,言行难免粗放一些,他并非真心要折辱你。”
玉瑶夫人哼了一声。
皇帝站了起来,和颜悦色地说:“既然是看在朕的情面上,那青瑶你等会儿就去一趟八方馆,给镇北王赔个不是吧。”
“什么?要我给他赔不是?”瑶玉夫人脸色立刻就变了,“凭什么?”
“有镇北王能保大夏边境太平,这样朕才能放心远征大梁,统一中原。”皇帝说,“为了江山社稷,青瑶你就委屈一下吧。”
“凭什么我要委屈?我受得委屈还不够多吗?”玉瑶夫人猛地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盯着皇帝,“若非是我受得那些委屈,你和我姐姐能得到如今的尊位吗!而你们是如何报答我的?现在居然还要我委屈一下?凭什么?凭什么!”
“青瑶……”皇帝伸手想要安抚,却被玉瑶夫人一把掀开。
“你们陈家的江山社稷关我什么事!真是笑人,你都多少岁了居然还想远征大梁,我看二皇子说的不错,你真是老糊涂了。”
“放肆。”
“就算在咽气之前打下大梁又能如何?世人还是会说你一句篡琼……”
啪的一声,皇帝反手给了玉瑶夫人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不小,直接将玉瑶夫人打得跌坐在地上。她低垂着脑袋,青葱般的手指抚摸着火辣辣的脸颊。
眼前的男人虽然老了,但到底是九五至尊。他不怒自威,因为他手里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若换成其他人怕已经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了。而瑶玉夫人则摩挲着自己的脸,发出了咯咯咯地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瞧着面前疯癫无状的女人,老皇帝的眉头紧缩在一块儿。
“将高贵妃喊过来。”女人跪俯在地上发出断断续续地笑声,老皇帝走到外面,让李公公去传高贵妃过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位贵气逼人、容貌艳丽的女人就在婢女的搀扶下,快步赶到了御书房。
“陛下,青瑶怎么了?”一路走得急了些,高贵妃稳了稳气息,给皇帝行礼。
“你自己进去看。”老皇帝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了,说完就拂袖离开了。
“李公公。”瞧见皇帝愠怒的模样,高贵妃看向了李公公。
李公公走了过来,同高贵妃低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