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两人一前一后推开服装厂的后门,坐电梯到达地下。
这个地下分部,瞧着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
燕衔川看了好些部超英电影,特工电影,里面的人,正派也好,反派也好,都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秘密基地。
或黑或白的墙体,空荡洁净的走廊,哪怕苍蝇落到上面都要打滑,穿着皮鞋的人们走在其中,踩出噔噔的响声。
她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一个致力于和财阀对着干的组织,不可能人数稀少,看不见人只有一个原因,他们被命令离开这里。
燕衔川没有得到信任,她心知肚明,但毫不在意。
她感兴趣的是鹿鸣秋这个人,对反抗军星火的理念,一点儿感触都没有。
什么财阀的压迫,人民的不平等,和她根本没有关系。
她被带到一间手术室,躺到手术台上,一个从头裹到脚的人一言不发地走过来,给她注射了麻醉针。
到这儿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栓绳子。
明智的做法,她喜欢。
燕衔川睡了一觉,十几分钟后再醒过来,脑子里就多了一样原本没有的东西。
她的大脑也挺挤的,现在已经有两个芯片了,至于耳后的芯片,被燕衔川给扔了,她觉得用不到。
做完手术,燕衔川又跟着鹿鸣秋一起,进到一个宽敞明亮而且格外空旷的房间,里面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鹿鸣秋坐在其中一个椅子上,拉出悬浮屏,发了几套测试题给她。
“你先做,做完以后,我还要问你几个问题。”
“五百道……好吧,放心,我并不喜欢说谎。”燕衔川说。
这套题不是为了判断她到底有没有精神问题,鹿鸣秋确定她一定有,她想知道的是,对方有没有人格分裂。
财阀家庭最缺少的就是温情,最不缺的都是斗争。从前的燕衔川没有争取的勇气,也没有过人的手段实力,自然被排挤到边缘,被嘲讽,被奚落,被打压,她还能活着的最大理由就是她足够废物,没有任何威胁,兄弟姐妹们懒得对付。
一个人长时间处于高压环境下,产生心理问题是很正常的情况,以此分裂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格来保护自己也很有可能。
鹿鸣秋认识的她,虽然冷漠,但有主见,很强势,和之前的她完全不同。
她完全有理由这样怀疑。
答完这些题,鹿鸣秋又问了几个。其中包括经典的电车难题。
对于一个有良知且懂得敬畏生命的人而言,这道题很难回答,一个人的生命并不比五个人的更轻,生命是无价的,而没有人有资格和权利去任意操控别人的生死。
燕衔川几乎没有思考,她说:“这和我无关。”
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五个人,她通通不在乎,她不觉得生命有价值,有重量,需要敬畏。有人在她面前死亡,她的心情毫无波动,有人因她而死,她同样不会自责,甚至会觉得乐在其中。
鹿鸣秋:“如果一定要做一个选择呢?”
燕衔川:“那就救人多的。”
鹿鸣秋:“为什么这样选?”
燕衔川:“因为人多。”
在燕衔川心里,有一套属于她自己的道德标准衡量表。她会参考所处社会环境里的普遍规则,但她就算这样做了,例如不乱丢垃圾,不随地吐痰,也不是认为这样做正确,而是为了融入环境。
为了伪装自己的异常。
她选人多的一面,不是因为更值得,仅仅是因为数量更多。
严重的同理心缺失。
测试结果出来的很快,对于一个精神变态来说,这简直是一份相当标准、相当正常的答卷,甚至可以拿去课堂上当范例。
典型的情感缺失,擅于表演,对作恶没有任何愧疚,普世的善恶观念对她来说毫无意义,这两者与她而言没有任何不同。
“你觉得自己的心理健康状况怎么样?”鹿鸣秋试探着问出这样一个有些危险的问题。
“有一点小毛病,但整体来看还是比较不错,是个健康的,热爱生活的普通人。”燕衔川思考了一会儿说。
今早一起来,她就收回了昨天对自己的评价。
燕衔川坚持认为自己是个三观正常的人,最多有点儿不在意生死。她是个普通人,出生在普通家庭,就算后来进入了逃生游戏,也不能抹杀她的本质。
见惯了生生死死的事,没有感觉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要是每看到一个人死在面前,她都要伤心难过痛苦同情一番,下一个死得就是她自己了。
那时候恐怕也没人替她感到伤心难过痛苦同情。
至于那种额外的兴奋感,就是肾上腺素激增带来的,也是正常情况,就是这样。
她还会喂猫呢,哪个玩家像她这样喜欢小动物,还会说谢谢,会说请,这些不都是她心理健康的强有力佐证吗。
鹿鸣秋:……
鹿鸣秋:“看来你对自己的认知很到位,没什么问题,接下来我们去做能力测试。”
当一个精神变态说她自己正常的时候该怎么办?
——顺着她说。
所有人都把她当正常人,她就会更加努力伪装自己是个正常人。
就像没被戳穿的鬼,混在人群里,只会做人该做的事,要是揭穿它的真面目,它立刻就会大开杀戒。
能力测试就要复杂一些,先是射击,再是搏斗,还抽血做了检验,看她有没有潜藏的疾病,看看身体各个器官的状态。
在燕衔川自己一个人拿着枪一通乱射的时候,博士拿着化验报告单找到了鹿鸣秋。
“DNA对比结果显示是同一个人。”
鹿鸣秋点头,“把报告销毁,不要被人发现。”
不是人格分裂,不是别人替换,失忆的可信度越来越高。
所以燕衔川一直是个伪装废物的精神变态,失忆后才露出真面目?
鹿鸣秋面色古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直到博士传话过来,用来测量力量的机器报废了。
鹿鸣秋:?
燕衔川正站在一堆零件面前,面色坦然,还有点儿无辜的意味,“是这个老头让我用全力的。”
鹿鸣秋看向博士,博士张着大嘴,眼睛也瞪得溜圆,皱纹都舒展开了,“这可是,这可是3s级别的测量仪!超负荷爆掉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从来没有过,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3s!”
“博士,冷静一下。”鹿鸣秋说。
“抱歉。”博士深深呼吸了几次,“但是这真的……好吧,不说了。”
“她的力量已经超过了3s级别,有记录的最高人体力量巅峰,是两百前的泽维尔上将,他是2s。”
“这意味着她徒手就能拦下一辆全速行驶的汽车。除了超额的力量以外,你看,”博士从衣服内侧的兜里掏出一个长条刀柄,按了下后面的弹簧,刀身弹出,他拿起刀对着燕衔川的胳膊划了一下,毫发无损,“寻常的冷兵器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当然,当然,我知道现在以大部分的机械义体都能做到同样的事,但她可是单纯的人体,没有经过任何改装。黄雀,你明白吗?”
“她或许是力量系的异能者,我需要再进行一次相关检测。”
鹿鸣秋却沉默了。异能者的精神波动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一个是小溪,一个是瀑布,不仅是精神力多少的问题,异能者的精神更活跃,更狂暴,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类型。
但燕衔川的精神力感知起来,就是普通人。
“不用测试了。”她怕测出来的结果并不如博士所愿,这件事无法解释,而秘密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也是为了博士的安全着想。
“她是,你直接登记。”
博士走出房间,燕衔川看过去:“我不知道自己是异能者。”
鹿鸣秋一脸平常,“因为你失忆了。”
好完美的回答,燕衔川竟无法反驳。
燕衔川:“黄雀是你的代号吗?”
鹿鸣秋说:“是,你也应该给自己想一个代号。”
代号,代号……
“礼貌饼干。”
迎着对方突然惊讶的目光,燕衔川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因为我很有礼貌,还喜欢吃饼干。”
她也想起个别的,但刚刚心里第一反应就是它。
这就像是一个标签,一个宿命,反正,也用习惯了。
没有迎新会之类的东西,燕衔川就跟鹿鸣秋回家了。
在彻底放下戒心之前,鹿鸣秋尽可能不让她接触到其他成员。
“我明天要去参加电影节颁奖。”回去的路上她说。
“好。”等红灯的间歇,燕衔川转头去看路边的野狗。
“你也要和我一起去。”鹿鸣秋说,“你最首要的任务,就是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贴身保护?”
“没错,寸步不离的那种。”
“你平时的工作,很容易遇到危险吗?”燕衔川不解。
“有很多粉丝送礼,你需要检查里面有没有窃听器,摄像头,微型炸弹,也有粉丝要签名,你需要警惕里面可能会有格外激进的人,对我造成伤害。”鹿鸣秋用一种习以为常的口吻说。
好割裂的生活。
鹿鸣秋坚持做她的影后工作,肯定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名利权势。
她是波洛夫家族的人,这些普通人一辈子也不够到的东西,在她出生时就被摆在她手边。
“是不是娱乐圈有可疑分子?”燕衔川说,“否则我想不出你为什么不辞职。”
“娱乐圈的人都是omega,他们没你想象的那么厉害。”鹿鸣秋说,“而我有其他原因要继续呆在这里。”
“啊?omega是有什么特殊吗?我记得你也是。”
鹿鸣秋笑了笑,不是欣慰,也不是喜悦,反而带着嘲弄,“对,我是。”
燕衔川聪明的脑子告诉自己,她应该换一个话题,“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和我联姻。毕竟我的风评实在说不上好,而你又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