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个,会打牌算吗?扑克麻将我都挺厉害的,朋友说我靠打牌都能赚钱糊口。”
“我们可以一起打牌。”燕衔川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语气诚恳,“如果你一会儿还活着的话。”
阿特莫尔表情复杂,“谢谢你,我努力一下。”
“尽管你可能有一定的心理预期,但我还是要重复说明一下,你要知道,假如你加入我们,就意味着你要与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一波人敌对。”鹿鸣秋说,“反抗军没有退休的成员,只有牺牲,你明白吗?”
阿特莫尔倒是很洒脱地笑了笑,说:“这个我从不担心,人迟早都要死的,那我宁愿这条命死的有价值一点儿。而且干赏金猎人也不是个轻松活,赚得多,仇家也多,因为眼力不好惹错人死的简直数都数不清。”
他半是感慨地叹气,“毕竟这个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
这话说的不对,燕衔川在心里反驳,起码上层人的命还是很金贵的。毕竟为了东野正奇长生不死的野望,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他一个人身上背负的命,少说也得有几百条。
“还有一个条件。”鹿鸣秋轻声说,“你的脑子里要被放入一个精神烙印,如果你背叛组织,我会知道,你会死。”
“你是异能者?”阿特莫尔吃惊地反问,喃喃自语道,“怪不得你们两个人就敢闯华伦大厦。”
“你不会也是吧?”他转过头看向燕衔川。
“不是哦。”燕衔川支着下巴,“我和你一样,是个没有任何特殊的普通人。”
鹿鸣秋:……
她是不是不知道有个词叫欲盖弥彰,还有个词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阿特莫尔露出一种不是很信但姑且信一下的表情。不过对方的确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不论是一个还是两个都没区别,普通人在异能者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可以,我没问题。”他说,“这个要怎么放?我是要睡一觉还是怎么,看个会摆动的表之类的?”
“已经放完了。”鹿鸣秋眨了下眼睛。
“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阿特莫尔反射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在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鹿鸣秋的眼里流露出笑意,“你现在就是反抗军的外围成员了,有一段考察期,什么时候通过了,我会告诉你的。”
第二次见面……那不就是在之前说见面聊的废弃加工厂吗?他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阿特莫尔张大了嘴巴,脸上是茫然和难以置信的真实写照,“等等,”他忽然反应过来,“那哈珀她也?”
鹿鸣秋点头,“只是为了防止你们泄露消息,并不会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等哈珀离开夜城,我会把烙印收回。”
阿特莫尔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吸气又吐出,像是在平复心情,最后还是没忍住低声说道:“异能者,真是很厉害,防不胜防。”
鹿鸣秋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见状脸上带着歉意说:“我要向你道歉,未经允许就……”
“没关系,可以理解。”阿特莫尔摆了摆手,“毕竟你们,不对,现在应该是我们了,也是为了任务的安全性考虑。”
“哎,要是我也是异能者就好了……”
“那你们还是要走吗?”阿特莫尔揉了揉脸,刚刚一瞬间的沮丧被他揉开,重新化作振奋的精神状态。
“没错。”
临走前鹿鸣秋提醒说:“最近不会很太平,小心一点儿。”
两个人离开这间二层小楼,顺着街往里面走去。路上燕衔川问:“就这么直接走,把他放在外面自由活动?”
“黑格在监视他,而我也不是简单只放了一个烙印。”鹿鸣秋说,“我说过,如果他泄密,就会死。”
“这也是你异能的一个用法?”燕衔川说着,感叹道,“真是很好用。”
“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觉醒异能的?”她好奇地发问。
路上的行人不算多,西区有一半人只喜欢在晚上活动,薄雾轻飘飘地弥散在空中,雾里带着淡淡的机油味儿,以及巷口早餐铺中传出的食物香气。
她们两个并肩走着,闲适地就像是早起约好一同散步的友人,氛围融洽。
“在我高中毕业的时候。法律规定,omega17岁成年,正好是高中毕业的年纪,大多数o在这时候就会定下婚约,到20岁就结婚。”
“我在学校有一个朋友,她不想嫁人,或者说,不想太早嫁人,但是家里不同意。”
鹿鸣秋半垂着眼,说话的声音比身边的晨雾还轻,“我去了她的订婚宴,第二天,又参加了她的葬礼。”
“她的家人说,她是失足坠楼,但我不信。我动用了家里的关系,把那个订婚对象抓过来,问清了她的死因。”
“她死在床上,死于性虐。”
“我很抱歉。”燕衔川说,带着关心。
鹿鸣秋忽然笑了下,摇了摇头,“不,你才不会。”
她抿了抿唇,轻飘飘地说,“其实我们的关系没有那么好,她是三等公民出身,因为穷,在学校里有些受排挤,我偶尔会帮她几次,仅此而已。”
“但就是那一瞬间。那个男人,那个alpha,他一点儿悔恨都没有,叫嚣着她是他的所有物,想干什么都行,她家里人也收了钱,默认了这个说法,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我看着他,心里就想,怎么不去死呢?”
“我猜他死了。”燕衔川说。
“没错。接着我发了烧,医生看过说是受了惊吓,实际上是觉醒了异能。”鹿鸣秋说,“很突然的过程,也没有预兆。”
或许是她那一瞬间的渴望太过强烈,又或许是她积压着的数不清的质问与不甘燃烧了她的灵魂,那火焰足够旺盛,才凝聚出能满足她野望的利刃。
燕衔川并没有发表什么观点,反而停下了脚步,在卖汉堡薯条的快餐店买了两个草莓甜筒,递给鹿鸣秋一个。
“吃甜食会让心情好一些。”她说。
“我看起来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吗?”鹿鸣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粉色冰淇淋球。
“看起来不像,但提到逝去的人,人总是会感到心情沉重。”燕衔川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仿佛也很忧愁似的,“可怜的人,愿她下辈子可以有自我选择的权利,有一段美满幸福的生活。”
冰淇淋充满着劣质香精味儿,甜的腻人,鹿鸣秋却把它一口口吃光了,她淡淡道:“希望吧。”
虽然她不觉得说这话的人是在真心替逝者感到惋惜。
但她的确很体贴。
“为什么我们这么多据点啊?”
站在一个新两居室里,燕衔川由衷地发问。
“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有。”鹿鸣秋难得发自内心地弯起眼睛,“这是其他成员负责的任务。”
说完这句话,她后知后觉地反应到,最近几次真心想要笑出来,都是和眼前这人有关。
说是为了安抚对方情绪,但自己似乎也有些过于放松了,怎么什么隐私都往外说。这些往事,她连苏虹都没告诉过,组织里的其他人更是没有,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燕衔川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正是因为她什么都不在乎,自己才松了口。就好像人喜欢对陌生人倾吐心事,不正是因为如此吗?
只是,她看着正四处走动,像是在巡视新领地的人,看她拿起空的饼干盒摇晃,看她试沙发的柔软程度,升起来的警惕心,忽然又缓缓消失了。
她心里藏的事太多太多,像是一汪沼泽,拉着她的脚下坠,有一个能倾诉的人,而且她还不会胡乱点评,这种体验实在难得。
“我的事不要告诉别人。”鹿鸣秋还是这样说了一嘴。
“我很有诚信的。”燕衔川做了个拉拉锁的手势,“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作为交换,我是不是应该说个我自己的。”她一脸郑重地说,“互相持有对方秘密的关系才是最稳固的。”
“那你有什么秘密?”鹿鸣秋眼神微动,状似随意般问。
“我……”燕衔川张了张嘴,忽然卡壳了,我了半天,最后憋出来几个字,“……我不知道。”
“我是个光明正大的人,没有秘密。”她像是给自己发奖杯一样下出结论。
鹿鸣秋:……
“正常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你怎么会没有呢?”鹿鸣秋徐徐善诱,“你再仔细想一想。”
“你说的很有道理。”对方的话深深打动了她,燕衔川思索一番,“我有秘密,但我得想一想。”
她不是原主的这件事不能说,虽然这是实打实的秘密,但燕衔川宁愿说一点儿和自己密切相关的事物。
什么被称作秘密,不为人所知的,哪怕最亲密的友人与爱人,哪怕留着相同血液的父母都不曾知晓的东西。
严格意义上来讲,她没有友人。当然,她有一些“朋友”,但那是对方自顾自认为的,她可不承认。
爱人,那就更没有了。
至于父母……
“我的确有一个秘密。”燕衔川说着,又点了点头,“谁也不知道这件事。”
“邻居家有个男孩,总是执意找我说话,在我明确表示过拒绝的前提下,依旧非要我陪他玩,很幼稚,很讨厌。他的父母也纵容他,说一些小孩子就应该彼此亲近的蠢话。”
她用平淡无波的口吻说,“他就像一只池塘里的青蛙,只知道呱呱大叫,所以我把他推进了池子里。”
“放心,他没死。”燕衔川勾起嘴角,心情很愉悦似的,“附近有成年人,我过去叫了人,说他失足掉进水里了。”
“真可怜啊,被捞上来的时候他浑身发抖,哭嚎得像是快死的小耗子。”她啧了一声,“爸妈带我去看望他,然后我偷偷和他说,要是再来烦我,下次我可不叫人来救了。”
“之后他再也没来找过我。看来这人也不是听不懂话。”
父母明确告诉过她,故意伤害别人或者小动物都是不对的行为,所以这件事她瞒着两人,还因为做了好事得到一顿夸奖,和一顿大餐。
“唉。”燕衔川感叹道,“我真喜欢做好事啊。”
她说的真心实意,也没有编假话的痕迹。
鹿鸣秋同样相信她不会在这件事上造假,那么话里的内容就很值得推敲了。
抛开她经典又单纯的恶意外,邻居?燕家怎么可能有邻居。
燕衔川不是私生女,她从小就生活在燕家大楼里,能被称之为是邻居的恐怕只有窗外的云彩。
而且她不是失忆了吗,一个失忆的人,会如此精准地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吗?
如果她是燕衔川,这些事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臆想的?多重人格患者的不同人格会有各自的经历,可她根本不是。
如果她不是燕衔川,DNA对比结果却显示是同一个人。
鹿鸣秋望着这个人,突然有种念头,想大声质问她说,你知道自己的话漏洞百出这件事吗。
两人视线碰撞,她忍下了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
“现在我们扯平了,一人一件。”对方瞧着很高兴似的。
她绝对不是因为扯平而高兴,而是因为找出了一件正常人都该有的秘密,证明她“普通”而高兴。
鹿鸣秋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她强行让自己忽视掉那些不合理的细节,她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想有一个能肆意倾诉秘密的对象。
“我突然想起来,你有一件答应我的事没做。”燕衔川坐在沙发里仰着头看她,眼巴巴的。
“什……啊,请你吃甜点对吗?”鹿鸣秋说,“但是西区没有高档甜品,这里的原料廉价,做出来的东西并不如外面的好吃。不然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