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愈教会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它引导人们歌颂苦难,顺从命运,对于现在的场面, 想必也是乐见其成的。
还有什么是比战争,能给人们带来更多痛苦的东西呢?
而且受苦的人越多, 就越有宗教繁衍的土壤,倘若人人都安乐幸福, 谁还会去信神, 去寻求精神上虚无缥缈的寄托。
阿兹贝托的目的昭然若揭, 他要进行基因优化,将那些他自认为无用的人都处决掉,而教会也自然不介意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一座大型实验场。
至于什么是无用的人,从这位偏执成性的人过往的言行中, 就可以推出。
他厌恶过分情绪化的人, 认为这种行为是大脑没发育完全的缘故, 推崇理性至上。他厌恶过分放纵的人, 觉得他们尚且不能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掌控自己的身体, 又怎么能掌控生活。他同样厌恶短视的,愚蠢的,不思进取的, 自甘堕落的人们, 把阻碍社会发展进步的罪过放到他们的头上。
在阿兹贝托的认知里,只有有才干的,懂得上进的, 真正有能力的人, 才能存留下来, 带领人类这个种群,走向更远的未来。
至于那些坏的部分,则需要剔除,就像发脓的伤口需要清除掉腐肉才能长好。
不拘于当前的公民等级,他借用教会,给了所有人一个完全公平的起点。进行了第一次筛选——意志力。
经过改造后的绿雾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没有即死性的风险,但对于人体的损伤和精神的折磨摧残却没降低。
一个有真本事的人,可能不一定精神坚韧,他的长处在其他方面,但是一个废物,绝对不可能挺过绿雾的侵蚀。
在这方面,他倒是真的像个遵纪守法的守序之人了,并且还是信奉绝对平等的那种。
只是他的筛选完全不讲人性,不讲道理,只凭自己的个人意愿,并且,并没有给人悔过的机会。
一个好的人或许会犯错,一个坏的人,也可能会改过自新。人类最大的美德是宽容,是原谅。
但在阿兹贝托这里,绝对没有这两个词。
所以他下令扫清库尔茨里市的地下场所,因为他认为能混迹在其中的,必然都是蛀虫,渣滓,没有他想留下的火种。
如果可以的话,他是想军团清剿和药剂投放同时进行,但考虑到军团里的人也不一定能全员通过筛选,这才被迫放弃了这一想法,改为分头行动。
不过在阿兹贝托的心里,也并不认为这些社会的害虫里会有能通过筛选的漏网之鱼。
大清洗时代后,整个世界已经是千疮百孔,战火留下了很多不能居住的辐射区,人口也远没有当时那么多,几乎折损了四分之一。
联邦根据现有的人口居住地,划分了十个辖区,每个辖区布设一个军团。
因为现在政权一统的缘故,军队的数量并不庞大,毕竟,已经没有外敌了。
阿兹贝托晋升将军以后,名下便有了三个军团的掌控权。其余军团则由其他将领领导。
一个大军团,上百万人,不是每个人都是阿兹贝托的死忠粉,支持他的理念,更多的也是普通人。
但他能如此放心,这些士兵不会哗变,一直听从他的号令,靠得也不是人格魅力,而是一张小小的芯片。
教会在控制人心上面,的确是很有心得。核桃镇,也并不是他们唯一一个实验区。
虫师的确是说了实话,但是一个人的眼界,注定了他所能看到的东西是有局限性的。
井底的青蛙怎么能想象海洋的广阔,朝生暮死的蜉蝣又怎会知道四季变幻之美呢。
教会的真实情况,不是虫师这个半路来的打手能窥探的到的。它下有民众托底,上有财阀扶持,内涵底蕴远不是虫师这个小人物能想象的。
曾经在核桃镇抓到的那队俘虏,刚连上脑机就尽数暴毙而亡,连记忆都没看上就死了。
死前还齐齐喊着“永不叛教”这样的话,把前来审讯的人吓了一跳。
对着尸体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外伤,也没中毒,就是脑死亡了。这么琢磨不透的蹊跷死法,大概率和异能脱不开干系。
教会也有精神系异能者。
反抗军一直把教会视为最大的敌人,正是因为这个的缘故。能被抓捕的教会成员,从他们身上都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而那些类似虫师一般打算背叛教会的人所说的话,又太过片面。
用宗教和信仰来控制人,利用信徒狂热的精神作为保险,比单纯的以利诱之要牢靠得多。
毕竟利诱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送死,信仰却可以。
反抗军队教会的了解,一直都不够多,虽然对方也同样如此。
此次阿兹贝托反叛,教会牵扯其中,那机械净土呢?
要知道最开始阿兹贝托出兵打的旗号可是清剿机械净土啊。他呈报上去的审讯信息也是真的,这个组织定然也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如果说,教会和阿兹贝托都各有各的想法和利益作为驱动,那机械净土掺和进来,是为了什么呢?
他们一直想要意识上传技术,一个混乱的社会,就能让他们得偿所愿了?
除非,他们是浑水摸鱼,另有目的。
鹿鸣秋神思电转,忽然想起一个传闻,传闻意识上传的机器虽然销毁了,但图纸却保留下来,由现任联邦总统保管。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项技术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要是全面损毁,岂不是浪费了?
机器的确是毁了。
然而有了图纸,再造一个也不是很难。
难道这帮疯子还想要趁乱袭击总统府吗?鹿鸣秋本来觉得荒谬,可是转念一想,也未必不能,赛博疯子们做事还讲逻辑,讲道理吗?
总统遇难,联邦分崩离析这种大事在他们心里恐怕根本排不上号吧。
她想通关窍,立刻联系对方,对面人也是浸淫政坛数十年,她刚一开口,就想通了这里面的联系,立刻匆忙挂了电话,叫来秘书,沉声道:“我要面见总统。”
彼时阿兹贝托的逆天之举刚被通报,总统自然不会闲着看直播,他先是拨动军队,镇压反叛。再命人去转移平民,赈灾,控制民生用品的价格,让社会经济不至于乱套。
然后内线通讯响了,财政部部长要面见她。
必然是不方便在通讯里说的话。
联邦总统的年纪瞧着已经很大了,她的面相有些富态,但绝没有那种和蔼的气质,反倒不怒自威,很有气势。
财政部部长进了门后,便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这些猜测。
总统听后表情波澜不惊,下令增调三队守卫。
既然言明了个中利害,他就要退下,毕竟不论是调控经济,还是为军队提供后勤,都是他这个财政部长该操心的事。
想到这儿,他的心里不由得咒骂起阿兹贝托。
大家暗地里搞得好好的,你怎么就掀桌了。
有遗传的精神病史了不起吗?就可以随便发疯了吗?
他每天想着法子从财阀那里赚钱已经很痛苦了,这钱也不是他自己用,还不都花到民生上面去了。
打仗更是烧钱。
还有随之而来的各种问题,让他恨不得直接戳死阿兹贝托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鹿鸣秋断了通讯,依旧没闲着,她先是上了大号,用影后的官方身份去发布通讯,呼吁大家保证自己的安全。
接着又下令让反抗军的成员们开始收缩。
军团的调动需要时间,阿兹贝托却占了先机,由北向南开始推进。
他第一个占领了马里山城,堂而皇之地搬进联邦的办公楼,随后便下令,把城里所有有过犯罪记录的人通通杀光。
小到偷窃,大到抢劫,无一幸免。
城中的血水把雪都染成了红色,焚烧尸体的焦臭味弥漫在整个城市上空,经久不散。
那些士兵们,就如同铁塑的机器,任凭这些人哭嚎哀求,也不眨一下眼睛。
不论他们是破口大骂,激愤不已地怒叱,还是悲痛地哀求,用眼泪和嚎啕当做墙壁,都不能阻挡死神收割的利刃。
昔日繁华的城市,刹那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那样的惨状,用言语根本描绘不出其中万一。
惨无人道的屠杀,持续了整整一天,火炮声的轰鸣成片炸响,盖过了他们的哀嚎。
是前来镇压的军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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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乱四起,底层民众的苦难,上层人是看不到的。
定阳市甚至还在举办宴会,是特蕾莎的订婚宴。omega选的是另一个财阀家族的女儿,温柔如水,很是漂亮。
有请帖送到了燕衔川这里,她去了,鹿鸣秋没去。
在家中时,鹿鸣秋处理各种事务并不避讳他,关于战局的僵持,民众的游行示威,以及被投放药剂的五座城镇的处理方案,她都能听到一耳朵。
尽管定阳市依旧和平,但空气中那种风雨欲来的味道却愈发浓重了。
可当她到了宴会厅一看,往来的宾客们皆是言笑晏晏,拿着酒杯,轻声细语地说着小话,偶尔有几句谈论到战事的,也被人用别的话题带了过去。
——聊这些干什么,没什么意思,我昨天托关系得到一对极品仙鹤,养在花园里了。
于是众人就着仙鹤开始聊起各家养的宠物,又是挑食,又是脾气大,名为抱怨,实则炫耀。
燕衔川往常对于这种小话还是很感兴趣的,解闷嘛,在宴会上不听听各种八卦,不听他们阴阳怪气,还怎么打发时间。
但最近耳边听多了鹿鸣秋的局势分析,各种忧思,再看他们,不免生出一点索然无味的意思来。
外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底下又有多少暗潮汹涌,他们不知道也不关心,只会盯着门前的一亩三分地,像个开屏孔雀一样整日炫耀自己的财富,美名其曰上层社会的底蕴。
太无知,也太狭隘了。
燕衔川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她回去的时候,鹿鸣秋正对着窗外发呆。
“我要做一点事。”她低声说道,“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阿兹贝托的军队在利佩阿和马里山之间拉开了战线。他们的军备物资源源不断地从库尔茨里运过去,双方都没有疲势,或需要打上很久。”
“这种战争,一人之力不过是往大海里滴入一滴水,根本翻不起风浪。但我们也不是只能束手待毙。”
“以绝冬城为首的五个城市内的毒气虽然已经被吸走,但教会又向玉卢市投放了一次,目的必然是想让我们内外生乱,焦头烂额。”
鹿鸣秋的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却明亮无比,“干涉战争是以卵击石,但给教会找找麻烦,不正是我们最擅长的吗?”
教会是财阀的走狗,他们想要干成什么事,不用多考虑,拦着就对了。
燕衔川没有说什么危不危险,有没有把握之类的话,只说:“我和你一起。”
不等对方说话,她继续说道:“我记得有一个异能者,可以变成很多人的样子,让她过来代替我。”
因着打仗的缘故,燕家的生意反而更好了,人人自危,谁不想多买点武器囤着以备不时之需。
哪怕燕家此刻将价格涨了一倍,他们也捏着鼻子认,花了这份钱出去。
定阳市的生意依旧照做,本家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燕衔川要是直接不干,那此前苦心营造出的形象,不全白费了吗?
那个能变幻外貌的异能者,就是镜子,她在核桃镇一事中立了大功,后面就一直没什么任务,正处于空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