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找你大爷。”
第77章 中心城汪洋(3)
早上七点整,昨夜静得好似无人区的医院忽然热闹了起来,走廊上充斥着各种脚步声、交谈声、担架床的车轮碾过地面的急促响声,模模糊糊地传入病房,不吵闹,却极具存在感。
隔壁床的病人被他们的主治医生叫醒,坐上轮椅,让护士推着前往不同楼层做例行检查。
楼层里的其他病房也纷纷开门开窗,卷起了布帘,病人们四处走动、交流、配合回答问题,虽然努力降低音量,却仍是略显嘈杂,夜里的冷清在天亮之后便被一扫而空。
“这位病人,醒醒,该做检查了。”
君不犯正闭着眼用听力“观察”附近的动静,冷不丁被推了一把,尘医生凉丝丝的声线随即钻进耳朵。
他睁开毫无睡意的眼睛,黑白分明的凤眸犹如嵌在雪里的黑曜石,幽亮寒凉。
尘愈冷不防撞进他的双眼,竟有一种被利刃刺穿心脏的惊悚感,目光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好在他对自己似乎不感兴趣,立刻就转开了眼神。
“我都有什么项目要做?”君不犯穿上医院提供的薄底棉拖鞋,下床活动手脚,舒展筋骨。
“很多,你需要做全套体检,包括智力测试和精神状态评估。”
尘愈盯着他宽松病号服下抻开的优美肌肉线条看了两秒,神情微妙地侧过身,将一份项目单递给他:“看看,要是没有问题,就在最后一栏签字。”
君不犯并未注意他的表情变化,将写得满满当当的四张项目单看完,右边眉毛略略抬起。
“四十种项目,你确定一天做的完?”
“里面有三十八项是合并的,你只需到生命健康检测仪中躺十分钟就行。”尘愈递给他钢笔,“我提到的那两项才是重点。”
君不犯低下长睫,在项目单最后工工整整签上自己的名字——系统。
尘愈:“……你确定自己叫这个?”
“折夫医院规定病人不能叫这个?”
“……随你。”
尘愈拿走项目单,捏着钢笔的手抖了又抖,才在“系统”俩字下不情不愿地签名。
君不犯双手抱肩,唇角微微抬起:“你看起来似乎对这个名字过敏。”
“……有点。”尘愈把笔别回白大褂胸前的口袋,“不知道为什么,我很不喜欢这两个字。”
“巧了,我也不喜欢。”君不犯道,“所以一会儿我要是失控,你可以拿着这个名字大骂特骂,我不介意。”
尘愈上下打量他一番,突然惊悚地发现他是认真的,他好像真的会为了用这名字讨骂而做出些后果难以预料的事。
“咳。”尘医生清了清嗓子,“我不喜欢骂人,你也尽量冷静,可以吗?”
君不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慢悠悠踱出病房。
三十八项合并检查的仪器安放在门诊部四楼,整层楼都属于这台长达二十米的金属圆筒状物体,数不清的电线从仪器下方延伸出来,爬满墙壁和天花板,光是打开闸门就有六道手续,十二个密码,以及三名医生和一位护士长眼同手同操作。
君不犯站在仪器正前方,漫不经心地端详着它那几乎没有设计可言的外壳,脑海中回放出昨夜从先知笔记本上看到的线索。
——一切科技用品都是好用的工具,只要它们不用在你的身上。
医疗仪器也是科技产物,得想个办法避开这次检查。
“尘医生,先别忙了。”君不犯回身说道,“我觉得我不需要做这项检查。”
“不止一项,是三十八项。”尘愈头也不抬。
“那三十八项都是基础检查,为了确认我的术后恢复状况。但想要知道这些,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君不犯向前迈出一步,抬起右手,掌心喷涌出半透明的银色气流,恍如凝成实质的云水,像喷泉般吐出,似瀑布般下沉。
四楼忽然吹荡起凛冽的风,风动云气,隐有闪烁的电光,将白炽灯的光线压得无比黯淡,像短路般忽明忽灭,仿佛雨前灰蒙蒙的天。
四名医护人员猛地抬头,就见他朝着身后的仪器缓缓伸出手——
“你们看,我这一巴掌应该足以将这台机器化为齑粉。比起躺进去,还是这种检测方法更有效率。”
“警告——警告——”
“病人失控程度上升——”
“50%……60%……90%……120%……”
警报声与不祥的红光交替出现,在刺眼的血色里,君不犯再次透过所谓的现实,目睹只有他自己看得到的景象。
整个楼层变为蠕行肉坑,从顶端往下牵挂黏稠的黄绿色液体,如同半流体状态的钟乳石。
金属仪器化作一截长长的亮红色肿包,透过微微鼓胀的表皮,依稀可见内里流动的乳白脓液。
君不犯:“……”
他就是当场跳楼,也绝不可能躺进这玩意儿里去!
“等等!”
尘愈的声音破空而至,君不犯的手从容地停在半空,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他的嘴唇用力抿成一条直线,唇缝微微泛白,看得出十分紧张。
“我知道了。检查……不做就不做吧。”
“尘医生……”
护士长脸色微变,尘愈却背过手冲她摇了摇,眼神始终定格在君不犯身上。
“这些基础检查对你没有意义,我现在就带你去十一楼做智力……不,智力测试也可以省掉,我们直接去做精神状态评估。”
君不犯想了想,正要回答,一旁的中年医生就抢先阴阳怪气地说:“就他这个表现,精神状态评估能过才有鬼,干脆上强电流的电击棒将他电晕,再用束缚带把他绑起来好了。”
“……”
尘愈闭了闭眼,胸口起伏两下,被猪队友蠢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君不犯撩起眼皮,脸上掠过一抹冷笑,散去掌心大半气流,拈着仅剩的一缕弹向那个医生。
他眼前一花,忽然感觉身体腾空,旋即被震到身后的墙上,嵌进墙体,贴了个醒目的“大”字。
“噗——咳咳——”
骨断筋折般的剧痛让那名中年医生大口喘息,却又因吸进烟尘而剧烈咳嗽,在墙面上剧烈颤抖,如同被活活钉进去的标本。
另外一名医生和护士长见状,不约而同地躲到唯一没有露出怯色的尘愈身后,噤若寒蝉。
尘愈斜了变成活体海报的猪队友一眼,没有责怪君不犯,而是说:“感谢你没有杀了他,从这一点上看,你的失控程度并没有警报里播报的那么高。”
“这样都不算高?”君不犯饶有兴趣地挑眉。
“确、确实不算。”护士长有些结巴,“如果你彻、彻底失控的话,他现在已经……变成一滩碎肉了。”
话音未落,墙上的中年医生忽然僵住,不自觉的痛呼也咽了回去。
君不犯看也没看他:“那我能通过精神状态评估吗?”
护士长讪笑:“这就要看负责评估的医生怎么想了。”
“好。”君不犯掸掸指尖,“尘医生,我们走吧。”
“……”
尘愈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傻逼系统。”他动了动嘴唇,无声骂道。
……
另一名医生和护士长提起负责精神状态评估的医生就面露惧色,都不愿带路,而是选择留下照看他们猪一样的同僚,君不犯只能跟着气场明显冷冽了许多的尘愈慢吞吞地爬楼梯,好几分钟后才抵达十一楼的精神状态评估室门口。
“负责评估病人精神状态的是我院唯一一位心医师,他外表温和,但很难糊弄和对付。只要他不给出你一切正常的评价,你是出不了医院大门的。”
尘愈说着,伸手敲了敲门。
“武力对他无用,只会被他当做失控的征兆。你……自己想办法应付。”
最后提醒了一句,尘愈后退两步,头也不回地跑进电梯。
和电梯门合拢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是隔着门板传来的温文男声:
“请进。”
君不犯若有所思地望着电梯,心想,尘愈和他的同事好像很害怕这位心医师,考虑到这个副本的画风,自己开门进去不会看见一只长满眼珠的褐红色肉球吧?
想着,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门把手,推门而入。
门后的世界一切正常,灯开得非常亮,窗台上养着绿萝,还喷了空气清新剂。淡淡的薄荷香掩去医院里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道,红木办公桌后坐着的人也是清俊文秀,气度儒雅的青年人。
真正让君不犯惊讶的是他面前坐着的两个人,听到声音,他们齐刷刷回头,在看清他的脸后,冷漠的脸上顿时绽放出混杂着忧虑的惊讶神采。
“意尘梦,今芙蓉?”君不犯用口型唤出两人的名字。
他们的出现对于君不犯而言,比长满眼珠的肉球更不可思议。
今芙蓉眼神闪了闪,往扶手上一倚,用懒散的语气同他打招呼:“大哥,你也来了?咱们一家人总算是见面了。”
……大哥?
君不犯神色一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意尘梦跟着笑道:“是啊,看到大舅你手术成功,身体康健,我们终于能放心了。大舅,你来,来坐这儿!”
说着,他起身让出位置,热情地拉着君不犯坐下,自己又到旁边搬来张新的,挨着他坐好。
君不犯左牵大妹子右擎大外甥,坐得像雄鹰一样笔挺,即使没和他们事先通气,也丝毫不露破绽。
心医师将三人简短的会面过程尽收眼底,拧开保温壶笑眯眯地往壶盖里倒上半盖子热茶,一边慢条斯地吹开茶沫,一边说道:“三位能同时过来对我是好事,因为接下来的话我只需要说一遍,不用多次重复。但对你们而言,却不一定。”
君不犯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胸牌上——宁雪生,心医师兼副院长。
他无视了宁雪生的开场白,兀自说道:“医生,你们医护人员的胸牌上怎么都没写单位名称?你们不会是什么不能见人的非正规企业吧?”
宁雪生的笑意凝固在眼底,像是被他这神来一笔打得措手不及,手指摩挲壶盖边沿片刻,才不紧不慢地回答:“这里是折夫医院,人尽皆知,胸牌上标不标记都不影响。”
“是吗?”
君不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长方形的金色物体,那是他在新手副本里得到的工号牌。
“看,这是灵魂美食集团的工牌,上面除了员工名字,还明确标明了灵魂美食集团研发部这一行字。折夫医院是怪谈世界三大企业之一,为什么人家可以标,你们不标?”
宁雪生微笑:“这是你的工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