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圆舞曲 第19章

凛冬湿漉漉的手拿起竹签,“这都有?”

“那家做烤肉生意呢,听说几个儿子现在还在镇里忙,小卖部就两个老人家,我看他们有碳,问了句能不能卖点给我,老头儿听说我们在家里烤东西吃,就送了把竹签。”韩渠挽起袖子,拿起一只大虾看了看,麻利地将竹签扎进去。

“这都能遇上。”凛冬心中高兴,端来两个矮凳子,和韩渠一人一个,也开始串虾串章鱼。串好一半,韩渠又有别的事做了,调料一瓶瓶拿出来,点火,煞有介事地将油刷到架子上,然后丢了两个玉米上去。

凛冬总觉得要翻车,“韩队,你弄过烧烤吗?”

“弄过啊,我们搞野外拉练,有条件的时候还是可以生个火,烤点东西吃。”韩渠在串好的海鲜里挑了挑,拿章鱼试水。刷满热油的架子上,章鱼立即卷起,韩渠又连刷几下。

凛冬喜欢听他说训练、执行任务,“有条件?那没条件呢?吃什么?”

韩渠回头,眼神幽幽的,“你不会想知道。”

“我想知道!”

韩渠叹了口气,“捉到什么吃什么,生的。”

凛冬想了想那画面,抬头望天,月亮怎么又阴森起来了。

为了避免他继续联想,韩渠指挥,“来,把你想吃的放上来,我去调个酱。”

凛冬饿着了,也不挑,抓起一把竹签就放上去,利落地刷油。烧烤本身并没有什么难度,只是需要炉子和碳,还得在户外,所以一般人很少自己弄。真烤起来,倒是简单。

凛冬刷油翻面,韩渠上佐料,不久,最先放上去的虾、贝就能吃了。凛冬用手去扯虾头,指尖被烫得通红,却没扯下来,韩渠拿过来,飞快连头带线一起撕掉了,凛冬看得震惊,“怎么做到的?”

“唯手熟尔。”

礼尚往来,凛冬给韩渠剥了好几个贝,正想也自夸一句“唯手熟尔”,韩渠直接拿起一个没剥的贝,咬下了里面的肉,笑道:“这不需要剥吧?“

凛冬转头就把剥好的贝全吃了,韩渠在一旁笑得肩膀颤抖。

两人都饿,第一轮吃得狼吞虎咽,地上渐渐堆起竹签时,速度才慢下来。韩渠拿起炉子边上的土豆,很烫,拿在手上倒了好一会儿才剥得了皮。剥下一半,他递给凛冬,又拿了一个重复刚才的动作。

凛冬没这么吃过烤土豆,“不用放佐料吗?”

“就这么吃,很香。”韩渠说着,自己先咬了一口。

凛冬咬一小口,很热很暖,虽然说不上特别好吃,但吃过重口味的海鲜后,来上这么个清淡的,着实舒服。

炉子继续烧着,凛冬吃得饱足,整个人被烘得发起呆来。韩渠看了看他,“你今晚老盯着月亮。”

凛冬已经很久没有欣赏过月色。大约是此时韩渠陪在身边,气氛又格外好,他望着月亮,倾述道:“我有时不敢看它,今天你在,我才多看两眼。”

韩渠放下刷子,转过来,“为什么?”

凛冬抿住唇,片刻后开口,“他们带我去西北时,那一路,我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月亮。野外,没有人,也不怎么看得到房子,全是很高的树,没有灯光,月亮特别大,特别亮,在车外一动不动,像有人在监视我。它太亮了,我一回头,就看得清黑暗里那些脸,他们用枪指着我的头。”

被绑架,一路从洛城押到西北边境村庄的经历,凛冬不大会去想,除了被陈争救回来之后接受问询,他几乎没有和人说过。但倾诉的对象是韩渠,他发现自己也能很平静地提及。犯罪分子逼迫他假扮被警方重点盯防的人,以混淆警方的视线,他在刺目的月光中看着绑匪手中的枪,好几次希望他们直接开枪,打死他算了。

也许是在回忆里沉浸得太深,冷意在他周身蔓延,他不由得缩起肩膀,轻轻颤抖。忽然,视线被遮挡,哆嗦的肩膀被手掌按住。他抬起头,看见韩渠在他面前蹲下来。灯光和炉子的光在韩渠身后,韩渠的眼睛却从深处映出光亮,随着视线,落到他心中,火种一样,驱散了回忆带给他的寒冷。

“都过去了。”韩渠在他肩上拍拍,“不要再自责,后怕的话,就叫我来陪你。”

凛冬鼻腔微酸,深吸气,“我不怕了,一点儿都不怕了。”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已经从那段经历中走出来,凛冬说完就拿起海鲜,刷油刷酱,“我全都吃完。”

“别啊,还是给我留点儿吧。我干的活比你多呢。”韩渠开了瓶水递给他。

“是是,你‘手熟尔’。”凛冬说完就想到韩渠刚说的野外训练,凑过去在韩渠身上嗅了嗅,然后满腹狐疑地盯着他。

今天见到韩渠时,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一心忙着掩饰自己骑了一天摩托的事,把那点不对劲放过了。现在越想越觉得怪,韩渠昨晚都没说今天有野外拉练,怎么今早突然接到任务?卢克真的有安排的话,顶多瞒着特警们,不可能连韩渠这个带训的也一起瞒着。还有,韩渠这一身干干净净的,在弄烧烤之前没有生火烧饭的味道,哪有去过野外的样子?

韩渠被盯得发毛,战术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韩队,我今天其实没有一直待在晴天巷。”韩渠有事瞒着自己,凛冬不直接问,反而自己先招,他隐约猜到韩渠瞒着他的事和温省有关。

韩渠取出几块碳,“我知道。”

凛冬有些惊讶,“白一告状了?”

“我到的时候,你呼吸不太稳,像刚赶回去。”

“你这都能看出来?”

“我这都看不出来?”

凛冬很有挫败感,但迅速想通,韩渠是什么人物,他居然敢和韩渠玩花样!

“干什么去了?”韩渠反客为主地问。

凛冬只得交待,但没重复谣言里那些龌蹉的话语。即便如此,韩渠还是皱起眉,“对你工作影响大吗?”

“怕什么?”凛冬这时倒是很轻松,“有人不想合作了就随他去,有的是人想和我合作,我今天还……”差点说出订了小火车的事,凛冬连忙改口,“还多签了几个合同,生意都做到纱雨镇之外去了!”

凛冬说起普老板和千山城的游乐场,只字不提游乐场里有小火车。韩渠眼中浮起笑意,但再开口时似乎多了一丝顾虑,“你要往纱雨镇之外发展了?”

“纱雨镇太小了,迟早的事。”

顿了会儿,韩渠说:“在这边定下来的话,还回国吗?”

凛冬张嘴,“我……”

韩渠投过来的眼神就跟昨晚一样,昨晚韩渠说他对他的吸引不止是脸,今天问他回不回国。他不是傻子,很难忽视潜藏在这些话语中的意思。但他又不敢,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往深处想。

“我都坦白了,你呢?”他像韩渠那样咬掉贝肉,“你今天肯定不是去野训。”

韩渠承认,“卢克一早跟我说,接到情报,彩安镇那边有温省的窝点。当时不清楚情况,没直接告诉你。”

凛冬知道卢克的窝点和拐卖人口有关,心立即提起来,“今天发现什么了?抓到人了吗?”

韩渠说:“抓了一些人,但阿功的姐姐还是没有消息。”

卢克得到的这条情报和阿功的姐姐阿谨有关,阿谨最初可能被温省安排在彩安镇的窝点。温省被抓后,这窝点浮出水面,有温省的手下和合作者没来得及撤走。卢克不敢打草惊蛇,连忙通知韩渠。

两个镇的治安局今天一同行动,将窝点翻了个底朝天,韩渠亲手抓了两个温省的合作者,特警在牢房中带出十来个等待被转移的妇女儿童。行动算是成功了,但警方未能问出阿谨的下落。

凛冬听完,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时带着些鼻音,“一直查下去的话,阿功是不是还得在冰柜里待着?”

韩渠挪了挪矮板凳,和凛冬面对面,“不用,尸检已经做到位,卢克说过几天就该送去火化了。”

凛冬点点头,“我可以去送他一程吗?”

“我和你一起。”韩渠把剩下的食物放在炉子上一起烤了,见凛冬盯着碳出神,在他背后一拍,“这么没精神,等会儿怎么回去?”

凛冬一天的倦意在这时候爆发出来了,腿一伸,“那就不回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就是累到了,烧烤吃着舒服,但收拾起来累,他不想收拾,想先睡一觉再弄。

韩渠问:“不回去了?”

凛冬一下子反应过来,院子里房间虽多,但能睡的床只有一张,“我不是……”

这个意思。

“行,我也懒得走。”韩渠却说:“在你这借助一宿好了。”

第23章

不久前还累得能在炉子边席地而卧, 现在和韩渠一同进了房间,凛冬顿时觉得自己还能骑着摩托绕纱雨镇飙车到天亮。

韩渠上回就帮凛冬打扫过清洁,这次更是轻车熟路, 看了看凛冬的房间,转身道:“我在隔壁睡。”

“隔壁睡不了。”凛冬行动快过思索, 一把将他拉住。

“收拾一下就行,我看有个床。”

“那个床……早坏了,躺上去就塌。”

凛冬买这院子时就知道只有一张床能睡, 但每次想找人来将不要的家具拉走, 最终都因为忙而作罢。

韩渠挑了下眉, 偏要试试,推门进去,空气里漂浮着灰尘, 他抬手在面前扇了几下, 走到看似正常的床边, 右手在床沿按压,一路按压到中间,除了发出一连串嘎吱声,似乎也没有别的情况。不等凛冬阻拦, 韩渠已经坐了上去,只听咔嚓一声, 床下半部分整个塌下去, 韩渠被卡在正中。

凛冬露出惨不忍睹的神情, 上前拉韩渠,韩渠却像恶作剧得逞般笑起来,抓住递到近前的手,却没怎么用力, 腰肢一撑,站了起来。“抱歉啊,真把你床压坏了。”

这道歉听起来毫无诚意,凛冬嘀咕:“跟你说了这床没法睡的。你得赔。”

“行,给你打个新的。”韩渠笑着接话,又在周围的柜子上敲了敲,“板材其实都不错。”

凛冬狐疑,“你自己打?”

“啊,又不难,材料都是现成的。”韩渠蹲在地上研究床的结构。

凛冬也跟着蹲下,“我本来想抓你这个苦力,帮我把这些都扔掉。”

韩渠笑道:“这些家具虽然老了,但材料都是好的,现在买好材料不容易,丢了多可惜。”

凛冬将信将疑,“你什么都会?”

“那也不至于。”韩渠和凛冬对视,“刚好你知道的这几样都会。”

隔壁屋住不了,两人又回到凛冬的卧室,凛冬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不过这是整个院子最大的一个房间,靠墙摆着一排沙发。韩渠说:“我睡这儿。”

凛冬皱眉,“这怎么行?”

“嗯?”

“我在你那儿,你睡沙发,你来我这儿了,还是你睡沙发?”

韩渠笑起来,“你们资本家,脑瓜子里就天天计算谁获利谁吃亏啊?”

凛冬反驳,“什么资不资家,我是主人家……”

“我去冲个澡,一身烧烤味儿。”韩渠朝衣柜走,“主人家,借身衣服换换?”

凛冬一个箭步冲上去,被韩渠勾手拦住,“慢点,小心脚。”

凛冬衣服要多少有多少,翻出一套因为太大而没穿过的运动服递给韩渠,想拿新内裤,下意识往韩渠下方扫了眼,他这里什么都有,但没有合适韩渠的尺寸。

韩渠在他拿的时候就发现运动服又大又新,接过,没问内裤,“谢了。”

浴室在院子的另一头,安静的夜里,沙沙的水声传过来,凛冬坐在沙发上,盯着对面的浴室门出神。很快,韩渠洗完了,凛冬立即转开脸,余光却还是捕捉到韩渠将拧干的衣服晾起来,他没忍住仔细看了一眼,韩渠的内裤也晾上去了。所以韩渠现在……

韩渠刚进门,凛冬就抱着换洗衣服撞开他,直奔浴室。韩渠这次没拉住人,喊道:“冬冬哥,说多少次了,不要跑,稳重点。”

凛冬脚步一顿,然后溜得更快了。

院子里一片狼藉,炉子残留微温,刚洗的衣服在夜风中晃荡,凛冬轻手轻脚回到房间,韩渠已经面向沙发背睡着了——至少看上去是睡着了。

凛冬原地站了会儿,拿出一张薄被轻轻搭在韩渠身上,这才躺下。本以为和韩渠共室而眠,肯定会彻夜失眠,没想到刚开始在脑海里过今天的片段,思绪就被睡意阻断了。

直到睡着前的一刻,凛冬还在想:我要比他早点醒,洗脸刷牙……

但一觉醒来,沙发上已经没人了,薄被整齐叠好,枕头一般放在一头。凛冬迷糊片刻,连忙坐起来,这才看到桌子上还放着韩渠的手机。窗外,初阳灿烂,角度问题,凛冬起初没看见韩渠,只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打开门,那声音大了些,也终于看到韩渠。

好家伙,韩渠已经将隔壁屋的家具搬到墙根,右脚抬起,踩在长凳上,正拆得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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