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圆舞曲 第20章

凛冬盯着他这姿势,当即想到他里面没穿,心中哎呀一声,可再一看晾衣杆,上面已经没有内裤了。夜里有风,可能已经吹干了。

“哎——”来路不明的叹息还没叹完,凛冬就赶紧打住,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

韩渠停下手上的活,转过身来,“起来了?早上好。”

凛冬远远说了声“早上好”,便跑去池子边洗漱,偷偷将院子观察一番,发现烧烤的烂摊子已经被收拾好了,不由得感慨,韩渠真是贤惠,会过日子。

这念头像是蒸汽,迅速将他的脸蒸得绯红,他连忙吐掉泡沫,用冷水使劲洗脸。

搬过家具,韩渠身上的运动服有些脏了,见凛冬过来,韩渠指着拆好的板材说:“这些都是好的,能用,那边的不行,等下有大爷过来收。”

凛冬说:“你都找好大爷了?”

韩渠说:“就昨天送我们竹签那家,我早上出去溜达,遇到他,老头儿话挺多,问我们烧烤吃得怎么样,还让我们去镇里照顾他儿子生意。聊了会儿,我说家里有些板材想处理掉,他说找个板车来收。”解释完,韩渠问:“我看你没醒,擅自给你做了决定,不行的话……”

“太行了!”凛冬喜出望外,他烦这些家具很久了,一直拖着没有把每个房间都打扫出来,很大原因就是没空找人处理家具,韩渠这一来,全都给他解决了。

韩渠笑笑,听见外面的M国语吆喝,说:“走,大爷来了。”

大爷姓黄,骑着板车驾到,车里还坐着个死气沉沉的年轻人。黄大爷一下车就叫年轻人下来干活,年轻人不情愿,被一脚踹了屁股。黄大爷力大如牛,一边搬家具一边数落不争气的小儿子。

凛冬在一旁听了个大概,黄大爷这小儿子叫黄三,不肯跟着哥哥们好好做生意,成天搞些歪门邪道混日子,还不知道从哪里学来帮人伪造身份,被两个大哥抓了回来,现在正在家中关禁闭。

搬完家具,黄大爷正准备讨价还价,凛冬赶紧摆手,“不要钱!”黄大爷大喜,连忙拿出自家烤肉店的宣传单,在上面签上名,“下次你们去吃,带着这个,有好处!”

凛冬一看,宣传单上写着“三兄弟烧烤”,没在意,随手递给韩渠。

黄大爷上车,催黄三赶紧上来,黄三却溜到凛冬面前,动作和黄大爷刚才一模一样,但塞的是自己的名片,沙哑着声音说:“你们有需要也可以找我,给你友情价。”

凛冬看着叮叮当当开走的板车,有点无语。

韩渠在一旁笑,“可以收黄老头一点儿钱的。”

“我还想给他钱。”凛冬在国内处理家具,都得给对方钱。

韩渠说:“那回头照顾老头儿儿子生意去。”

凛冬对剩下来的板材很好奇,摸摸看看,“这些真能打成新的家具?”

“还缺些材料,暂时放着,齐了先把床打好。”韩渠洗干净手,“饿了。”

食物昨晚都吃完了,凛冬看看时间,“你去治安局迟到了。”

“卢克让我歇半天。”韩渠说:“你又催我上工。”

不用去治安局,但早饭要解决,缺的材料也得去镇上采购,两人很快上了车,韩渠还是穿着凛冬的大号运动服,晾得半干的衣服放在后座。

“这身你是不是穿不了?”路上,韩渠问。

“啊,买错了。”凛冬回答时下意识扭头看窗外,衣服的确买错了,但退换很方便,他鬼使神差留下来,抱着什么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给我穿?我换洗衣服少。”

“行,行啊!反正我也穿不了。”

早餐是在疗养所旁边的市场吃的,凛冬常去的那家,经过治安局,凛冬又想催韩渠进去搞训练,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韩渠瞪了一眼。

“我什么都没说!”凛冬退后。

“没来得及说而已。”韩渠朝前走,边走边自言自语,“我还真怕了你了。”

凛冬没听清,追上去,“什么怕?”

韩渠一直没提这事,这时也不知是什么心理,忽然想提了,“陈争说,你说我怕你。”

凛冬愣住,对着韩渠那没底的视线,“啊,我,那个……”

他也不知道,韩渠那是真没底,并非什么深邃,只是先发制人,显得没他这么惊慌。

见凛冬一下子无措起来,韩渠一时也有些怔,他想看凛冬的反应,看到了,又后悔自己是不是太过分,片刻,只得假装云淡风轻地补了句,“我最怕你们这些天天催我干活的人。”

这时,卢克的车来了,大嗓门顿时从车窗飘出,“韩先生,来搞训练啊?”

倒是凛冬抢先道:“不是给我们韩队放假吗!”

卢克吓一跳,“是放假啊,没有压榨你们韩队!”说完车窗一降,压榨手下的特警去了。

多出来的一个上午,韩渠去镇上几个建材店看了看,凛冬起初跟他一起,买了油漆、板材、工具,但中途接到合作商电话,需要他去现场看看。

“我自己去吧。”凛冬说。

“怎么去?骑摩托?”

“……”

凛冬恨自己这破脚,骑摩托还成,开车的话还是不太灵活。

“给你当司机。”韩渠翻了半天,找出一双白手套,“工钱我想想……”

“先记着。”凛冬在他肩上拍了拍,“小韩不是还要给我打床?”下意识就顺着韩渠的话开了个玩笑,说完凛冬才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

但韩渠对“小韩”接受良好,“凛总请系好安全带,小韩这就踩油门了。”

直到和合作商见面,凛冬的唇角都没降下去。需要他到现场的情况,一般不是什么好事,要不是物品在运输过程中有损耗,就是别的需要拿钱解决的问题,很多时候甚至是合作商有意找茬。

凛冬不缺钱,但别人让他赔钱,他也不至于无所谓到心情好,每次这种场合,气氛都不会愉快。不过今天凛冬满脸春风,拿起架势准备大干一场的合作商都愣了。

白一已经在仓库等着,查看完之后小声对凛冬说:“哥,泄露确实是我们司机的问题。”

凛冬点头,先表达了歉意,然后承诺“大冬物流”不仅会照价赔偿,还会支付误工费。前者有凭有据,后者就要看合作商的良心了。

凛冬这态度,一下子堵了对方的嘴,伸手不打笑面人,对方也和气下来。双方坐下来商议,凛冬主动让步,事情解决时,合作方的头儿感激万分,“凛老板,我们这就是个小项目,我的资金跟别人差得远,我听说,听说你一些……以为你根本不会和我谈赔偿,哎,是我误会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谣言无非是说凛冬心黑手辣,和温省这种人搅和在一起能有什么好话。凛冬笑了笑,“我们负责物流,出了问题肯定该我担责,至于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我以前没做过,今后也不会。”

“是,是。我都了解了。”

韩渠下午得去治安局,没能继续给凛冬当司机。合作商非要请“大冬物流”的诸位吃饭,完事后凛冬坐的是白一开的车。

白一不习惯用电炉,之前凛冬买了电炉放在门面,他也还是守着炉子,现在炉子被拿走,他只得用电炉,短短一天就尝到甜头,“哥,还是你买的电炉方便。”

凛冬哼哼两声,闭目养神。

白一一个人就能说不停,叽叽呱呱的,凛冬听到他说“还是你们这些外国人懂生活,什么都买现成”时,才搭腔:“我们自己打家具呢。”

“什么?”白一兴致勃勃,“谁要打家具?你?我给你打啊!”

“韩渠。”凛冬咳了声,“给我那院子打点。”

话多的白一突然停下来,好一会儿凛冬才发现没声儿了,扭头看了看。只见白一看似认真地开着车,脑子却不知道在转些什么。

“喂,你看路。”凛冬还不想挂在白一车上。

“你们,都到打家具这一步了啊?”白一咽了咽唾沫,“我,我还没准备好。”

凛冬皱眉,“要你准备什么?你给我看好店。”

“不是,你们都要结婚了,我还没把礼金攒够!”

要是坐在驾驶座上的是凛冬,白一已经被刹车甩飞出去了。“我怎么可能和他结婚?!”

“你们都打家具了!”白一喊道,“我以前是木工啊我的哥!我再清楚不过了,谁不结婚打家具啊?”

凛冬小时候,也听说过老家有打家具结婚这个习俗,但那太久远了,没想到纱雨镇这边也兴这个。平心静气半天,凛冬说:“首先,我们没有结婚。其次,没有结婚也可以打家具。再次,好好开车,不然滚下去。”

白一说:“吓我一跳,那你们慢点,让我再攒攒钱。”

凛冬更是无语,“你攒这钱干什么?花在你自己和白闪身上去!”

“那不一样,都要攒。”白一在这事儿上很坚定,“反正你们以后也要结婚。”

凛冬心想还好韩渠不在,又连忙叮嘱白一不要在韩渠跟前胡说八道。

“知道知道。”白一答应得好好的,话一转却说:“孩子都有了嘛。”

“……”

威逼利诱完白一,凛冬回疗养所,韩渠也才回来不久。弄脏的运动服已经洗好晾着了,灯光下,韩渠又在用那双摸惯了枪的手,织着那顶名叫“凛冬”的帽子。

第24章

三天后, 纱雨镇上空浓云滚滚,在停尸房的冰柜里待了许久,屡次被抬上解剖台的阿功将奔赴他此段人生的最终途。

对治安局来说, 这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大门口、主楼、训练场不见任何不同, 只有本该来到训练场指导的韩渠提前跟卢克说明了情况,此时正和凛冬、负责运送阿功的数名警察等在停尸房外。

凛冬身着黑衣,神色肃穆, 眉心浅浅皱着。只有他和韩渠没有穿制服, 看上去他们像是阿功唯二的亲人。不久, 停尸房的门被再次打开,两名警察将一辆狭窄的推车推出来,灰色的裹尸袋小幅度隆起。凛冬喃喃道:“他, 那么瘦吗?”

韩渠在凛冬肩上拍了拍, 上前帮忙将裹尸袋抬上运尸车。凛冬在短暂的怔愣后也跑过去, 拉住裹尸袋,隔着裹尸袋,碰触到了里面冰冷的尸体。

那一刻,凉意顺着指尖, 针一般扎向血肉,凛冬猛地松开。裹尸袋擦过他的手背, 被推上车。车门已经关上, 他还瞪眼站在原地。韩渠先是碰了碰他的小臂, 见他没有反应,抓过裹尸袋的手僵硬地抬着。

“凛冬。”韩渠难得地叫了他的全名。他这才清醒过来,转身,“我……”

“没事, 不要紧。”韩渠捉住他的手,将他往前带了带,“我们上那辆车。”

韩渠掌心温暖粗燥,有力地包裹着他的手指,轻易将那些矫情、纤细抹平。韩渠还晃了晃手,他忍不住抓紧了韩渠的手指。

警车跟在运尸车后面,往海边开去。M国只有首都蕉榴市一带才有正规的火葬场,其他小地方大多还是实行土葬,普通人家死了人,都是打口棺材,埋进祖坟,治安局一时半刻管不了。但进了治安局的尸体,只能按照治安局的流程办,一律烧成骨灰。纱雨镇和临近几个镇共用火葬场,从镇里开过去,要一个来小时。

警车上还有两名警察,有位上了年纪,又总是干送葬的活儿,话多一些。“这个阿功啊,走得冷清噢!要不是咱们几个,他骨灰都只有往海里撒!嘿,韩先生,你们知道火葬场为什么要搞在海边吗?那么远,镇旁边那些村子又不是没有荒地。”

他都这么说了,韩渠猜也猜得到答案,“因为方便扬进海里。”

老警察点点头,说自己要是死了,还是更愿意全尸下葬,但牵扯进案子的没得选。有亲戚朋友的,骨灰交给亲戚朋友,啥也没有的,骨灰就撒进海里,让浪涛卷走,一了百了。

凛冬越听,心情就越是沉重,半天哑然开口,“那今天,阿功也要扬了吗?”

“那不然呢?”老警察说:“我倒是想给他留着,但他那个姐姐不是还没下落吗?扬了也好,他这辈子又短又苦,早些魂归天地,早些投胎个好人家。”

凛冬喉结动了动,脑中忽然冲出一个念头,但没能说出来。韩渠看着他的侧脸,又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他抬起头,韩渠冲他笑了笑。

今天天气本来就不好,海边更是黑云低垂,火葬场的大烟囱喷出黑烟,和云无缝连接。凛冬从车上下来,风衣的衣摆顿时被狂风掀起,他闭上眼躲过扑面而来的海风,头顶掠过几只孤独的海鸟。

警车停在火葬场大堂前,运尸车则要直接开到后面,由火葬场的人将尸体整理一番后,进行火化前的仪式。老警察招呼韩渠和凛冬到大堂里等待,那儿避风。大堂里人影稀稀落落,警察比普通人多,看来今天火化的尸体大多是从各镇治安局送来的。

凛冬四处看了看,走到卖骨灰盒的柜台前,沉默地看着坛子和盒子。这里需要骨灰盒的人不多,所以骨灰盒的款式也很单调。

韩渠来到他身旁,和他一起看。

“外公走之前,才肯和我说话。”凛冬轻声道:“但那时他都快说不出来了,只能看着我哭。最后跟我说,希望我可以帮他选一个盒子,我们家里,他只认可我的审美。”说着,凛冬无奈地笑了笑,“明明认可我,却不认可我选择的路,老觉得我会害了自己。后来想想,他好像是对的,我在娱乐圈,确实……过得不好。”

韩渠问:“你选了哪种?”

凛冬看着面前的,摇摇头,“没有相似的,我给他买的那个很贵。他应该会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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