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圆舞曲 第38章

刘当一看,哈哈大笑,“吟姐,你可要把李先生照顾好啊。出了差错, 有你好看!”

吟姐恐惧得颤抖,凛冬脸一沉,“刘先生,别这么对她说话。”

刘当心中更喜,“我的错,我的错,各国风俗不同,你们外国尊重女人,我们这儿吧……吟姐幸运,跟着李先生你,以后就照你们的风俗来!”

阿羊似乎考虑好了,暗中和凛冬交换一个眼神,颇为不舍地说:“行,刘老板,我就跟着你干,今天就回去把砂石厂关了!”

刘当哼哼两声,“这才有志气嘛!”

为了展销会,刘当每天忙得不可开交,阿羊在他身边见机行事,时不时跟凛冬传递消息——刘当请了月文城和周边乡镇的所有地主、投资商,连也家也被邀请,根本无暇管吟姐。展销会前一晚,刘家有一场隆重的晚宴,这可能是逃走的最佳时机。

凛冬敲了敲吟姐的房门,吟姐很快打开门,眼神比刚见面时清澈了一些,“李先生。”

“我可以进去吗?”凛冬问。

吟姐点点头,将凛冬让进去。相处几日,她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害怕了,凛冬尝试提到纱雨镇、阿功,她总是流泪,却不肯道出原委。凛冬没有追问,她的状态不适合受刺激。但逃离的最佳时机迫在眉睫,继续待下去,只会越来越危险,凛冬不得不冒险。

“我想叫你另一个名字。”凛冬看着吟姐的眼睛,她的眼中总是满含无尽的苦楚,说不出来,不曾消退。

她颤了颤,低下头。

“阿谨。”

她的呼吸猛地一顿,再抬头时,眼泪在眼眶里盘旋。

“听着阿谨,我知道你能听懂,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凛冬说:“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想不想回家?想不想见到你的弟弟阿功?”

阿谨捂住脸,无声哭泣,片刻,她用力擦掉眼泪,“阿功,阿功还好吗?”

这是个凛冬难以回答的问题,他不想欺骗阿谨,但如果实话实说,阿谨可能会丧失回家的动力。

“他在等你。”凛冬说:“他很自责,因为他知道,你是因为出去给他找医生,才被坏人拐走。伤好之后,他在纱雨镇的集市打工,做了很多份工作,就是为了攒钱,去找你。”

阿谨不停念叨着“阿功”,自言自语:“是姐姐不好,姐姐这就回去看你。”

带阿谨离开之前,凛冬需要掌握尽可能多的情况,等她平复之后,问:“纱雨镇和月文城离得这么远,你是怎么……”

阿谨按住自己的头,轻轻说:“李先生,我这里受过伤,很多事情记不清,脑子也不够用。”

凛冬安慰她,“没事,告诉我你记得的,越详细越好。”

阿谨点点头。她的记忆呈片段,阿功受伤是其中最鲜明的一段,她去找医生的途中,遇到流窜的雇佣兵、流氓,她都想办法躲过了。镇里很混乱,大晚上她根本找不到医生,后来撞见个男人,对方见她急得发疯,听她说了阿功的情况,说自己认识医生。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想也不想就跟随男人而去。她根本无暇想到,男人是人贩子,她被推上车,送到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被关在地下室,周围是同样被拐来的女人、小孩。她求人贩子放她回去,她的弟弟就要死了,可无论她如何声泪俱下,换来的都是一顿毒打。一同被关的人陆续被卖出去,第一批出去的都是比较配合的人。M国的战乱环境,被卖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大家都接受了。她原本也是可以接受的,只是想到病危的阿功,她不能离开纱雨镇,她必须反抗。

于是,她成了最难卖出去的女人,每天都被毒打,她尝试逃跑,被抓到时以为会被打死,但人贩子没有再送她回地下室,而是把她扔到了男人堆里……

凛冬听得脸色越来越冷,阿谨的叙述却平铺直叙,好似早就消化了发生于自己身上的悲剧。只是在说到记不清那几个夜晚时,仓促地擦了擦眼泪。

她的脑子就是在那段时间坏掉的,千疮百孔的身体在无人能救她的时候,充当了她最后的卫士,为她模糊掉那些不堪的回忆。

她记不得是怎么一路辗转,被卖到月文城,可能是那些人终于腻了,随便丢给雇佣兵或者保镖。刘当正是从一个保镖手上买的她。

提到刘当,阿谨停顿了好一会儿。在她的描述里,刘当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愚蠢又歹毒,从来不将女人当做人看,嫉妒心非常强,却没有什么本事。阿谨经常听到他用恶毒的语言大骂其他地头蛇,也家首当其冲。

最近刘当大约是想争夺刘家的话事权,动作频繁,勾结了几个失势的地主和外来投资商,手段却十分单调且鄙陋——送女人。

阿谨含泪看着凛冬,“李先生,你是专程来救我的吗?”

“是。”凛冬递给她纸,“你的家乡现在发展得很好,拐走你的人贩子也已经被抓,你可以安心回去了。”

阿谨抽泣起来,“你是,你是阿功的朋友吗?是阿功拜托你来救我,是吗?”

凛冬张开嘴,“我……”

“阿功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他现在一定也过得很好。”阿谨脸上终于浮起笑容,坚定地说。

凛冬避开她的视线,“我们过两天就走,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安全送回纱雨镇。你可能还会见到刘当,注意在他面前维持原状。”

“我,我不会和他说话的。”

事情发展得比凛冬想象的顺利,刘当整个心思都在展销会上,虽然每天都要来凛冬面前装模作样展望前景,但已经将他当成了色令智昏的冤大头。阿羊扮演勤勤恳恳的跟班,充分取得刘当信任,刘当甚至跟阿羊说,要让李大东和吟姐结婚,再送李大东几个女人,把李大东彻底套在刘家。刘当给阿羊派了任务,打听李大东还看上了哪些女人,他一块儿给凑齐。

阿羊当吐槽说给凛冬听,凛冬却走神了好一会儿。阿羊见他没反应,想了想,惊讶道:“凛老板,你不会是在想,趁机带走更多被拐的女人吧?”

凛冬皱眉,陷入沉思。他的确是这么想的,目前看来,带走阿谨并不困难,在月文城的每一天,他都亲眼看到被拐女人的遭遇,虽然他无法解救她们所有人,但增加几人,似乎也能办到。只是这样风险就更大,所需要的时间也更多。

“凛老板,别的我不懂,但做生意教了我一个道理。”阿羊说:“不能贪婪。”

一盆冰水浇在凛冬头上,令他顿时清醒。他的计划里只有救阿谨这一项,雇的保镖也只有两人,不足以“顺手”帮助更多人。也明在他眼中也是个变数,这人太精明,也许已经看出他的来意不简单,夜长梦多,必须尽早离开。

客观难处摆在面前,凛冬最后决定,这次先带回阿谨,再找机会让警方插手月文城。

刘当策划的宴会如期到来,凛冬受邀前往,受尽追捧,宴会进行到一半,凛冬以明早还要主持展销会为由提出离开,刘当赶紧让阿羊送他回去,喜形于色,“李先生,今天太给我面子了!快回去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大展身手!”

夜里的月文城寂静,热闹集中在刘家大宅。凛冬回到住处时,阿谨已经换上客房服务员的衣服。林富和卡里两名保镖在车中等候。阿羊带着阿谨先行离开,凛冬待了会儿,在酒店外的巷子与他们汇合。两辆车趁着夜色飞快开到城外,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阿羊激动得大叫,“这一票刺激!比赚钱还爽!”

凛冬心中也涌起巨大的满足,他在乱象丛生的M国,救下了一个被拐的女人,身后的魔窟还有更多等着救援的人,等他顺利将阿谨送回纱雨镇,就能着手下一步!

阿谨无声地流泪,轻轻说着:“谢谢,谢谢。”

月文城以南是一段盘山公路,路况不好,好在夜里基本遇不到别的车。只要翻过一片群山,就算是彻底逃出月文城了。宴会会持续到深夜,刘当酩酊大醉,绝对不会知道自己的“贵客”已经逃走。而等到明天需要李大东亮相的场合,凛冬已经身在M国中部,那里处在首都蕉榴市的辐射范围内,再大胆的犯罪分子也不敢造次。

凛冬透过车窗,看向身边的树林,越野车在弯道上穿行,树林迅速后退。他的视线顺着树干向上,眼神忽然暗了下来。他看到了悬挂在树枝上的,明亮得刺眼的月亮。

巨眼一般的月亮。

他对月亮的恐惧源自于那段被犯罪组织绑架的经历,后来韩渠抚平了他的恐惧。可在今夜,高悬的月亮再次成了邪恶的意象,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他下意识让林富再开快一点,但随着车速增加,月亮似乎也跑得更快了。

他深吸气,试图将莫名的恐惧赶走,耳边响起韩渠的话:害怕的话,就叫我来陪你。

他抓住手机,几乎要拨出去,却发现山里没有信号,这也不是他常用的手机。为了演好戏,他准备了两个手机,属于凛冬的那个今天一直关着机。

林富当了多年雇佣兵,是车里最平静的人,在他看来,他们根本不会遇到危险,“凛老板,这条路开急了容易出事,要是翻在山沟里,才是真的完了。按我们的速度,不到12点就能到下一个城镇,月文城的人窝里横,不敢在外面闹事。”

凛冬稍稍安下心。车又开了一段,前方忽然出现灯光,有车过来了,不止一辆,有货车和轿车。

“送建材的吧?”阿羊在另一辆车上,在对讲机里说:“我以前开货车,也经常在夜里送货。”

凛冬心跳变得很快,明知道从对面过来的车不可能是刘当的追兵,还是七上八下得厉害。他又看了一眼紧追不舍的月亮,它仿佛正投下一抹嘲笑的冷光。

车道很窄,车辆擦肩而过时,彼此都放慢了车速,凛冬不由得向对面看去,这一眼,他周身的血顿时凝固了。

那辆车里坐的居然是温省!

“快开。”凛冬压抑着嗓音里的颤抖,对林富道:“快!”

林富不明所以,加速的同时在对讲机里喊话另一辆车,“我们加速了,跟上。”

凛冬死死盯着前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温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逃出来了?他不该看那一眼,他看到了温省,温省有没有看到他?也许没有……后视镜里,温省的车正在变小,温省如果是越狱,急于逃跑,可能根本无暇看清他。

他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但下一瞬,阿羊在对讲机里叫了起来,“怎么回事?他们调头了!”

凛冬猛然往后看去,只见三辆越野车飞速追来,中间正是温省所在的那辆。他瞳孔缩了缩,毫不犹豫将阿谨按到后座上,“快开!”

“老板,把枪给我。”林富也许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我们换位置,你来开车。”

话音刚落,只听枪声四起,火光在车身上飞溅,弹片擦过越野车,发出刺耳的尖啸。对讲机里传来阿羊的怒吼,开车的是他,卡里已经和对面对射起来。

林富急打方向盘,车在避过子弹的同时,朝栏杆冲去,凛冬抱着枪,一头撞在门框上,温省追得急,此时他和林富根本没有换位置的时间。勉强稳住身子,凛冬看向后方,阿谨抱着头瑟瑟发抖,一股粘稠忽然遮住他的视线,他这才发现,额头流血了。

“老板,会用枪吗?”林富问。

凛冬在瞄准具中看着温省的车,咬紧牙根,汗水不断滑落,他的食指压在扳机上,手指抖得厉害。

他不会。

一切原本进行得都那么顺利,他已经带着阿谨逃出魔爪,怎么都想不到路上会遇见温省。枪在脸颊因为汗水而打滑,他仓促地抓稳,瞄准具中,温省的车越来越近。

爆胎的巨响令山岭震颤,阿羊的车失速撞向护栏,追兵近在眼前,林富将油门踩到底,子弹如暴雨,一声尖锐的刺响,凛冬感到天旋地转,月亮出现在扬起的前挡风玻璃上,接着车身急速坠落,翻滚,被黑暗的丛林吞噬。

第45章

一周前, 蕉榴市特警抓捕了一批贩卖人口的团伙,其中一些和温省有牵连。李东池决定将关押在各地的贩卖头子全部弄到蕉榴市,集中起来审问、判决, 卢克也接到转移温省的通知。

韩渠被李东池十万火急叫到蕉榴市,其实并不是切磋, 而是参与到抓捕中来。M国的战火停止后,弱势人群被拐卖成了最大的问题之一,李东池虽然有魄力也有财力, 但北方一些地方, 他暂时够不上, 只能集中火力,重点收拾蕉榴市周边、M国中部的犯罪团伙。韩渠丰富的特警作战经验帮了他大忙。

确定温省由纱雨镇治安局负责转移,韩渠立即联系卢克。温省留在纱雨镇是个麻烦, 审也审完了, 该抓的都抓了, 只能关着,加上他和其他案子可能有关,蕉榴市随时可能要人,卢克又不能将他弄死, 还得喂着,想想就憋气。终于可以将这瘟神送走了, 卢克连忙保证, 一定将这帮人完完整整送到首都监狱。

韩渠又问了下纱雨镇的治安情况, 得知一切正常,最后忍不住叮嘱卢克:“找几个警惕心高的特警送温省,这人狡猾,路上千万不能出事。”

“嘿!我亲自送, 放心了吧!”

韩渠对李东池大规模转移人贩子的决定其实不太赞同,M国真正安全的只有蕉榴市周边,蕉榴市的警力无法散到地方,所以负责押送的只能是各地自己的警察,良莠不齐,路上一旦出了问题,就很危险。但李东池很有信心,将人集中到蕉榴市,也是树立警方威信的方式。韩渠虽然有担忧,但也没有过多干涉。

凛冬今天刚发来消息,跟他分享吃的牛肉粉,问他吃了没。他往上划了划,近来他们的对话几乎都是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凛冬似乎很忙,回消息很慢,前几天还说要去千山城出差。他也难得有闲下来的时候,本以为暂时离开,能够理顺心中那个念头,但一到蕉榴市就连轴转,根本没有精力好好思考。

手指停留在对话框上,没打下半个字,他索性拨去电话,听到凛冬的声音时,险些说出“小心温省”这样的字眼。

温省现在还好好关着,卢克很有把握将他安全送到,一旦温省到了李东池手中,要么判死刑,要么坐一辈子牢,不可能再威胁到凛冬。这时候让凛冬小心温省,只会让凛冬忧惧。

凛冬似乎听出他的迟疑,“韩队,怎么了?”

“没事,我在这边抓了些趁乱搞事的人,就想问问,纱雨镇最近还安全吗?”

然而凛冬关注的重点立即转移到了他身上,“危不危险?你有没有受伤?”

他摇摇头,“别担心,我只是顾问,不用冲锋陷阵。”

他听见凛冬轻轻松了口气,他一句“最近要注意安全”还没出口,凛冬抢先道:“韩队,你自己多注意,不要又受伤了。”

他张了张嘴,“好。”

各地转移人贩子的行动正在进行,韩渠密切关注,时不时和凛冬发消息,确定凛冬的安全。

两天前,押送温省及其团伙的警车从纱雨镇出发,卢克和数名特警随行。韩渠收到的消息是一切顺利。当天,韩渠有别的任务,而从纱雨镇到蕉榴市,有几段路没有信号,卢克每到一个地点,都会向指挥部汇报,韩渠从指挥部得到的消息是正常押送中。

次日,韩渠又与凛冬联系,风平浪静。

韩渠发现不妥已是傍晚,原定下午抵达的温省不见踪影,指挥部说暂时联系不上卢克。韩渠已经将转移路线记熟,警车正常行驶的话,今天下午之后,就会进入蕉榴市的辐射区,不存在信号问题。卢克这么久联系不上,一定是出事了!

韩渠马上找到李东池,申请出动特警。李东池大惊,亲自打给卢克,半小时后,卢克的电话终于接通。

“人呢?”李东池盯着时间,“你们在哪里?”

卢克支支吾吾,“李,李先生,温省我们,我们马上送来。”

“现在是7点,你在4点就应该到达。”李东池压抑着怒火,“出事立即汇报,时间你耽误不起!”

“我……我……”卢克捶胸顿足,“温省昨天半夜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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