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圆舞曲 第41章

凛冬望着远处的海,想了会儿,推翻刚才的结论,“我应该不是贝壳,我在贝壳里面。”

他知道自己伤得很重,动弹不得,一个很大的贝壳将他包裹起来,柔软地覆盖着他,为他遮风避雨,为他供给营养,他听到的呼唤,大约就是贝壳的心声。

“韩队。”凛冬说:“我昏迷的时候,你一直陪着我吗?”

韩渠没有回答,但凛冬已经知道答案,“肯定是你陪着我。”他牵起韩渠的手指,“所以跟我说话的不是贝壳,是你。”

“我也做过一个和贝壳有关的梦。”韩渠说。

凛冬很有兴趣,“什么时候?”

“你守着我的时候。”韩渠在他的惊讶中说:“我梦见你是贝壳,跟我说话,叫我快点醒来。我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你,所以我以为,你就是贝壳。”

“我们……”凛冬讶然,他没有想到,他和韩渠连做的梦都那么相似。就像,他们在各自最危险的时候,跨过时间,来到了同一片大海。

“今天我才明白,你不是贝壳。”韩渠说:“你是贝壳割舍不掉的那枚珍珠。”

第48章

“截止今日, 已经有215名被困于月文城的妇女孩童被解救,警方将继续行动。我们采访到了来自警方的顾问也明先生……”

新闻每天传来捷报,李东池麾下特警在月文城及其周边的行动成了M国普通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电视上反复播放相关内容,既是与安纪守法的人分享喜悦, 也是对犯罪分子的威慑。

凛冬停下收拾行李的动作,看向电视里的“熟人”。醒来后的这段日子,他已经清楚自己受伤后发生的事, 也明这个人, 他一直有所忌惮, 这人太聪明,比刘当之流有远见得多。但尽管如此,他也没想到也明会如此迅速地和警方站在一起。

说起来, 他在月文城活动时, 也明袖手旁观, 也算是帮了他的忙。如今也明在镜头前侃侃而谈,亲和的微笑掩盖着眼中的野心,成了最受民众欢迎的警方代表人物。

韩渠办完出院手续回到病房,顺着凛冬的视线看向电视, 评价道:“野心家。”

凛冬点点头,关掉电视, “我收拾好了。”

今天是凛冬出院的日子, 李东池想留他和韩渠再在蕉榴市待一阵子, 但凛冬想尽快回到纱雨镇,一来已经在蕉榴市住太久,二来还有一个承诺没有兑现——带阿谨去看阿功。

李东池人还在月文城,安排了一架飞机送他们。阿羊得知凛冬要走了, 连忙打来视频,他已经穿上了M国特警的制服,“凛老板,你好好养身体,我完成任务后第一时间去见你!”

白一和白闪已经先行回到纱雨镇,飞机上除了凛冬、韩渠、阿谨,还有林富和卡里。他们和凛冬的雇佣关系已经终止,但经历了这么一遭,两人都愿意继续为凛冬工作。凛冬打算暂时将他们安顿在“大冬物流”。

飞机穿梭在云层上,凛冬看了会儿云,渐渐有些困乏。韩渠揽住他的肩膀,轻声道:“眯一会儿眼睛?”

他“嗯”了声,靠在韩渠肩头。韩渠手指在他手臂上一下一下拍着,须臾,他很轻地笑了声。韩渠挑眉,“怎么?”

“你在哄小孩睡觉吗?”凛冬扬起脸。

“那不拍了。”

片刻,凛冬说:“还是再拍拍吧。”

韩渠唇角勾了起来。

纱雨镇没有机场,白一早就开车去临近的小城等着了,见到凛冬眼一红,眼泪还没掉出来,就被凛冬喊了声“白老板”。

白一被口水呛住,震惊得瞪起双眼。凛冬走过去,向他介绍林富和卡里,“我招来的新同事,回头安排一下。”

外人在场,白一很有分寸,没反驳凛冬这声白老板,只是一路上开得七上八下,总在琢磨凛冬这是什么意思。中途韩渠和他换了位置,车才得以安全抵达纱雨镇。

已是接近傍晚的时间,白一在晴天巷准备了饭菜,凛冬却说:“今天不行,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

阿谨历经坎坷,终于回到纱雨镇这片土地,却像个异乡人一般,不安地打量着大变样的街道。韩渠看了看她,又看向凛冬。凛冬对她说:“走吧,去看看你弟弟。”

去村里坟冢的路上,没人说话,凛冬几次在后视镜中看阿谨,她一直看着窗外,脸上始终是悲苦的表情。阿谨的反应很迟钝,蕉榴市的医生为她诊断过,她可能这辈子都恢复不了,但医生也说,她并不痴傻,生活能够自理,只是将自己封闭起来了,以至于接收外界的一切,都比较慢。

凛冬觉得,她可能已经意识到阿功没了。

黄昏如血,荒山上,孤坟终于等来了唯一的亲人。阿谨抚摸着那单薄的墓碑,没有掉泪,仿佛终于得到了那个早已水落石出的答案。许久,她站起来,向凛冬鞠躬,“凛先生,阿功是怎么……”

凛冬没有隐瞒,整个讲述的过程里,阿谨的情绪都很淡。凛冬说:“抱歉,他的不幸有我一份责任。”一直以来对什么都反应很慢的阿谨这次却很用力地摇头,眼泪夺眶而出,“凛先生,是阿功对不起你,伤害我们的是命运,你已经对他,对我,仁至义尽。”

阿谨再次鞠躬,泪水砸落在地上,“对不起。”

阿谨和阿功的家早已不能住人,凛冬本打算暂时让她住在酒店,白闪却开车赶来,“哥,人交给我吧,我那里有宿舍,也需要人手,阿谨姐姐先住着,看看有没有能搭把手的地方。”

面前的姑娘明艳大方,已不再是那个向他诉苦的小女孩。他不在纱雨镇的这段时间,白闪带领殡葬公司一路向前,将白家隔壁的两个院子租了下来,作为员工的临时住所。

凛冬将阿谨轻轻往前一推,“好,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白闪朝凛冬和韩渠比了个心。

热闹的送别和回程,最终只剩下两人和安静的黑夜。韩渠看看凛冬,“去哪?”

凛冬说了个韩渠有些意外的地点,“往卡利斯学堂开吧。”

“现在去看齐穗?”小家伙还不知道他记挂的冬冬哥受伤了。

凛冬摇头,“今天就不去打搅小穗了,我想带你看看山下面的一个……那本来是我送你的礼物。”

这个时间,孩子们都回到学堂,山下的活动场空无一人,韩渠还未停车,就看到了路灯下的火车头,红色的小老虎睁着圆圆的眼睛,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居然给它挂了两个蝴蝶结。

“火车。”韩渠低声道。

“我请千山城那边项目的老板订的,想装在院子里,给你一个惊喜来着,可是……”凛冬顿了顿,当时的一幕幕涌上心头,他执拗地逃避,韩渠亦留下打好的衣柜离开。可如今,那些纠结犹如海上的浮沫般飘散,他笑了笑,“可是我实力不大行,院子还是小了,放不下这庞然大物。所以就和卡利斯先生商量了下,送到这里来。”

“这里好。”韩渠朝火车头走去,抓住扶手,跳了上去。凛冬在下面,抬头望着他。他弯腰伸出手,“来。”

凛冬一握,立即被拉上去。

“我以前最会开火车。”韩渠认真地观察操作台,回头跟凛冬确认,“我们可以开吧?”

凛冬忍笑,“当然可以,本就是你的火车。”

韩渠调取久远的儿时记忆,按下发动键,火车却全无反应。凛冬终于笑出来,“韩队,你会不会啊?”

“我会啊,等下,我再看看。”这一番看下来,韩渠终于确定,这火车得靠中控台操作,面前这一堆都是假的。“现在这些玩具做得太智能了,都不能亲手开,这不是欺骗小孩吗?”

凛冬眼泪都笑出来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小时候坐的也是假的?”

韩渠瞪着眼,“啊……”最后一次开火车的小韩还是小学生,天真的小男孩从没想过自己的火车不是自己开的,长大后再没接触过,更是没有再考虑这个问题。

凛冬趴在方向盘上,露出一只眼睛,看韩渠的梦碎时刻。

片刻,韩渠的手压过来,揉了揉他依旧很短的头发,嘴硬道:“不一样,我小时候那种肯定能自己驾驶,我确定。”

凛冬没有挣扎,在韩渠故意粗暴的动作中看着他。很快,韩渠停下,和他一起趴在方向盘上。

四下寂静无声,偶尔听得到山上传来的小孩的笑声。

“我过几天要回国了。”韩渠认真的时候,眼神会变得很深,“我想带你回去。”

凛冬说:“韩队,你知道你这邀请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韩渠凝视凛冬,脑海中浮现出凛冬血淋淋的模样,不由得皱起眉。

这趟M国之行,起初名单上并没有他,他的任务是留在国内养身体。但凛冬在M国纱雨镇的消息传回来,他想也没想就提出要去M国。

起初,他只是想确认凛冬的安全,问问凛冬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凛冬是他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住院期间,总是悄悄看着他。就算嘴上不承认,但他心里还是特别在意凛冬。这种在意,成了凛冬眼中的“怕”,还让陈争他们都知道了。

凛冬不告而别,给他留下巨大的疑问,以及……不爽。他来到纱雨镇“偶遇”贝壳,自认为只是关心朋友,但从哪一天开始越界,他早就找不到那个临界点。或许从他将凛冬看做贝壳的那一刻,凛冬就在他心里占据了最特殊的位置。

羽风是他们的孩子,他轻而易举接受这荒唐的比喻,早早看清,自己其实喜欢凛冬。当年教凛冬模仿自己,就是好感作祟,那时他肩负任务,本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凛冬的鬼鬼祟祟和张牙舞爪都勾引着他。

只是不管是当时还是后来,爱情在他的人生里,似乎都是无足轻重的一环。他不太需要,有更多的东西可以取代爱情。

对凛冬的感情毫无疑问是爱,也毫无疑问地明白,凛冬更爱他。迟迟没有挑明,凛冬有顾虑,他也有。凛冬逃走之后,他待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从头到尾思考自己和凛冬的这段关系。

凛冬也许能给与他全部,但他不行,爱情只是调剂,他这样的人,给不了凛冬同等的回应。如果真的在一起,他将对不起凛冬给与的爱。

但看见盘山公路上被烧毁的越野车,看见山崖下被子弹撕开的帽子,看见停尸房里血淋淋的凛冬,他早已构建好的认知被击溃了。

爱情是他人生里无足轻重的东西,但凛冬不是。子弹打穿温省的头颅,他在血泊中抱起凛冬,仿佛抓住了凛冬正在流逝的生命。

凛冬在急救室、ICU昏迷不醒时,他红着眼盯着挡在他面前的门,无比鲜明地意识到,他不可以失去凛冬。

“韩队,我想跟你要一些时间。”凛冬迎着韩渠的视线,“我暂时还不能跟你回国。”

韩渠摩挲他的脸颊,“还没有走出来吗?”

曾经韩渠不明白凛冬为什么排斥《羽事》,凛冬前往月文城的行为回答了他的疑问——当初被犯罪分子绑架,被迫假装犯罪头目干涉警方判断这件事,一直是凛冬的心结,他恨自己不能像羽风那样有无坚不摧的信念,在羽风面前,在羽风这个荧幕形象所代表的那些警察面前,他自惭形秽。所以重逢后,他才总是那么小心翼翼,收敛锋芒。

可凛冬这次醒来后,得知阿谨获救,每天都有被卖到月文城的人获救,整个人明显松弛了下来,韩渠觉得他正慢慢放下精神负担,尤其有一天,李东池给他看了一个视频,获救的女人哭着叫他“英雄”。

那一刻,他的眼睛睁得很大,脸瞬间就红了,视频结束后,他还不可思议地拉着韩渠,“她刚才,是在说我吗?”

韩渠说:“肯定不是我。”

凛冬用自己的手,解开了几乎成为死疙瘩的心结。

“走出来了。”路灯下,凛冬脸上又有了被夸英雄时的红晕。安静片刻,他继续说:“但是还有一些事,我要认真处理,认真想一想。”

凛冬说得很平静,显然已经经过深思熟虑,韩渠却不由得皱起眉,“不可以跟我说吗?”

“可以。”凛冬弯起唇角,握住韩渠的手,“我来M国,有自己的想法,但更多是迷茫。我想看看这个你差点付出生命的国家是什么样,来了之后我发现这里百废待兴,而我好像能出点力。出的力多了,也许就能靠近你。”

“我没想过会遇见你。”

凛冬停下来,往山上看了一眼,零星看得见学堂的灯光,它们就像夜里的星星一样。

“我知道我不属于这里,早晚都要离开,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凛冬接着说:“我有牵挂,千山城的项目,进出口业务,白闪的公司,还有最初支撑我的,‘大冬物流’。我需要一点时间,将一切都安排好。M国到处都是烂摊子,我不能留下烂摊子。”

凛冬说得很恳切,但韩渠知道,他还藏着话。

一段安静后,韩渠说:“只是处理这些事吗?”

凛冬点头,“嗯。”

“不止。”韩渠靠近。

四目相对,凛冬张了张嘴,终于道:“我想一个人好好想想,我们的关系,我们的将来。”

韩渠眼神更深,“不可以和我商量吗?”

“不可以。”凛冬竟是回答得十分坚决,“你会干扰我。”

韩渠叹了口气,抱住凛冬,“至少告诉我一个时间。我不想你一个人在这边待太久。”

回答他的是凛冬主动的亲吻。

“不会。韩队,等我想清楚了,我就回去找你。我想自己去找你。”

第49章

千山城的游乐场开业了, 这是M国第一座真正的游乐场。凛冬看到宣传标语后,跟普老板确认了几次,“确定不是虚假宣传吗?蕉榴市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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