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阳捏住刹车，长腿点地从自行车上下来，冲着叶娘子笑出一口白牙，他真的挺久没吃煎饼果子了，现在还怪想的。
“前面这两个弄完给你做。”
叶娘子笑着答应下来，最近这段时间徐墨阳总是把自己困在房间里写东西，她都没跟自家郎君打过多少照面，本来还琢磨着等闲下来的时候请个医师瞧瞧身子，现在这么有活力的样子……应该还不错。
“成。”
徐墨阳瞅瞅里面，发现已经没位置了，也不打算跟别人争，直接往自己的车后座上面一座，把脑袋上的星星抓下来呼噜噜摸毛。
“小郎君，这是……”
徐墨阳已经过了一米八，骑车的时候看不出什么风姿，但刹车脚点地的时候才看出少年郎的身高腿长，笑吟吟看过来的时候，那一双桃花眼让不少小娘子都心口一跳。
简单来说，自行车无意识成了徐墨阳的僚机，充分衬托出徐家郎君的优点。
“脚踏车，王木匠做的，地址是……”
自行车的生意有徐墨阳的一份，他不太喜欢推销，但别人问起来也不会故意隐瞒。
“煎饼好了。”
叶娘子快手快脚的摊完煎饼，用干净的树叶包了递过去，徐墨阳拿起切好的一小块给星星，让它在自行车位置上吃，自己也一口咬了下去。
还是熟悉的口感。
卤鸡肉是叶娘子跟帮工们琢磨出来的，一只鸡买回来，去掉头尾翅根大腿和爪子，再拆掉鸡架，剩下的肉横横竖竖切成指甲盖的大小，用纱布裹了在卤水里慢慢焖，等到要卖的时候直接用勺子捞出就行。
徐墨阳也参与了一点，他的主要工作是尝卤鸡肉的味道，因为他的味觉比秦叶两位娘子都要敏锐，若是有没去尽的腥臊味，根本逃不过徐墨阳的舌头。
“走了。”
一个煎饼吃完，徐墨阳帮星星擦干净爪子，往头上一抛，便又骑着自行车飞快的消失了，叶娘子看一人一猴走远，只是笑笑。
郎君还小呢，爱玩很正常。
倒是有那多嘴的见徐墨阳没给钱，便打探起叶娘子和徐墨阳的关系来，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那是我家中的郎君，连摊子都是他的。”
叶娘子皱了眉头，冷淡的答道，徐墨阳对她堪比再造之恩，面前这人的思想着实龌龊。
“抱歉，我不做您的生意了，请另找地方吃食。”
女子做生意，即使是在人口凋敝的唐初，也时常受人非议，叶娘子本来是不在意这些的，嘴上说几句酸话，哪有到手的钱粮来的容易，况且这些钱粮是她清清白白挣来。
但说她可以，说徐墨阳不行。
徐家郎君把她从那无望的日子里带出来，教她做生意的关窍，授她挣钱粮的食方，让她明白原来日子也能过的这样的畅快，可这人却……叶娘子冷下脸色，直接跳过了待在原地的那个人，问起来下一个人的需求。
“你要什么。”
叶娘子的确做不了什么，但自家的生意，跟谁做她还是有选择权的。
***
徐墨阳骑着自行车在好几个坊市瞎转悠，吃饱了肚皮也吸足了眼球才心满意足的回家，徐家院子里，秦娘子听到一人一猴在外面吃过饭，也就只是简单的做了个鸡翅包饭给两人当夜宵，这个时候的鸡都小，吃起来没两块肉，也不怕积食。
自行车的浪潮很快冲着王木匠打了过来，他却悲剧的发现自己接不下这么多订单，最后只能忍痛分出去一部分不重要的部分，开启了流水线加工模式，于是在好长一段日子里，有谁骑了自行车都能引来不少羡慕的眼神，相当令人满足。
等到自行车被同行买回去拆分，仿造出相同的自行车后，王木匠那边又推出了不少新奇的东西，小的有摇椅学步车，大的有三轮车独轮车，竞争力直接拉满，同行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徐墨阳在家清闲了几天，又觉得有些无聊，正琢磨着要不要去书肆瞧瞧，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啼哭，还有秦娘子模糊的安慰声音。
有情况！
徐小郎君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悄悄把窗户推开一道缝，伸长耳朵想听听外面在说啥，星星眨眨眼睛，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好在人长得好看，猴也可爱，做出这副模样也只让人觉得好玩，却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外面的女声呜呜咽咽，说的话还带着乡音，徐墨阳努力听了许久，总算是把事情听了个大概。
这个女孩是给他养猪的，现在有一头猪要死了。
哦，原来是猪出事情了，怕丢工作才哭的这么伤心。
等等，猪？
他的猪？！
“嘎吱。”
小娘子把事情说完，也哭的差不多了，确定这件事情不会影响她的工作以后，总算是能放心的回去，但还没站起来，就听到里面的门响了一声，走出来一位郎君。
“我刚刚似乎听到猪出事了？”
徐墨阳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现在他满心想着的都是快被忘在脑后的小猪崽子。
那可是他后面几年的肉！
“对。”
秦娘子安抚的拍拍被吓出眼泪花花的小娘子，轻声细语的让她把事情再说一遍，见秦娘子这么镇定的模样，小娘子也努力止住抽噎，把事情慢慢说了一遍，徐墨阳刚刚在里面只知道模糊的大概，现在彻底明白了前因后果。
这个故事，可以简称为小猪崽子的倒霉史。
要死的这只小猪崽子，在被劁了以后的体重排行第八，所以简称小八。
小八在劁的时候挣扎的最厉害，劁完以后抢食也最凶猛，长起来的时候跟吹气一样，有时候叶娘子看着都觉得可惜，说要是早知道它这么厉害，留着当种猪多好。
总之，会吃会拉还有点爱干净的猪仔小八，得到了照顾猪仔的两个小娘子的偏爱，比如吃饭的时候一定要等小八到了她们才会倒食，可也就是这个习惯，成为了今天一系列意外的开端。
今天早上，小八照旧去吃食，可能是迈步有些慢，总之他被旁边的猪们撞了，而且是好几头猪一起撞的，先是落到地上，又被撞到了猪圈的石头上，那块石头恰好有个尖角，跟小八的脑袋来了个对对碰后，当场飚出一道血，好在只有红没有白。
而这不是小八倒霉的结束，是开始。
小八受伤以后，小娘子端着猪食的手下意识松开，猪食在地上溅开一朵不怎么好看的花，而看着自己口粮撒落在地的猪们当场便开始了暴动，小八被裹挟进去，等到猪仔们冷静下来的时候，两位小娘子就看到小八侧躺在地上，肚子上全是脚印 ，两只蹄子不正常的弯折过去。
小八的后腿断了。
“这……”
徐墨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在问清楚小八的斤两以后，果断决定给它一个痛快。
才不是因为他馋肉了。
因为今天跟星星约好了出去，徐墨阳也没有去看杀猪的场景，只是叮嘱秦娘子从头到脚都要拿回来，杀猪的人给钱不给肉。
徐家院子里在说话，永阳坊的小八也迎来一场祸事。
“这都没死？”
一个不太像人的声音传出来，说话的人遮掩的严严实实，看着小八还在抽搐的模样，眼中除了厌恶就是杀意，说话的人完全贯彻了反派死于话多的念，伸手在小八的脖颈上一划，就是一道深深的血口子，只是那手也不像手，倒像是……猪蹄？
小八的眼睛慢慢闭上，说话的人身上多了一丝黑气，是杀亲怨。
第77章 回锅肉
“咳咳……噗——”
一大口血跟不要钱一样，全喷在了猪蹄……人自己的袖子上，他咳嗽几声，强撑着掐指算了一会儿，确定这真的是那母豚的最后一丝血脉后，才飞快的消失了。
弑杀亲缘，必遭反噬，没有读过太多书的人只知道会有报应，却不知会到何种程度，更不知斩草除根的严重后果。
徐墨阳跟秦娘子等人赶到永阳坊的时候，半大的猪崽们三三两两的挤作一堆瑟瑟发抖，那看管猪圈的另一个小女郎却不见踪影，秦娘子两个里里外外翻找一遍，却在房间的地上看到了双眼紧闭，气息微弱的女郎。
“有妖……唔唔唔……”
秦娘子已经提前找了杀猪匠，顶多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就会过来，想想姑娘家的名声，秦娘子狠狠的往昏迷女郎的人中掐了下去，好歹把人给唤醒了，可女郎一睁开眼睛，便惊叫出声，若不是秦娘子手快的捂了嘴，还不知要说出些什么‘疯’话来。
“你家中大人没教过你吗，看到了那些人该怎么做？”
敬鬼神而远之，这在现代是破四旧的话语，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普通百姓面对种种奇异事件存活下来的保证，只因那有修为的便有那冥冥中的感知，若是嘴上念着这些东西，没准有一天便会真的招惹过来。
有些见识的父母在看到妖物吃人的时候，也只会用那个之类的代指，不然焉知某一天谈论起来的时候，那些妖精心有所感，要把这些目睹者给顺手灭口呢。
“我，我错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女郎的脸上落下来，她抽噎着道了歉，眉目中依旧满是恐惧，她忘不了那个庞大的黑影，还有那只不像人的手。
“这些事情慢慢说，你先告诉我——”
秦娘子看了外面已经没了气息的猪一眼，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这只猪还能不能吃。”
徐墨阳能吃的肉食本就不多，要是突然少了一只猪崽的肉，她家郎君定会失落许久。
天大地大，都没有她家郎君吃肉大！
“……应该能？”
女郎被这个猛然漂移的话题弄得差点闪了腰，下意识的回答。
应该？
秦娘子皱了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琢磨着回头捉几只鸡鸭来试试。
徐家应该养只狗了。
杀猪人来的很快，他看到了猪崽明显有异的死法，却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长安城的奇人异事多的很，隔壁王二的瘸腿阿翁能活到六十多，就是因为他不管闲事。
杀猪人的动作很利索，徐墨阳在确定可以用钱抵肉后，也没有在院子里多做停留，只是走的时候给秦娘子留下一句话，让她先找些动物来尝尝这些肉。
猪崽脖子上的伤口太过平滑，肯定不是动物撕咬出来的，但人类往往能做出更多的事情，徐墨阳没少听养殖场老板的动物被下毒的故事，虽然很馋这口肉，可命更重要。
当晚，徐墨阳吃的是春笋炖鱼。
不是郑板桥的鲥鱼，不是美食家的鮰鱼，就是普通的，徐墨阳认不出的鱼，被放在热锅中慢慢煎香，加了自家炖的高汤烧开，放了姜盐后小火焖到鱼酥油出，滚刀焯水的赖床春笋被一起放入，烧到收汤盛出。
至于味道……徐墨阳没什么文化，用句别人说过的文艺些的话，就是一口下去吃了半个春天。
当晚，大圣的梦是自己在春笋鱼汤中游泳。
用不同的动物试了两天肉，确定动物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后，秦娘子总算舍得把猪肉从地窖的冰里拿出来一些，给徐墨阳做了一锅他心心念念的红烧肉，还炒了一锅酸辣猪杂。
三层肥瘦的肉被切成指节大小，放到锅中慢慢煸炒出油，等到肉被自身的油脂炸成焦黄的颜色，多余的油被撇出留着以后做菜用，加盐糖酒和各种调味料，翻炒上色以后倒一海碗水，至少烧上四分之一个时辰后收汁出锅。
这么小火慢烧出来的肉不像其他地方的肥瘦分明，却更符合徐墨阳的口味，多余的油脂被逼出来以后，肉多吃上几口也不会觉得腻人，汤汁拌饭更是一绝。
吃剩的红烧肉在徐墨阳的强烈要求下没有被继续热了吃，而是在早上用来炖了春笋，因为几人的胃口都不错，笋加肉也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小碗，但吃起来……星星头一次展现了自己的护食，而徐墨阳也毫不犹豫的采取了反制措施，一人一猴在不伤到彼此的情况下小小的打了一架。
为了最后一块红烧肉。
头一天吃了大肉，第二天中午吃的是花荤，主角依旧是春笋，但配角不再是鱼汤，而是咸菜和肉丝，还放了一些豌豆当点缀，为了省事，徐家直接吃了竹笋肉丝炒咸菜盖浇饭，吃完以后星星在院墙上跑了好多圈，才勉强在晚饭的时候腾出肚子。
第三天他吃的是红烧蹄髈，四个蹄髈都被逼出了大部分油脂，浓油酱赤的炖了至少一个时辰，吃的时候用筷子一使劲就能把肉分开，如果不是有秦娘子她们看着，徐墨阳甚至有直接伸手抓着啃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