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阳这边也受到了影响,要求把工钱换成粮食的女郎一下子多了起来,别看徐墨阳这边跟粮店都是同一个价钱,可徐墨阳这边换上一些粮食,回头还能去买一回粮店的限量,在这个有钱都买不到粮食的时候,她们已经赚了。
为了达到收支平衡,徐墨阳的店也开始全数用粮食支付,叶娘子专门准备了几只桶,不同的粮食分门别类的放好,满了直接放到驴车上带回家,再换给来自四面八方的女郎。
为了能换到更多的粮食,徐墨阳还费心思研究了几款好做的吃食上新,才算是把粮食的口子给勉强堵上了。
旱灾比徐墨阳想的要来的快,但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严重,虽然也不时有流民来到长安,却只是三五成群的小队,而不是黑压压的看不见尽头。
“今天开始做野菜饼吧。”
跟两位娘子商量了一下,徐家便又放出了招工的消息,这次招工是短期工,没有报酬,但是管两顿饭,单身女性力气大者优先,即使是这样苛刻的条件,一放出来也是应聘者众多,两位娘子挑了那身上干净目光清正的,便带着她们又到了一处小院。
“我们敲门的节奏是这样的,除了我们来敲门,不然谁都别开。”
小院离野菜收购点不远,但这地方终究只有女眷,徐墨阳一点都不敢小看全年发情的男性人类,母鸡少年的事情他还记得呢,有些人急了眼连动物都不放过,虽然这些女郎因为饥饿没有几分姿色,但好歹也是个人。
“磨磨的事情交给它就好,你们主要是揉面。”
指指已经套在石磨上的小毛驴,秦娘子又招呼几人过来,这院子是短租的,徐墨阳等人在换了一批粮食后,已经陷入了暂时的财政危机。
秦娘子给众人演示了一下野菜饼的制作过程:泡发好的野菜洗干净,剁碎放到石磨里磨碎,然后跟磨过一遍的粗面混到一起拍成饼状,放到蒸笼里蒸熟。
本来是想跟烘烧饼一样的做法,奈何烘烤这项高端技能不是每个人都掌握了的,索性直接用不会损失原材料的蒸。
秦娘子演示的很清楚,众人做了两遍便大概掌握了野菜和面粉的比重,利落的按照秦娘子的分工开始动手,徐家的待遇向来是有名的大方,若是这回做工表现好了,也不愁没有下一次。
野菜饼子做好了就往筐里放,驴车上的筐子满了就驾到城外去,碰上愿意吃的流民就一个人分两个,只是至少当场吃了半个才能走,徐墨阳可不想让一些不缺粮食的人过来抢占别人活命的机会,老野菜和粗面饼子结合,能吃下去的是才是真的饿了。
家里的猪在粮价飞涨的时候就都宰了,火腿腊肉香肠熏肉……徐墨阳正经吃了好些天的新鲜肉和猪下水,还小心的打了个放了一枚辣椒皮的微微微辣火锅,一家四口吃的眉开眼笑眉飞色舞,脸都肉眼可见的圆了一圈。
猪都宰了,原本这一部分消耗的豆渣自然被空了出来,不是没有人想买,只是徐墨阳想了想,还是让原本养猪的两个小娘子把这些豆渣做成了豆渣饼,每日往济养园送一回。
济养园,是这个时代孤寡老人赡养处+孤儿院的+残障人士生存院的结合体,主要的生存来源是好心人的接济,以及高门大户的施舍,在年景好的时候也勉强能过的下去,却没有任何抗风险能力,像这次旱灾的时候就很有可能断了粮。
徐墨阳以前去过济养院一回,大多是残障人士和老人,小孩极少,因为他们的去处很多,那蜂麻燕雀,金瓶彩挂的偏门最喜欢不记事的小孩,人牙子和暗门子则偏向养几年便不亏本的幼女,还有那些不正当的……总之,小孩只要能活上一段时间,总会有出路。
徐墨阳从书肆掌柜那边听到这些话后,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花几个钱买了些秸秆回来,往济养院那边帮着做草鞋,搓麻绳,也不拘数量,好歹能名正言顺的添一份收入。
旱灾的消息持续了太久,夏天到来的时候粮价依旧没有停止上涨,外面的流民也在不断增加,
徐墨阳却始终没有听到最坏的消息,这让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提起了心,就像是始终不落地的第二只靴子,有时候在入梦前都会想上许久的原因。
往南千里之外,小村落里。
村民饿的不行,正商量着要去逃荒,山中远远跑来一头蛮牛,将一个八九岁的娃娃拱上了背带走,村里人都追了上去,又累又饿的时候到了一处山谷,里面是老大一片土地,生长着快要成熟的谷物。
“神牛啊!待我们过了灾荒,定然造碑立庙!”
有人拜谢,寻常人不可见的光点没入牛眉心,这是纯粹的信仰之力。
往北千里,庄子里。
一身雪白的小松鼠站在村里最老的婆婆面前,又叫又跳的让她跟自己走,到了一处她们不敢来的空地,上面堆着小山样高的松果。
“不是哪家的出马仙,那定是路过的仙人显灵,当立祠!”
伴着缭绕的青烟,光点从泥胎木塑的壳子传进松鼠的眉心。
还有那东方的狐狸,西方的狼王……无数没沾过血食的妖精灵物纷纷出现,为无望的百姓提供庇护,修炼成仙实在是太过艰难,凡间立庙也是不错的修行路,若非唐王换代,它们还得不到这个机会呢!
对凡间众生,这是大灾;对妖精灵怪,却是大机缘!
第81章 拼图
在天灾到来的时候,除了粮食,一切都在飞快的贬值,徐墨阳给济养园送了两次吃食以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一直接济下去,便绞尽脑汁开始思索如何让他们尽可能的创造价值,俗称自力更生。
即使无法完全养活自己,但能承担一部分是一部分。
徐墨阳想了想大多数人的身体状况,又琢磨了一下徐家的经济条件,删删改改好几天,才找到了一个不打眼也相对合适的东西。
“您是,要将好好的木板给裁剪开?”
王木匠试图让自己解徐墨阳的思路,但老头觉得自己有点缺乏想象力。
“不是这样,是……”
徐墨阳努力解释拼图的概念,得到的却是王木匠越来越迷惑的眼神,让徐墨阳觉得自己应该提前准备好一个成品,哪怕是纸做的呢,也好过只凭借一张嘴叭叭。
“这么说来,倒有些趣味。”
看着桌上有些凌乱的木块,小老头摸摸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这拼图也不需要多好的木料,只要打磨光滑,小儿便能独自玩上许久,应该也能挣到几个铜钱。
只是跟脚踏车挣来的银钱相比,倒是有些差了。
王木匠反复思索几回,终究还是打算拒了这门生意,只是他也不好得罪徐家郎君,便冲他推荐了另一位匠人,虽说同行是冤家,但真的有看不上眼或者吞不下的生意的时候,他们也不介意结个善缘。
“我知。”
徐墨阳深深的看了眼王木匠,便转身走出了王家,手上还带着那副用边角料现做出来的粗糙拼图,人往高处走,王家靠着脚踏车能挣上许多铜钱,看不上拼图生意倒也所当然,只是可惜眼光还是差了些,也只好让别家占这份便宜。
拼图拼图,平面的是拼图,立体的也是拼图。
“这种倒是好做,只是这数量?“”
王木匠介绍的是另一个坊市的许家,许家的手艺比王木匠那边差上不少,但胜在人口众多,不用请人也足够搭起框架。
“先做一百个试试,若是好做……”
徐墨阳没有再说下去,许木匠也没有问,左右都是些糊口的样件,做什么不是做呢,更何况这可是延康坊徐七郎,那个让王家做出脚踏车的!
虽然他瞧不出这些扁平的木块有什么好玩的,但若是家中小辈有人得了青睐,也拿到个跟王家一样的物件……许老头想想便觉得呼吸急促起来,手下打磨木块的动作更轻了些。
几天后,徐家摊子。
“怎么还没到我们?”
出于对天灾的恐惧,大多数的店铺客流量已经大大减少,但徐家摊子口味过硬又价格实惠,时常也要派上三两个人的队伍,叶娘子之前便在店门口撑了伞摆了桌椅,但时间一长,难免还是会些人不耐烦。
“客人若是无事,不妨将桌上盒子里的东西打开,应该能消磨些许时光。”
徐家摊子是个卖吃食的,摆些拼图并不像样,但这东西就跟扑克牌一样,在桌上摆一份却是不怎么突兀的,叶娘子听了徐墨阳的话,便拿了几盒过来试试效果。
“这是要将其拼回原来的字?”
有个性子急难的客人听了叶娘子的话,便真的开了桌上的盒子,从里面取出好些大小相似的木片,琢磨了一会儿便问道。
拼图是提前打乱了的,玩法也很简单,客人说这话,也不过是简单确认一下。
“是,盒子上的字便是机巧图原来的模样,诸位若是能在到叫号前拼完,买了百文以上的吃食,我便做主免五文钱。”
叶娘子笑意吟吟,摆在桌上的拼图都是她跟秦娘子玩过的,生手要花上不少时间,若是真有那天资卓越的,这免了的钱不过是少挣一些,却不至于亏本。
机巧图是徐家在商量后,对拼图定下的称呼,名字脱胎于七巧板,七巧板变化无穷,平面的拼图却只有这一种拼法,一为极,极字又太大,恐压不住,便娶了谐音机巧,最终得名机巧图。
“你说的可真?”
那摆弄着拼图的郎君身着布衣,家境看着不是很好,看过来的一双眼却亮的很。
“我是这店的东家。”
叶娘子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那郎君跟旁边的人商量几句,便应下了赌局,于是便看到一群年纪相仿的小郎君脑袋记在一起,手忙脚乱的兴致勃勃,时不时还吱吱哇哇的争吵几句,木片被拿起又放下,从原本的杂乱无章逐渐回到原来的模样。
“请问,郎君要点些什么?!”
正兴致勃勃把拼图碎片回归原位的小郎君被吓了一跳,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对上叶娘子有些不耐的眼神,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今天来这边的真正目的。
“两份煎饼果子……”
小郎君心不在焉的点单,即使站在了拿吃食的位置,却还是几次三番的回头去看那张被挤满了的桌子,他一起身便有人占了位置,现在桌子已经被挡的严严实实,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个是什么?”
小郎君看看人群又看看叶娘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
拼图对这个快要到成婚年纪的小郎君来说,就像是纸箱小狗和青蛙气球对大学生一样,对小朋友来说可能太幼稚了,但对大人却是刚刚好。
“机巧图。”
叶娘子简单解释了一下是哪三个字后,就开始专心摊煎饼,卖货有时候就跟爱情一样,你要是上赶着人家还会想便宜没好货,可你要是把姿态摆高一些,那就是供小于求的卖方市场。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徐墨阳本来也没做多少拼图,即使卖不出去,给左邻右舍和做工的女郎们分一分,也就消化干净了,在没有货物积压的情况下,叶娘子才能这么有底气。
十、九、八、
叶娘子把煎饼用叶子包了,递给还想说什么的小郎君。
七、六、五、
小郎君付了钱,动了动唇,最后还是转身走人。
四、三、二、……
“这个机巧图,你们卖吗?”
走出几步的小郎君又转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鱼儿上钩了。
拼图从西街的徐家摊子开始,以一种不可阻挡的趋势的飞快的席卷了中产阶层,或许在底层眼中,花十几二十多文钱买一套木头片是在抢钱,但对于一些不差钱的家庭来说,略微想一想,就知道买一套回去还是相当划算的。
长安城的群贤坊中,有一户曾姓人家,虽然曾家阿翁只有一双儿女,但儿媳肚子却是个争气的,五年生了三对双胎,还各个都是小郎君,一下便多了好些吃饭的,但因着曾家也有一门传下来的手艺,日子还算过的去,至少给孙辈买零嘴玩具的时候不必抠抠搜搜。
只是这人在世上,若是只顾着吃住,那和拉车的马,犁地的牛也没多大区别,曾家翁婆都是有成算的,家中吃饭的手艺不能丢下,但若是可以,顶好还是将娃娃们送到学堂,若是有天分能读下去,他们这一家也就出头了。
即使读不出来,多认识几个字,日后也能去当个掌柜什么的,至少吃穿不愁。
可是学堂很贵。
曾家只是普通人家,虽然郎君被养的各个出色,但绝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去上学,写不了多久的几张白纸,就要花上足足一贯钱,这还仅仅只是最基础的花销,曾家没少为这件事情叹气,邻居们也有些同情,却也无法可想。
“你们看我买到了什么!”
这一日曾家阿翁难得亲自出门买菜,却一走便是小半天功夫,在曾家耐不住要去找的时候,就看到自家老爷子笑得跟朵花一样回来了,手上抱着好几个木盒子,没有一点吃食,就连带出去的篮子都没了。
“菜呢?”
曾家阿翁正要兴致冲冲的跟家里说自己买到了多好的东西,就看到自家老婆子阴森森的表情,瞬间头皮一麻后腰一疼,知道自己不能给出个合适的说法,自己的老腰又得遭罪。
“这东西可比菜重要多了。”
看着自家老婆子的脸越来越黑,曾家阿翁也不敢再卖关子了,飞快的把事情说明白,他老婆子什么都好,年轻的时候人长得漂亮,又体贴贤惠,唯独看不惯他手上散漫,隔三差五的拧他腰,要不是看在她在外面还算给面子的份上……哼!
“……这东西,平时给家里几个小子玩,一边玩一边看,玩的次数多了,上面的东西不就自然记住了?可比买书要划得来!”
小老头挥舞着手上的盒子,说的那叫一个口沫横飞得意洋洋,曾家人却没有一个敢顶嘴的,看着这盒子的眼睛亮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