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川 第6章

岑云川偷偷深呼一口气后才道:“张将军所报应无差池,儿臣也曾派人入西岭腹地偷偷探查过,西岭境内无强宗大族之组织,地方反抗力薄弱,父亲可将西岭王室迁于京内安置,张家在西岭盘踞时间并不长,宗室北迁后,附庸者所剩无几,自然民心归顺。”

说完,他见岑未济一副正看着自己,像是在思考自己所说建议的认真模样,受到鼓舞般,继续道:“父亲可留王景和白又卿看守此地,他二人,一个在户部任过职,对增设府县,编户齐民有经验,一个在兵部任过职,对整军练兵,归顺军队有经验,可留千人在此地由他二人调遣。”

听他说完。

岑未济未立马开口,反倒是用指尖轻轻一下下叩着椅背。

岑云川低下头,感觉那一下一下都像是敲在自己心口上一样。

“白又卿…”岑未济皱眉,像是努力在想这是哪个人。

“是白尚礼的长子。”岑云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推举白又卿他确又私心。

白家与他亲近,举朝皆知,如今西岭之地归顺,代表着这片区域经过清洗后尚人马进入,派谁去镇守,就代表着谁的势力入驻。

西岭多良田人丁,数年来又无兵马祸乱,着实是一片好地方。

岑云川断然不能拱手相让。

岑未济却收起指尖,支着下巴,一手撩起卷帘看了一眼后,道:“马上末时了。”

岑云川见岑未济岔开话题,心里一紧,立马抬起头看向对方。

岑未济还是那副笑模样,脸上未见分毫异色,继续道:“太子殿下若还不肯启程,怕是有人等会儿捎信来又要告上一状了。”

岑云川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外面果然日头开始斜下了。

于是他伏身赶紧道:“儿臣这就走。”

岑未济却道:“等一下董知安。”

岑云川刚要好奇为什么要等一下董知安,下一刻,董知安捧着东西进来,解答了他的疑问。

岑云川看着董知安手中捧着的时下最时兴的女子样式斗笠。

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岑未济。

岑未济果然道:“别看了,快穿吧,就是给你准备的。”

岑云川马上不干了,拖长音调抗议道:“可这是女子穿的……”

董知安一边憋着笑,一边噗呲噗呲解释道:“殿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昨儿个您是深夜来的,并无几人知晓,这消息还好压下,可如今这大白天的,又是旷野,上千双眼睛盯着,您若是穿着这副样子,又骑着邬津,怕是那消息立马跟长了翅膀一样转眼就会飞了出去。”

见岑云川还是不肯。

岑未济在一旁凉凉补刀道:“昨夜你倒是两眼一闭倒头就睡,朕又是叫水,又是传医,如今军中都传,说朕此次出征,军中未有一名女子,如今既然大捷,自然把持不住,昨夜特遣人送来一位娇艳少女宠幸。”

“如今此等流言既已传出,朕不背这个锅怕是不行啊。”

“父亲!”岑云川的脸都快要红透了。

“乖。”岑未济顺势摸摸他的头笑道:“你若是就想这么回去,朕倒是也行,只是我们太子殿下特地偷偷跑来的颜面何顾呢?”

岑云川知道岑未济向来摸他的心思是一模一个准。

明白他特地选深夜,又是孤身一人来,就是拉不下脸皮,又不想让人知道。

所以才会这般准备。

岑云川不情不愿的在岑未济的注视下罩上斗笠,然后又扣上毛绒绒的帽子,将脸严严实实遮了起来。

他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在董知安搀扶下下了御撵。

不用抬头也知道此刻正被上百道视线齐刷刷打量着。

这里面不乏有各方的探子。

故而他伸出手,两指纤长的指尖搭在披风外,紧了紧衣襟,小心拉住衣服,将自己浑身上下挡了个严严实实。

但落在别人眼里,自是娇羞不胜力的模样。

骑在马上的左野将军啧啧几声道:“瞧这小手,瞧这身段,果然是我北地女子,比那吴地娘们强多了……”

却被身旁的田堪一马鞭劈头盖脸砸下,呵道:“收收你的狗眼。”

而这边,岑云川一下马,就看见外面停着一辆娇小的马车。

果然,董知安紧接着就解释道:“陛下不让您骑马回去,所以特地着人调来一辆小车,几匹马拉着,既轻便,速度又快,不日就能归京,不会耽搁您的时辰。”

岑云川刚要发飙。

董知安赶紧捏了一下他的胳膊,连忙领着人往马车上走去,一脸赔笑道:“贵人仔细点脚下。”几名北衙禁军的统领立马紧紧护在左右。

岑云川刚在马车中坐定。

就听见岑未济气定神闲地吩咐道:“把人送回朕的万崇殿看好,让黄兼把人治好了才准放出来。”

“是。”十余名北衙禁军齐刷刷高呼一声,气势十足。

岑云川却被气得要死。

而外面那些竖起来的耳朵,自然也听见了这动静。

军中立马传出了更离谱的流言来。

说陛下不但宠幸了那女子,还立马封了妃,怕随军辛苦,特地派遣了亲信将人提前送回宫中金屋藏娇起来。

岑云川:“……”

第六章

三天后,岑未济率部到达京郊,上千骑兵,卷起滚滚烟尘,旗帜招展,气势如虹。

田地里忙碌的百姓纷纷跑上驰道两侧驻步围观。

就连京城的孩童相互奔走传唱起歌谣来庆祝大军得胜归来。

按惯例,应由岑云川亲领百官到京郊金翎台恭迎圣驾。

可岑云川却迟迟没有露面,只派右侯宋兼带着诸皇子、宗室和百官前去早早等候。

众人都在猜测,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三皇子岑勋派去探查的人,也偷偷挤进人群,找到站得笔直而恭敬的岑勋,附在他身后小声报道:“从早上到现在,北辰宫一直大门紧闭,未曾有过任何人出入。”

“后门呢?”岑勋也觉得事出反常,皱眉问。

“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就连只苍蝇都未见得。”那人道。

“这又是唱的哪门子经。”岑勋垂下眼,暗自嘀咕道。

北辰宫外的眼睛可不止一两双。

各家显然都得到了线报。

不出片刻,迎驾的队伍中已经传出,太子与陛下因一些不为外人所道的事情起了龌龊,太子已经失幸于陛下,故不敢前来迎驾的传言。

而北辰宫上下也远没有外界探闻的那样镇静。

北辰宫太子舍人韩上恩急得快要跳脚,他在廊下来回奔走,看见宫里传来的信鸽,赶紧上前,未等鸽子落定,就急急去解脚上的环扣。

他从纸筒中拆出密信,长宁等人也连忙凑上来。

“怎么说?”长宁问。

韩上恩道:“说是——殿下还在宫中,四周皆有北衙禁军的人把守,我们的人近不了前。”

“这可怎么好。”长宁愁道,“不如我亲自去宫里走一趟探探风声。”

韩上恩却摇头道:“我们如今不知道内情,也不好擅自行动,免得在这关头生了是非,反倒为殿下添了麻烦。”

做为主角的岑云川此刻正扒着门框,与太医院院判黄兼来回拉扯。

“孤已好了,能吃能喝,能跑能跳,怎么就不能出去了?”他看着黄兼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满道。

“药还需再喝三副,方可见效。”黄兼拱手,跟庙里泥塑的菩萨似,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而且殿下旧伤在腿上,更应好好休养。”

见岑云川还要乱蹦哒。

黄兼立马别过脸,冲着外面道:“来人,扶殿下去塌上休息。”

说罢,外面立马进来几位彪形大汉,冲着岑云川一拱手道:“得罪了,殿下。”

然后左右架起岑云川就往塌上走去。

昨夜下了雨,旧伤疼痛,黄兼特地开了止痛散神的药,现下岑云川只觉浑身无力,只能被人架着走,毫无挣脱之力,只有嘴里不饶人的喊道:“黄兼你这个老匹夫!孤饶不得你!”

黄兼闻言,面色不改,老神在在地道:“老夫都活这把年纪了,该吃的早已吃过,该喝的也早就喝够,殿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当真以为孤不敢杀你!?”岑云川怒道。

黄兼站在原地眨巴着眼,一副你就是敢也无所谓的表情。

岑云川头冒火星也无用。

他在塌上躺了片刻,恼也恼完了,实在是心累,只得偏过头,看着站在床边跟两个门神一样的禁军,气道:“起开,挡着光了。”

那两人立马往两边挪了挪。

岑云川左右看了一眼,又一骨碌爬起来,那两人就跟眼睛长在后背似的,哗啦一下转过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副仿佛只要他再乱动,就要把他绑在床上的架势。

岑云川与他俩大眼瞪小眼片刻。

其中一人还是顶不住威压,挠了挠头道:“殿下,黄院判特地嘱咐了,说等会儿要给您上药,让您不要再走动了,免得……”

“这宫里如今孤还做不得主。”岑云川道,“上下只听他黄兼一人行事了吗?”

那傻小子实在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又挠了挠头,不吱声了。

就在岑云川刚要起身之际。

他接话道:“陛下说了,我们都要听黄院判的,他说什么时候殿下能出去,我们才能放您出去。”

“……”岑云川用手捂住额头,然后重重躺了回去。

又躺了片刻,岑云川实在无事,书也看不进去,开始环顾起四周来。

他看着看着,摸着下巴,开始琢磨起来。

半个时辰后,北衙禁军统领刚换完衣服前来接差。

就看见自己手下的这群小伙子正忙里忙外的搬床的搬床,搬家具的搬家具,各个都灰头土脸,如丧家之犬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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