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人马掀起的巨大烟尘如龙卷风似在山地间冲起。
各色的旗帜在不同方位闪现,上面所绣巨大图腾闪闪发光。
岑云川带着数十个机动骑兵,偷偷斜刺入了其他的阵地。
场上一动,顿时人喧马嘶起来,其中还夹杂着猎狗的叫喊声,四面山头上到处都是声响和烟尘,很难看清对面情况。
岑云川直冲入离自己最近的一队,吓得对方原本就松垮的阵型更加零散,为首的人喝道:“讲不讲规矩!?一上来就动手啊!?”
岑云川反手摸出弓箭,二话不说,直接搭弓,边纵马射出一箭。
正中对方飘裹于上空的战旗。
那人一见,便怒了,吼道:“去他娘的,给老子揍他!”
几十号人,立马将他们团团围住。
岑云川抽出没有开刃的剑,没有犹豫,直接一马当先,率先冲了上去。
他用脚勾住马鞍上的脚蹬,左右灵活跳动,避开对方射来的箭,边跑边俯身用刀袭刺途径围上的敌军。
至始至终,他们这数十人的队形,无论怎么变化都没有被冲散或者掉队。
岑云川带着这个小分队,凭着己方身手好,专挑软柿子捏,左右突击,将周边离他近的几支队伍冲的零零散散,还没出发几步便已溃散到不成样子,一时山头上都是此起彼伏的叫骂声,众人都对他恨得牙痒痒,却偏又没有能耐捉住他,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跟个蹿出山的野猴子似,四处捣乱。
他转了一圈,玩得十分开心,又觉天气燥热,索性脱掉了外裳,甩着手中套取猎物用的绳索,更加肆意在场中奔腾起来。
居于高处的观赏区内,各家直接就地摆开席面,就着下面热闹场景吃喝交谈起来。
“那是哪家的儿郎?”见那匹马在场内纵意而行,如鱼得水,骑射自如,挑逗得不少人去追,那匹乌马上的身姿又分外英挺年轻,座上的夫人们,心念一动,开始为自家未出阁的闺女留意起来,“竟这般活泼……顽皮。”
“瞧着那一队的旗子,似是北辰宫右率卫,怕是太子麾下。”有人眯眼,随着那跳跃的人影,仔细辨别起来。
“太子的人?”夫人们更是眼睛一亮,都纷纷起身,招呼自家女儿来看,若是能和太子麾下的人结上亲,也不失是一桩好亲事。
“咦,他这是冲进了南禁帐军中吗?”有一人惊呼道。
众人连忙放下手中杯盏,看起热闹来。
南禁帐军是太皇太后的人马,旁人见了那旗子都得绕道三分,这年轻人何其嚣张,竟敢直闯。
果然,南禁帐军也没惯着他,直接就伸臂投掷长枪试图将其击落。
那马上的人果然躲避地比之前都要吃力些。
这边,岑云川伏低身子,边策马闪避,边喊,“柳五!看看是谁的人!”
柳五赶紧抬头看了一眼天际飘展的旗帜,叫苦连天喊道:“遭了!殿下!刚刚咱们杀太疯了,没看清,竟冲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地盘里来啦!要坏大事啦!”
“……”
岑云川见对方攻势渐猛,排兵布阵方法,一点都不输自己,兵马移动间,整齐高效,一看便和之前那些乌合之众们截然不同。
完了。
大意了。
那个女人,可是惹不得的存在。
他调转马头,生出几分退意来,想要撤出,可对方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
很快便用骑兵将他们这十几人分别围困住。
其中数岑云川最惨。
他被左右夹击,前有刀剑挡道,后又弓弩暗袭,头顶还有时不时投掷来的长枪。
他咬紧牙关,以一对十,手中的剑都快要被挥出残影来。
余光一瞥。
他立马猛地拍了一下邬津的背,自己从马上飞跃而下,邬津得了主人提示,不愧是万里挑一的战马,反应飞快地腾起蹄子,因没有负重,避开前方的伏击,急刹后调转方向,往另一边撒开蹄子跑去。
没了马。
岑云川便只能被困在原地靠肉搏了。
不过他耐力惊人,数十人轮番上阵,都没能将他快速擒住。
可他终究不是铁人。
几轮下来,剑风中已见漏洞。
正当他力竭时,紧紧围住自己的包围圈,突然被冲击开,只听马声嘶鸣,一匹浑身白银色的战马,冲了过来,被缰绳控制着,停在了岑云川身侧。
众人被这突发的变故弄得惊疑不定。
岑云川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被人俯身靠来捞住了腰身,然后一把提溜到了自己马上。
来人臂力惊人,岑云川体重并不算轻巧,但是对方抱地那样轻松,就好似随手拎起一件小物什一般,甚至还有余力,用另一只手,挥枪挡下对方几人重重一击。
岑云川被放在马上,仓皇回头,却看见了熟悉的下巴。
“父亲!?”
两人共乘一骑。
岑云川怕自己挡在前面,影响了对方使枪,于是尽力缩在对方怀里。
偶尔只用袖箭冷嗖嗖的放几下暗箭。
岑未济并未带任何人马,就他自己。
但他一马一枪。
足以抵得过千军万马。
一杆红缨枪,在他手中被挽出了万般花样,快时如闪电,力落如千钧,枪尖扫起尘土,在迷住对方双目瞬间,已转势轻易地挑断了对方厚重盔甲。
世人都听说过。
陛下在战场上时,最喜一人一马冲在前面,他可以单枪匹马,手执银枪,从敌军数以千百计的长矛刀枪丛阵中掠过,毫发无损,甚至还有余力劈手夺矛,并以矛反攻对方。
白马如雪破万军,虎胁插翼白日飞。
这身技艺,举世罕见。
可今日亲眼一见,还是撼动,众人见他入场时,已然欢呼雀跃,又见他一人一枪,杀进重围,揽住少年腰身勾回马上时。
漫山遍野的人群中都响起的数不尽的欢呼声和鼓掌声,一时,热闹竟如节庆,鼓声震天,人声鼎沸,地动山摇。
见己方已经夺回势头,岑云川不愿再躲在父亲羽翼下当缩头乌龟,吹了声口哨,邬津马闻讯奔来。
他掐住时机,从岑未济的马上,一跃而起,跳回了自己的马上。
两人并肩而骑。
一剑一枪,配合着,杀出对方近百人的围追堵截。
少年人的身形灵动飞捷,岑未济刻意落在他身后几步身位,看他挥剑破敌,偶尔出手帮他挡下几支背后来的流矢。
两人快马奔至山尖上。
岑云川这才松了口气,从马上翻下,精疲力尽的仰躺在草地上,在炎炎阳光下闭上眼。
岑未济还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玩得这般开心?”瞧着他额头汗淋淋,以及不知被甩到哪里去的外衣和靴子,出声问道。
“开心。”
好像真的很久都没有这么敞快过了。
岑云川捞起衣摆,擦了把汗,闻着鼻尖上冒出的青草,干脆随手捋了一支,放在嘴里嚼了嚼,直至嘴里出现几分清苦的草汁味儿,他突突乱跳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您怎么亲自下场了?”岑云川用双手支在身后,起身问。
迎着光。
他看不清岑未济的脸,于是眯起眼。
通红的光里。
只能看见一些轮廓,一身白色布衣,一匹白马,背后反手握着一把银杆红缨枪。
这样的身形。
莫名让岑云川有些好奇,对方十九岁时,应该是何模样。
那样的年华,他凭何,用这杆枪,挥动四方?
那样的乱世,他如何,用这双手,搅动风云?
可惜,可惜,他看不到那时的岑未济。
他永远看不到少年将军,身穿银色盔甲,意气不羁的模样了。
岑未济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倒是翻身下马朝他伸出手。
岑云川神思正飘渺间,下意识地也握住了对方的手。
那双手只是稍稍一使力。
他便被扯起身子扑向了对方。
对方另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腰,帮他稳住了身形。
两人身影交叠瞬间。
落日从他们的缝隙中缓缓下坠了一寸。
明亮而柔软的光线在他们头顶铺展,像是整个天地正在融化。
“去吧。”
“拿个头筹回来。”
第五十三章
岑云川退后一步,双手抱拳,行作揖礼,郑重其事道:“儿臣定会拿回头筹!”
他扬起脸,眼里具是势在必得的骄傲。
岑未济将手背在身后,长风吹起他的头发,他面色平和而宁静的低头看着即使是跪着也挺直了腰背的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