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川 第111章

窗扇外看不出来是白天还是夜晚。

就在这时,门扇突然开了。

岑未济亲自端着一个白瓷碗走了进来。

岑云川抬头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去,做出不愿搭理的样子。

明明刚刚还是恼怒这个人的。

可对方一靠近,他的身体便跟生了根似,绵软的想往那处凑去。

他攥紧床褥。

只当自己这是被迷晕了的症状,用手心的疼痛感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岑未济却是无所谓的神情,在床边坐下,将手中端着的碗直接递到他嘴边,简明扼要道:“喝。”

岑云川看了眼,是碗野山参炖的汤药,他偏过脑袋,冷冰冰问道:“是毒药吗?”

岑未济没说话。

两人沉默对峙半晌。

岑未济忽伸手捏过他的下巴,强行转了过来,按在自己怀里,淡然道:“不要逼朕亲自喂你。”

“没毒的话,我不喝。”岑云川执拗道。

岑未济刚要上手强灌,就被岑云川直接伸手一巴掌将碗打飞了出去。

岑未济低头看着倒扣在地上的碗。

忽然笑了一声,听着阴森至极,“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岑云川撇过脸,不发一言。

下一瞬。

他就连人带被子被扯到地上,以一个跪着的姿态,被迫半爬在对方膝盖上,听着对方道:“看来你还是没有记住自己的身份。”

对方掌心捂在他的头顶,像是一座五指山般,压得他寸尺难动,他本就行动不便,又被扯到伤口,疼得面容一颤。

“阶下囚,就该有阶下囚的样子。”岑未济的手顺着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指尖蜿蜒而下,晃了晃他手腕上的银铃,提醒道:“不是吗?”

铁链上坠满了豌豆大小的银铃铛,只要岑云川一动,便会跟着发出一阵悦耳的脆响。

这种东西,原本是宠姬们用来讨好主人的情趣之物,亦或是教训不听话的低贱奴仆的惩罚手段。

岑未济年少时出去喝酒,曾在别人家中见过,当时只觉稀奇,匆匆扫过一眼,却并未有旁人那么大的反应。

如今用在了太子身上。

他的眼神却没有那么轻易的移开了,少年纤细的脚踝上,系着几圈漂亮的银铃,烛火一照,晃动起来像细麟麟的荡在湖中的月光似。

在他心里荡出一圈又一圈无声的涟漪来。

惹得他的目光暗了又暗。

岑云川红着一张脸猛地缩回脚腕,引的银铃再次齐刷刷响起,他这才被惊醒般,蓦然松开了手,连带着将人一把从膝盖上扫了下去。

岑云川跌坐在地上。

有些发懵。

显然对他的喜怒无常十分不能理解,咬牙问道:“陛下到底在恼怒些什么?”

见岑未济不言语。

岑云川等缓过疼劲儿后,抬头讥讽一笑,“是因为我违背了您的意思私自处置了自己的性命吗?”

“还是说……您无法接受,您的孩子对你有了非分之想?”

岑未济看他倏忽抬起眼,眉眼里媚态娇生,似生出千般枝条,齐齐向着自己缠来。

这一刻。

怀里的哪里是他的孩子,分明是狐妖的化生,眼波流转,似有千般风情袭来,化作绕指春风落下,“我不是什么玩物。”

“我是你的狸奴啊。”

只这一句,便轻易夺走了他全部神志。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般的伸出手,猛地攥住了对方的脖颈,眉眼狠戾又压抑地逼问道:“不对……你不是狸奴!你是谁!?”

他的狸奴是这天底下最乖巧听话的孩子。

不该是这副模样。

看着对方被攥紧脖子后,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一张脸憋的青白,几乎要断气的模样,他又匆忙撤开手,用一双眼紧紧盯着地上趴伏喘气的人,一眨不眨地,好似要将对方逼视出原形般。

岑云川跪在地上,捂着脖子揉了几下,又咳了几声后才缓过劲儿来。

刚才他说完非分之想几个字后还没来的及再次张口。

就看见岑未济看着他忽然面色大变,就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般,面容陌生的厉害,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什么邪物一样,二话不说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本能挣扎了几下没挣开,索性放弃了,就这样被掐死也不是不行。

可正当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后。

对方又突然松开了手。

等他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后,忽然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岑未济不对劲。

很对不劲。

董知安的到来,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林帅请求觐见。”只这几个字,就让岑未济的面容变得分外严肃起来。

他走之前。

大声吩咐道:“董知安,好好教他些伺候人的规矩!”

这个他自无旁人。

只能是岑云川了。

“……?”董知安不能理解,但必须遵命。

他刚一扭头,就看见大祖宗走了,地上的小祖宗还在看着对方背影一脸陷入沉思的模样。

“殿下?”他刚想说地上冷。

就听见岑云川道:“你见过被拴在床上的皇子吗?”

他正准备按照皇帝临走前的吩咐行事。

就看见岑云川在床沿边坐下,忽然皱眉嘶了一声。

“怎么了?”他赶紧问。

岑云川看着腿没有出声。

董知安赶紧放下拂尘,蹲在一旁尽职尽责的给小祖宗按起了膝盖。

这也算……是教了吧?

岑未济刚进书房,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陛下。”

他抬头,注视着一道魁硕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对方穿着战甲,怀里抱着头盔,正好立在那青白的一道天光里。

“大哥。”岑未济道。

林长厚的鬓角已经生满白发,他虽然只比岑未济大上十来岁,连年的塞外风雪早就将他吹得满目沧桑。

他听见岑未济唤他,恭敬行礼道:“陛下万安。”

“大哥快起。”岑未济看着他道,“你我之间又何须行此虚礼。”

林长厚却摇摇头道:“您是九五之尊,我不过是一个替您掌着兵的伙夫罢了。”

林长厚之所以被称为林帅,不是因为他当年在军中常给这些弟兄们做大锅饭吃得大家满口流油,而是他确实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好手。

大虞如今的基业,也至少有他三分之一的功劳。

“大哥怎么忽然回来了?”岑未济不解问,边将无诏是不得进京的。

林长厚在守规矩上,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谁知他听后,却忽然叹了口气道:“昨夜四弟忽然给我托梦说陛下有难,让我速速回京亲自面见陛下。”

岑未济默然道:“朕能有什么难。”

林长厚却道:“陛下的旧疾是不是又犯了?”

岑未济直直看过去。

目光沉了几分。

林长厚说的旧疾……其实已经困扰岑未济很多年了。

他第一次发病,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时他孤身闯匪窝为养父母报仇,却被邻居出卖,关进县衙大牢后被严刑逼供贼匪剩余金银的下落。

他拿刀捅伤了百般欺辱他的官兵后,当场癔症发作,竟将对方的脑袋竟活生生拧了下来,等反应过来后,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在同监室的外乡人帮助下,他们一起远走高飞。

正是这个年长他七八岁的年轻人带着他见识到了乡野以外的天地。

他们一起从军,一起征战,一起结交英豪。

可后来,也是这个人的背叛让他经历了人生最惨重的一次失败,他所带的三万人马几乎全军覆没,陪伴他多年的兖州十八骑也在此役中全部折损。

那一夜,他一人一马冲进吴府。

一刀劈了这个与曾与他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

在他杀红了眼之际,还是林长厚及时赶来,看着陷入疯魔的他,大着胆子用刀架住他沾满血的长剑,大声喊道:“未济!他还是个孩子!”

他这才于大梦中惊醒一般,看着自己剑下的男孩。

看着对方那双怕的跟猫崽子似的圆眼。

忽想起自己的狸奴。

他收了剑,问:“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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