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区别。”萧河的声音很冷淡。
妙善听见自家主子轻声一笑,“自然是有所区别,不过现在……确实是不重要了。”
“你都已然安排妥当,此次来就是告知我一声吧。”
萧河不置可否,“你在朝庭身居要位,凌天都到处都是你的眼睛,瞒不过。”
“更何况出城需要驹京司的批文,如若你要从中阻拦,他也定然走不成。”
高子瞻微微挑眉,只是笑笑:
“什么时候走?”
妙善更是一愣,听他主子的意思……竟是真的要送兰公子走?!
妙善出了门,仍觉得不可思议,一时之间竟也捉摸不透自家主子的想法。
萧河抬起眼来看高子瞻,“年后,正月初六。”
“你不反对?”
高子瞻微垂着眼眸,让人瞧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是沉声回道:
“太迟,三日后,你送他出城门,我的人会在五公里的驿站候着。”
此时即便是萧河,也忍不住心头缓缓一跳,表情略有松动。
“送去哪?”
“泉州。”
高子瞻对答如流,分明是一早就细细想好了的。
萧河沉默片刻,才神情复杂道:
“你早就想好了要送他走,怎么不亲自与他说?”
高子瞻撩起眼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好说的。”
“你也瞧见他如今恨我。”高子瞻脸上露出一抹别有意味的笑。
萧河勾起唇角,“不见得是真的恨。”
“怎么都好。”高子瞻不置可否,“到了泉州,我放他自由一段时间。”
听到这话,萧河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又缓缓的落地。
他看着高子瞻隐于暖色的烛火下,英俊非常,莫名的想起远在他处的某个人来。
“皇上近日可好?”
萧河这话问的到显得突兀,以至于高子瞻放下手中的茶盏,抬起头看向他,神情似笑非笑:
“多亏青君大人您挂心,如今的皇上虽人老体衰,可雄心抱负却不减当年。”
萧河如玉般的脸晦明晦暗,笼罩着他的是幽幽烛火投射下的光影。
“前不久我在司徒府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李晃。”
萧河再开口,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
高子瞻静静的望着他看了一会儿,“李晃啊,老将了,可惜。”
萧河笑了笑,“可惜么,我倒并不觉得。”
高子瞻微怔,不待他多问细想,萧河便接着说道:
“出兵纳塔吉的奏折,皇上准了?”
高子瞻点点头,“已经提上行程了。”
萧河垂着眸,高子瞻看不透他的心思,他也不接着问届时会是谁领旨,谁带兵,此去又是何等的凶多吉少。
便见萧河忽而站起身来,放在他面前的那盏茶早已凉透了。
“下月十六,温皇后生辰,我备了份大礼要送。”
高子瞻看向他,愣怔一瞬。
萧河却不再多说,转身就走,只是临到门口才说:
“三日后,我会准时送延青走,你要不要送送?”
高子瞻目光落在那盏凉掉的茶上,过了片刻才淡声道:
“不了,我去只会让他生气。”
未必见得吧,萧河回头望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妙善守在书房门外,瞧见萧河不作任何停留,大步离去,思铭跟在其后竟连招呼也来不及打一个。
妙善心感不妙,转头回望小书房内,只见高子瞻捧着一盏已然凉掉了的茶坐在书案前,竟神情透露着少许落寞与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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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高子瞻嘴上说是不来送兰延青,但临近出城时,还是没忍住来了。
兰延青和萧河还坐在轿子里,两两相望,竟无话可说。
“送我去哪?”
沉默片刻,兰延青问。
“泉州。”萧河没跟他说过,出了城后的事都是高子瞻安排的。
“泉州?”兰延青又将这两个字嚼了一遍,忽而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是高询安排的吧?”
萧河抬眼望向他,这般轻易的被兰延青猜到,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兰延青虽向来与他走动甚多,举止也更为亲密,但高询却要比他陪伴在兰延青身边的时日更多。
他们之间的过往故事,大多都是兰延青闲来无事时,絮絮叨叨的在萧河耳边说过。
萧河记性不差,兰延青说的,他都能记得。
高询与兰延青曾相约过,若是仕途平步青云,三十而立那年便携手同行下勉州。
勉州依山傍水,一睹大好山河昔日风采。
若是仕途坎坷,则去淮州,那里的人们会酿最好的酒,那里的舞娘笑语温柔,醉死温柔乡也不为过。
只不过当年兰延青笃定去往淮州的路上,怕是只有他一人而已。
高子瞻即生在高家,即便不是文韬武略之才,也能靠着高家扬名立万。
更何况高子瞻从小刻苦勤练,文武双全,名利双收可谓垂手可得。
兰延青便道,淮州好,也不好。
他心软,见不得兄弟不好,又见不得兄弟疏远,两两陌路。
淮州是个好去处,但并不适合兰延青。
两人便因这个赌约又争执不下许久,直至萧河打岔到,那就定一个更好的去处。
兰延青才又重新想了一个地方,那就是泉州。
“那是我和他约定要一起去养老的地方,”兰延青自嘲一笑,“如今他弃我而去,我一人独往,甚好,甚妙。”
萧河垂着眼眸,不敢瞧他这副伤心的模样,只能叮嘱着:
“等有空,我就去看你。”
“高询在泉州为你打点好了一切,他说……”
萧河想了想,“过段时间就会去找你。”
兰延青倒是对这后半句话并不怎么相信,红了眼眶道:
“我听说,天武帝有心要为高询指婚,高询也于殿前认下了,送我走,不过是嫌我拖累了他吧。”
萧河只觉得脑袋发胀,太阳穴鼓动不止,想了想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忽而一旁的布帘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掀开。
高询穿一身黑色大氅,脸色虽冷,但落在兰延青身上的目光却尚有余温,却又紧锁着眉问:
“你哭什么?”
兰延青也是一惊,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在外头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自然是又惊又怒,大声反驳道:
“谁哭了!”
高询微微挑眉,倒也没有与他争些什么,只是开口道:
“我总不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抚了圣上的颜面。”
“此去你自己多加注意身子,莫要着凉贪嘴,忌辣忌腥,知道么?”
兰延青的情绪起起落落,此刻还没有缓过神来,仍是很不满的说:
“要你管!你已经要把我送走了,你还管我干作甚?”
高询笑了笑,“不是你答应了萧河要走,又为何怪罪于我?”
坐在马车上的萧河:“……”就该早些下车才是。
兰延青用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瞪他,气势不输,却没什么杀伤力。
“你都已然打通好了上下路子,本就是有意要送我走的吧!”
高询一顿,兰延青虽平日里虽不着四六,但他并不是傻子。
凌天都局势紧张,各大世家一触即发,保全他的安危,送他走已然迫在眉睫。
高询能想到的,萧河亦能,倒不如顺水推舟,免得分离场面两两难过。
原是这般想着,高询站在车窗外听了一会儿,都没打算露这个面。
只是听到兰延青哽咽着说,他想要弃我而去时,心脏忍不住一抽一抽的痛。
忽而梦回那段刚救回兰延青时的日子,他便是这般扑跪在兰中伯的牌位前,痛哭着说父亲为何弃我而去。
高询想,他的亲人本就不多,兰中伯去时更是不曾留有一言一语慰藉过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