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萧家兵当即一愣,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
“景王青君?”
还是他身旁的同伴立即反应了过来,又惊又喜的将人一把推开,大喊道:
“开城门!开城门!是萧少爷来了!”
“快去禀告侯爷,快去!小少爷来了!”
“萧少爷!是五爷来了么?我这就去!”
一时之间,城墙之上的萧家军激动非常,城门从里面推开。
萧河握紧了马绳,按耐住心中蜂拥而至的情绪。
这一次,历史绝不能再重演。
第74章 君臣
夜深极静,役关城内亮起的火把照亮了萧河前方的道路。
一开始,萧河的脚步是平稳而有力的,但越发靠近营帐,便越发控制不住的越迈越快。
这条烛火通明的道路,萧河并没有走到最后戛然而止猛地的站定在原地。
趁着夜色与火光,萧河最先看见的是萧百声身上尚未脱去的银色铠甲。
火把炙热的烧着,渡得每一个人的脸庞都是极致的暖色。
而就在这暖色之下,萧河望见一张苍老许多的脸庞,以及萧百声两鬓清晰可见的白发。
萧河紧抿着唇,生怕从自己的口中泄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这样的场景,前世也不知道梦过多少回。
又有多少回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大汗淋漓。
如果他能早一点知晓天武帝的冷血与狠毒,如果他能更早懂事一些,不执意要与时钊寒成亲,又或者奔赴役关的不是萧野而是他,又该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所有的悔恨无渡,化作恶鬼每次午夜梦回之时,将他拖入无边的地狱之中。
父亲的死,大哥被砍下的头颅,以及死无全尸的萧野,它们绘制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萧河的心一层又一层的包裹住,收拢再收拢,直至疼痛的无法呼吸。
“五郎,过来。”
萧百声看着明明近在咫尺的小儿子,却忽而觉得他是那么的遥远。
这一阵心悸来的太突然,又太过猛烈,好似一种不详的预感或是暗示。
即便是他征战多年,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萧百声强压下心中的不适,脸上露出一些笑,伸手冲自己的小儿子招了招。
萧河这才如梦初醒,不再犹豫,大步迈上去。
“爹,我来了。”
太多苍白的话语被压了下去,连带着嗓子里的哽咽与激动痛苦。
萧百声揽着萧河的肩,重重的的拍了又拍,笑的十分欣慰:
“好孩子,爹就知道你会来。”
一刹那,萧河猛地瞪大了双眼,心脏忽而抽搐着悸动不止。
这样的话,曾经多少回在梦中梦见过。
父亲重重拍着他的肩,脸上是欣慰的笑。
他说,五郎,爹知道你会来。
五郎不怕,爹不怪你。
小河,我们回家。
在梦中,萧河已然满脸泪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对不起。
“爹,对不起!”
直至此刻满腔的压抑情绪催化成眼泪,预示着那个困禁着他多年的梦魇终将要过去。
萧河双膝刚刚跪地,萧百声便慌忙急乱的将他馋起来,连带着身后一众副将都是又惊又吓的模样。
“好孩子,起来说话。”
直至进了营帐,蜡烛燃了小半,萧河才渐渐的平复了情绪。
萧百声早已屏退了众人,营帐内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他瞧着端坐于另一侧的小儿子,目光几欲探究,三番五次的扫视过他清瘦许多的面庞,最终寻得无果。
身为父亲,他再了解萧河的性子不过。
年少时气盛,大些又颇为傲才恃物,再后来经羡河落水一事后,倒像是忽然之间换了一个性子。
稳重是稳重了些,只不过心思却深沉了许多,倒叫人难以琢磨。
而如今,再见萧河,萧百声心中总觉得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过。
否则以萧河矜持的性子,绝对不会如此失态。
更何况,是在如此多人面前失态。
“温家谋反之事,我都已然听说了。”
萧百声斟酌着开口,“你母亲她们……都好?”
萧河重新振作精神,回答父亲道:
“回父亲,家中一切都好。”
萧河想了想,还想再说的详细些,但萧百声却冲他摆摆手,意思是不必再说。
“你母亲都已告知我了,这么多年她每月一封家书,不过三日就送到我手里,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我不知道的。”
萧河微愣,这也确实是,父亲和母亲这么多年感情一直很好。
上一世,如若不是为了尚且还在孕中的萧瑶,怕是在听到父亲身死的消息,也会随之跟去了。
想到这,萧河沉默几息。
萧百声擦拭着手中的剑柄,抬起眼悄然打量着他,忽而开口问道:
“我到瞧着……是你心中有事?”
萧河倏然抬起头来,对上萧百声深邃的眼眸。
这也许是个机会。
一个念头从脑海里快速的窜过,屏住呼吸之间萧河抓住了它。
“是,孩儿确实有事瞒您。”
萧百声擦拭剑柄的手一顿,神情到显得有些意外:
“何事瞒我?”
萧河垂下眼眸,往事纷扰而至,曾经或真或假的那些都不必再说。
身为父子,他明白萧百声身为武将不信怪力乱神一说,他却要将话讲的逼真,就不得不好好酝酿说辞。
更何况此时大哥萧捷尚未与父亲汇合,此时坦言或许萧百声真的能听进去一二。
萧河犹豫的回头看一眼门口,萧百声明白他的意思,开口道:
“有什么便说,有你晏叔在,没人敢听墙角。”
听到此话,萧河当机立断的起身下跪,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倒是惊的萧百声再次站了起来,大声喝道:“萧河,你这是作甚?”
萧河抬起头来,对上的目光却无所畏惧。
“既然父亲已然知晓温家谋逆之事,那么必然也能看清当今之局势。”
萧百声紧皱着眉看向他,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坐了回去,沉声道: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萧河再言:
“温氏乃是武帝发妻,当年武帝迎娶温氏时曾许下半壁江山之诺言,而如今再回首前尘往事又当如何?”
此话一出,萧百声脸色一变,萧河却面不改色的接着往下说。
“先太子年少时能文能武,更是难得一见的大孝子,却因武帝随口而出的一句谑言,病死他乡。”
“温氏谋逆并非一朝一夕便可决定下来的事情,武帝寒凉人心的所作所为却是日夜兼具,这才导致悲剧的发生。”
“当年魏叔叔身死,我心中便已然有所预料到这一切。”
“而我们这些所谓的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到底在皇上的眼里又是什么?”
此时,萧百声的神情已然完全冷了下来,脸有愠怒:
“你懂什么,赶快给我住嘴!”
萧河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于皇帝而言,魏家、温家乃至我们萧家,本就是他用来维持皇权的一枚棋子。”
“父亲,你有没有想过破釜沉舟就此放手一搏?”
直至此话一出,萧百声再也坐不住了,倏然站起身来,背过手去。
他并不是没有听出萧河话中之意,正是因为他听懂了,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滚出去!”
眼见着萧百声作势就要撵人,萧河咬咬牙忽而站起身来快步走至桌前,将萧百声刚刚擦拭的光亮的宝剑竟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萧百声闻声转过身来,心脏漏跳了半拍。
“逆子!你做什么!”
此时门口有一人的衣角轻微的晃过,是晏荣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看看。
萧百声的脸色又青又绿,双眼更是死盯着面前的小儿子,却不敢轻易有所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