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放学的小萝卜头背着书包打打闹闹,身后跟着的大人一脸无奈。
跟十几年前相比,这里变化不大,还是江屿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只不过到处都蒙上了一层灰暗色调,显得有些破旧。
唯一的亮点是爬满了个外墙的爬山虎,苍翠欲滴,让这里多了些生机。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身体紧绷着,看起来有些抗拒,智的防线被生拉撕扯。
陆靳臣收起那副风流浪荡的样子,抬脚走到他跟前,低眸询问:“怎么了?”
怎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喧闹吵嚷的场景被男人宽厚坚硬的胸膛遮挡住,鼻尖能闻到干爽冷沉的木质香,周遭一切都尽数褪去。
江屿恍然从难捱的回忆中清醒,抿了抿唇,轻声说:“我没事。”
他拉着男人的手转身往另一条路走,循着回忆里的道路,七拐八拐来到一家小超市。
买了些水果和零食,又买了一条最贵的烟。
陆靳臣全程没有过问他的反常,接过来东西后,主动扫码付钱。
又走过了三条巷子,爬上二楼,最终站到一户人家前。
江屿内心很忐忑,指尖忍不住攥着。
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搬家。
如果没有方梅闹出的这回事,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里。
儿时的记忆刻意被尘封丢弃,他宁愿孑然一人挣扎着活下去。
或许会一辈子遗忘,自己也曾经拥有过父母的爱。
只不过他们的爱很短暂。
他运气不好,恰巧又被丢弃了而已。
咚咚咚——
敲了门之后,里头传来中年男人应声的动静。
少年紧抿唇瓣,低头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颈,安静地等着。
敲开回忆的窗,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
眼前的男人五十出头,黑发中夹带着几缕不明显的白丝,国字脸,浓黑眉,露出的笑容逐渐凝滞在了脸上。
他挠挠头,看看江屿,又看看少年背后的男人,疑惑地问:“孩子,你们找错人了吧?”
江屿眼中闪过一瞬难过的情绪,但很快又消失不见,被他快速掩藏起来,丢进心里的角落。
少年弯眸,唇角勾起清浅的弧度,“没找错。”
陆靳臣的视线全程落在他身上。
那一抹消逝而散的情绪,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时机不对,只能按捺下来。
见丈夫一直没回来,张丽摘下围裙,边擦手边让窝在房间打游戏的儿子出来吃饭,抬脚往门外走,“谁啊?”
周勇退开半步,小声地对自己老婆说:“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了,你过来看看。”
江屿看着他们,嗓子发紧,上下嘴唇碰了碰,刚想开口喊人。
女人惊喜的声音霎时在他耳膜中响起,拉住他的手,“你是小江?”
江屿顶着她热切的视线,下意识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回应,“好久不见。”
“小江?”周勇一脸不可置信,憨厚地笑了笑,使劲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长这么大了啊。”
“别在门外站着了,快进来坐。”女人笑容大方,热情地招呼着。
直到被拉着在餐桌前坐下,江屿才觉察出紧张和尴尬。
不合适。
也太莽撞了。
这算怎么一回事?
女人脸上的笑意遮挡不住,絮絮叨叨又添了两副碗筷。
陆靳臣双手接过,礼貌道谢,坐姿规规矩矩,想给这对夫妻留下一个好印象。
江屿有些僵硬无措,屋里的陈设十几年也没换个风格,依旧是他熟悉却又回不去的过往。
视线掠过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儿时生活过的痕迹。
他不经意看到茶几上放着的合照,视线一顿,仿佛被人抡着棍子打在了后脑勺,耳中持续嗡鸣。
女人看着眼前清冷漂亮的少年,不由得有些感慨。
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又觉得不太合适,悻悻收回。
打游戏的儿子终于舍得出来,一头像是被屁崩了的鸡窝头凌乱不堪,穿着老头衫和大裤衩,丝毫没注意到家里有客人在。
江屿抬眼看向他。
男生脚步一顿,随即脸色爆红,瞪大眼睛尴尬地跳了起来,憋出一句脏话,“卧槽!”
“没大没小!”张丽皱眉拍了下他的头。
周野“嘶”了声,嗷嗷地叫,“妈,轻点儿,疼疼疼——”
他爹端着一锅刚熬好的汤从厨房出来,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别傻站着了,叫哥。”
周野挠挠脑袋,“啊?”
疑惑归疑惑,坐下吃饭之前,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喊了两声哥哥。
少年神色平静地应下。
陆靳臣靠在椅背上,懒散地抬起下巴,指尖搭在扶手上轻敲,眸子里的情绪难言。
他毫不顾忌地打量眼前的小屁孩儿,长得有点小帅,放在班级里是会受女孩儿欢迎的类型。
一身少年意气风发,性子骄纵却不坏,从小沐浴在爱里长大。
就是因为他,江屿才会被弃养。
才会吃了那么多苦。
他打量的视线犹如实质,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周野往嘴里塞了一个包子,悄悄抬眼,不小心撞入男人深若幽潭的眸子,浑身一个激灵。
什么鬼?
他什么时候得罪人了,怎么一脸恨不得揍他的样子。
算了算了,还是先吃饭吧。
餐桌上的话题一直围绕着江屿进行。
从他爸妈嘴里,周野大致了解了当前的情况。
眼前的漂亮少年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也是他爸妈嘴里念叨了十几年的孩子。
周野放下筷子,心无芥蒂地撑着下巴对他哥露出一个诚恳的笑。
眼睛弯起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
结果笑容没维持两秒,他的椅子就被人不小心踹了一下,重心不稳,差点摔个狗啃屎。
还好他动作够快,及时抓住了餐桌的边缘。
正值青春期,脸皮薄得要死,在江屿面前出了两次丑,周野脸色尴尬地涨红。
动静有些大,谈话被迫暂停。
周父看着不省心的儿子,无奈地问:“你又怎么了?”
陆靳臣惯会装好人,言语和善,绅士有礼,“我听说这个年龄的小孩长的快,腿经常抽筋。”
说完,他对气得脸红的周野笑笑,“是吧,弟弟?”
周野:“.......”
谁他喵是你弟弟?!
江屿不用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趁人不注意,悄悄侧身无奈地安抚莫名炸毛的Enigma:“你消停点儿。”
陆靳臣收回脚,老实了。
第100章 求救的讯号化作一个吻
夫妻俩吃完饭去上班,临走前交代周野照顾好江屿,否则这个月的零花钱免谈。
他个人陷入松软的沙发里,将手中的游戏机抛在桌上,喊了声:“哥。”
陆靳臣截胡地“嗯”了声,声调慵懒,脸上挂着痞笑,“怎么了弟弟?”
周野无语地抽了抽唇角,嘟囔道:“脸真大,谁喊你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气场不合,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江屿冷下脸,扭头平静地说:“再吵就出去。”
除了自己爹妈,周野还从未被人训斥过。
奇怪的是,他心中并不反感,反而有点暗戳戳的微妙,像是夏日里打开了冰镇的碳酸饮料,浑身都冒着兴奋的泡泡。
他站起来,摸摸鼻尖,“要喝饮料吗?”
少年的视线落在相框里泛黄的照片上,闻言点了点头。
陆靳臣长腿交叠,冲他抬了抬下巴,“矿泉水。”
周野撇撇嘴,不情不愿地递给他。
他跟江屿是第一次见面,忍不住想和这个看起来冷淡的哥哥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