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月 第14章

裴再看了看棋盘,问小段,“你会下棋?”

小段随手抓了把棋子,左手右手来回颠倒,“不会啊。”

换女想告诉裴再小段在练习过目不忘,小段用眼神示意不许她说。

不咎走过来,叫走换女。

裴再在原本换女的位置上坐下来,顺手从桌子底下拿出小段没喝完的酒。

“怎么就喜欢用茶具装酒呢。”裴再不明白。

“怎么喝不是喝。”小段伸手去拿,没有拿到。

“怎么,你也想尝尝?”小段好奇地问道:“裴再,你会喝酒吗?”

裴再没回答,只说:“饮酒伤身。”

“看来你是不喜欢喝酒。”小段向裴再伸手,裴再看了他一眼,把装着酒的茶杯还给他。

“有句话叫人无癖,不可交也。要我说,这句话得变成,人不饮酒,不可交也。”小段咂摸了一口酒,得意地脑袋都在晃。

裴再问:“为什么。”

“不喝酒就不会醉,不会醉就不真实,”小段笑嘻嘻地意有所指,“像你一样。”

裴再琢磨了一会儿,笑了。

他把桌面散乱的棋子一个个放回原位,慢慢道:“酒喝多了会变笨,别说过目不忘,只怕仅有的一点小聪明也要败光了。”

小段还握着酒杯,脸上的笑意渐渐冷下来。

裴再摆好棋子,站起身,道:“跟我来密室一趟。”

密室不是什么好地方,小段听见密室这两个字,就觉得腰疼。

他跟随裴再来到密室入口,皱着眉往里面看。

这个地方让小段感到不安,尽管裴再给了他一盏灯,他依然站在原地犹豫。

裴再看着小段,小段这张桀骜不驯的脸上很少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进去吧。”他推了小段一把,小段踉跄了一下,不安的神色越发明显。

甬道走到头就是密室,密室里亮着灯,不咎站在石床边。

小段转身就跑,裴再抓住他的手腕。

细细的腕子拧不过裴再,小段两只手都用上了,裴再还是纹丝不动。

“你身上的刺青该补颜色了,”裴再道:“不要那么担心,这次不咎准备好了麻沸散。”

小段开始骂人。

在他喋喋不休的骂声中,裴再把小段拖到石床上,麻沸散起了作用,小段慢慢失去了知觉。

补颜色没花费多长时间,颜色补完,小段还睡着。

他的左边腰侧,有一只展翅欲飞的鲲。

那是裴再亲自画的图,落到小段身上,在他挣扎和扭动的时候,那只在纸上刻板无趣的鲲便在小段身上活了过来。

裴再抚了抚那片皮肤。

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喜欢小段的挣扎时的神情。

他想起在小段身上刺青的时候,小段也是那个样子,一双眼睛迸发出剧烈的愤怒,伴随着恐惧和无法逃离。

那时裴再觉得自己很残忍,又获得掌握着莫大权力的快感。

这些对小段的兴趣来得突然而强烈,在他尚未来得及剖析自己的时候,一些决定就已经做了出来。

不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看着裴再,“公子很满意这幅图吗?”

裴再手掌下是小段温热的皮肤,“我觉得,他会成为我的得意之作。”

灯烛燃烧了有一半,小段醒了过来。

他上半身冷飕飕的,几件衣服潦草地盖在他身上。

密室里只剩下裴再一个,他在换燃尽的蜡烛,暖黄色的火光落在他身上,照得他恍如玉人。

“你醒了?”

小段坐起来,他的身体青涩,肌肉的线条不大明显。

因为他正弓着腰,背上的脊骨清晰地突出来,和他这个人一样的不安分。

小段还没开口,干呕了两下。

裴再倒了杯热水给他。

小段恶心的只泛酸水:“不咎这个庸医,我的头都要炸了。”

“是因为你之前喝了酒,”裴再道:“所以我说,喝酒伤身。”

小段剜了他一眼,“你倒很会避重就轻啊!”

裴再接过他的空杯子,又给他倒了杯水,站在旁边等着他把水喝完,继续骂骂咧咧。

等小段骂不动了,裴再道:“过一段时间你家里人要来看你,我希望你能把礼仪好好学学。”

“我家里人?”小段迅速看向裴再,“谁呀?”

裴再不肯透露任何一点有关小段扮演的这个人的身份。

小段撇了撇嘴,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道:“我的礼仪学的挺好的,不劳费心。”

“不咎说,你不愿意跪,为此,跟不鉴吵过不止一次,”

小段就知道是不咎在背后告黑状,多话精。

“我是不愿意跪,但该会的我都会。”小段道:“到了人前,不会给你丢脸的。”

裴再道:“九拜中的稽首,你做一个我瞧瞧。”

小段“嘿”了一声,“上来就让我给你行大礼,你也不怕闪了你的腰!”

裴再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为什么不愿意跪?”

小段从石床上下来,“男儿膝下有黄金。”

“可我记得,你假扮小厮的时候就跪过,”裴再道:“当时是为了你姐姐的卖身契,也才二十两银子。”

小段转过头冷冷地看着裴再。

裴再摇摇头,“不愿意跪,这可怎么行,以后要跪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说的是实话,小段以为裴再在威吓他。

他走到裴再看书的石桌边,大喇喇地坐在桌子上,“我就是不跪,你能把我怎么样。”

裴再想了想,“你说膝盖金贵,那脸金不金贵?”

小段没明白什么意思,裴再看着他,神色很温和,“你混在市井里的时候不也是逢人就给笑脸吗,插科打诨,做低伏小的事情做得少了吗?”

“小段,”裴再叫他的名字,叫得清晰又耐心,“下跪不算什么,你跪着他们,用你平常骗人算计人的笑脸看着他们,他们无非也就是被你榨干利益的蠢货,你不用在这上面有什么负担。”

小段低着头,玩着桌上的一支毛笔。

“话说的好听,”小段看了裴再一眼,又低下头,好像一支毛笔多值得把玩似的,“你怎么不跪,你跪一个我看看?”

裴再看着他,忽然缓走两步到小段面前,一面屈膝一面撩起衣袍,双手并着,规规矩矩行了跪拜之礼。

小段斜坐在桌子上,像是被烧着了尾巴一样“腾”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受裴再的礼,快步从旁边走下去,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

裴再慢条斯理地起身。

小段看他一眼,闷头跑出了密室。

小段不知道为什么没敢受裴再的跪拜礼,可能他害怕裴再报复。也可能在他心里的某一个角落,觉得裴再不应该向别人下跪。

没有人够底气和资格能接受裴再的跪拜。

第15章

裴再前头刚说京城有人要来,后脚人就已经到了新平。

府上的人为此忙得团团转,赶着将正院旁的一处轩馆收拾了出来,又新添了很多侍卫。

小段还在睡梦中便被人叫了起来,冬月的清晨,真恨不得让人死在被窝里。

天还没亮,下人们进来点上了蜡烛,兑好了温水,准备了衣服,又悄悄地下去了。

小段洗了脸,旁边一个小瓷瓶里放着香露,他闻了闻,不喜欢这甜腻的味道,便放下了。

“这人来得是不是太快了点,”小段拿着布巾擦脸,“出发之前不给你个消息,快到了才告诉你?”

裴再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端着茶慢慢啜饮,“总好过人上门了我们才知道吧。”

小段走到窗边看了眼天色,凌晨没有雾气,或许是个大晴天。

“看来裴大人在京城不像在新平一样吃得开啊。”小段笑着调侃。

裴再笑了笑,没说话。

小段扔下布巾去穿衣服,他今日不能再穿他喜欢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了。裴再给他准备的衣服颜色单调又沉闷,像是给谁披麻戴孝去似的。

小段挑来挑去,挑了件白色,衣服上绣有暗纹,若隐若现的,一看就很贵。

他拿着衣服走到镜子前,左边腰上那一块还有点火辣辣的。

“这个刺青还红着呢,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新纹上的,”小段问道:“怎么办?”

“刺青不用担心,”裴再道:“本来也不是给他看的。”

小段从镜子里看了看裴再,“什么意思?”

裴再不答,拿起一块玉佩系在小段腰上,“走路的时候注意点,别把玉佩甩掉了。”

小段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

穿戴好之后,小段站在镜子前,左转转右转转,然后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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