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月 第15章

他转身看裴再,“怎么样?”

裴再打量他,“穿白的显俊俏。”

小段说:“有您三分斯文败类的劲儿吗?”

裴再道:“只要不开口说话。”

太阳刚出来,裴再等人就在门口站着。

天冷,有太阳也无济于事。不鉴和不咎站在裴再身边,浑身上下早被风吹了个冷透。

小段不在,裴再没让他一块在门口等。

不咎不得不感叹裴再的智慧,如果小段也跟他们一起在这儿站一个多时辰,他早翻天了。

等到快晌午时,马蹄的声音才隐隐约约传来。

来人比当初裴再到新平的声势大多了,一架大马车,后跟着十几架小车,前后四五十人,从十字街过的时候,快把整条街堵住了。

在裴府跟前这一段,县衙的官差清了路,让百姓回避。

马车到裴府门口,马车帘子拉开,管家装扮的人从车上下来,随后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伸了出来。

一个年逾六十的老人从车上下来,端正的国字脸,眉眼之间有深深的沟壑。

裴再上前,躬身行礼,“下官裴再,拜见康王殿下。”

康王双手扶起裴再,“裴大人无需多礼。”

“京城到新平山高路远,还劳烦王爷亲自前来。”裴再一边寒暄,一边请康王入府。

康王一开口,中气十足,“这毕竟是大事,本王不能不亲自过来。”

按照辈分,康王是当今圣上的叔叔。

他虽是个没实权的王爷,但是皇帝仁善,对几位叔伯十分优待,因此康王在京城过得很不错,谁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按说,储位大事跟他无关,可是他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宗正寺卿。

宗室的事情都归他管,大大小小的宗室也以他的态度为先。

裴再和康王走在前面,其余一众人跟在后面,乌泱泱的,快把这个宅子都站满了。

康王不等修整,立刻就要见人。

“你说,那人名字叫什么来着。”

“小段。”裴再道:“我还未告诉小段,他的真实身份。”

“一切还未落定,”康王道:“这样安排是应该的。”

裴再立在康王身边,没有说话。

小段在花厅,不鉴进去之前走路的声音很重。

等裴再和康王进去的时候,小段在正襟危坐地念书。

裴再扫了他一眼,估摸着他刚才在打瞌睡。

康王上座,裴再叫小段过来见礼。

小段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客客气气地问好。

康王瞧见小段,神色很失望。

小段不符合他心中天潢贵胄的想象,即使他知道小段是在民间长大的,心里也还是觉得小段应该是明珠蒙尘,身上自有掩盖不了的贵人之气。

然而小段就是小段,不鉴要在旁边时时提醒他,他才能忍住左右摇晃的身体。

康王问了小段年岁,问他从前在哪里居住,小段一一回答了。康王又问小段是否识字,小段说刚开始学,康王问了问诗书,小段回答了一个,还有一个没答上来。

一番问话下来,康王的脸色很勉强。

裴再不意外,他并没指望小段能惊艳四座。

在小段答不上来那个问题之后,裴再适时接过话,“大人舟车劳顿,先稍事休息,简单用些饭食吧。”

康王说好,跟着裴再往外走。

刚走出门没几步,花厅里就传来小段张扬明朗的声音,“这老头谁呀,看我的眼神就跟看条狗一样。”

康王一把年纪还从来没被人称作老头过。

他脸都白了,心里翻来覆去只有粗鄙二字。

可是裴再在他身边,听见了当没听见,他自然也不好发作。

裴再安顿好康王,回到花厅,花厅里,小段歪在椅子上,还在跟不鉴磨着问康王的身份。

“按照辈分,你该叫他三叔公。”裴再道。

小段坐起来,“三叔公?”

裴再走进来,“你家里的长辈,数他德高望重。”

“就是守着祠堂的那群人呗?”小段道:“怪不得我看他不顺眼。”

裴再笑了。

“不过我今天有那么差吗?”小段站起来,“换上这身衣服,跟书院那些富家子弟也差不多了。”

“他们久居高位,看到的最底层的人都得让县太爷磕头,你以为呢。”裴再语调漫不经心。

小段看了他两眼,“这么看来,第一次见面是搞砸了,没留下什么好印象。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裴再道:“那是你三叔公,按说,这是你们家里人的事。”

小段看着装模作样的裴再,很大声地冷笑了一声。

门外忽然湳楓传来一阵喧哗,小段走出去看,是康王的人带来了几箱鸽子,有一箱门开了,鸽子呼啦啦全飞出来了。

裴再跟着小段走出来,望着天上的鸽子,道:“这是信鸽,飞出去也能飞回来。”

小段道:“全都能飞回来吗?”

裴再看了小段一眼,“飞不回来的就没用了,不认路的鸽子,丢掉也无所谓。”

另一边,康王的管事走出来,呵斥他们小心些,主家很宝贝这些鸽子。

“谁说没用了,”小段勾起嘴角,“用处这不是来了。”

康王在裴府住了下来,他千里迢迢赶过来,自然不会因为见了小段一面就心灰意冷地想离开。

总要有个考察的时间吧,尽管裴府那处轩馆在康王眼里称得上狭窄闭塞。

康王歇了两三天,才又有精力出门走动。

“说来见笑,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住了。出京的时候真是捏一把汗,唯恐不能平安到新平。”康王和裴再沿着回廊,一边走一边说话。

“可我还是得来了,”康王道:“京城、京城不太平。”

“一入冬,天气冷了,陛下身体就不好。这不,又不上朝了。”康王道:“不上朝怎么办,换做往年,那就是衡王监理国事。每年这个时候我都怕,衡王多年轻,刚过而立,春秋鼎盛之年呐!”

“今年好了,衡王去江南了,可是陛下的身子还不好,只好太后和皇后垂帘听政。”康王道:“假使有一个成年的皇子在,总不必叫两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啊。”

裴再不语,皇帝有过皇子,一溜儿数下来七个,夭折的夭折,病死的病死,顺利长大成人的,又都在互相倾轧之中死光了。

衡王不好惹,陛下这个年幼的弟弟,野心整个朝堂都看得见。

康王说他心里害怕,其实他心里没那么怕,是兄终弟及还是父死子继,总归他们宗室没大动荡。

但他得在裴再面前那么说,因为裴再是力挺皇子的那一派。

“前一阵庾中书被御史弹劾了,说他纵子行凶。”康王道:“庾中书啊,那是两朝的老人了,衡王不在京城,却还能逼得庾中书上折子告罪,太后心里很着急。”

庾庆成是太后的人,太后对寻找皇子的事情,本来没那么热络。

当今圣上耳根子软,又有一层孝道加身,是太后手里揉搓的面团。

新找回来的皇子,谁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呢。

可是衡王太咄咄逼人,真当皇位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于是太后觉得,来个人有杀杀他的气焰也好。

裴再说得不多,只是在听。

康王愿意讲给他听,虽然裴再跟他们的立场不一定一致,可是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裴再是个清正持重的君子。

就是让他搞阴谋诡计,他也不一定做得来。

作者有话说:

小段:???

第16章

他们从房间里走到屋檐下,晴空万里。

院墙外,有棵快掉没了叶子的树上,树杈映着晴朗的深蓝色的天空,一个轻巧的身影爬上了树。

小段手脚并用地站在树上,衣摆掖进腰里。换女在那边树下看着他,叫他小心。

树上停着一只灰色的鸽子,左右张望间被小段一把抓了个正着。

换女喊:“小段,轻一点。”

“我知道。”小段慢慢转身往下,估摸着到地面的距离,一手撑着树枝跳了下去。

康王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如此顽劣,他当真是皇子吗?”

裴再道:“有稳婆的证词和丰氏女的刺绣,再加上小段身上的信物,约莫有八分准了。”

康王知道裴再谨慎,不是十拿九稳的事也不会说出来,他说八分准,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

可他心里对小段仍不满意,“皇子,毕竟是要担大任的。”

裴再沉吟片刻,“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小段从前过得苦,这也不是他的过错。”

康王不语。

轩馆外出现小段和换女的身影,换女不敢同生人说话,还是小段上前问的。

“这是你们的鸽子吗?”小段道:“我看你们这边有挺多鸽子的。”

管家走过去看了看,道:“是我们的鸽子,不过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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