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老猿将法士们的报告汇总,说与阁主知道。
裴牧云闻言皱眉,问清旗帜方位,一道灵力拂去,将旗杆连根拔起,凌空招来,当着所有倭寇的面,将那面倭国旗帜连同旗杆一起随为齑粉。
那中年倭修犹有不甘,阴恻恻地质问道:“久闻天疏阁主良善之名,却不知为何您如此仇视我们倭人?”
裴牧云冷声道:“此言何来?你们上门做贼,占岛为寇。我不仇视倭人。我仇视倭寇。”
众法士大觉痛快,对一地倭寇露出不屑神色。
但很快,他们都又纷纷看向了半空,这些满嘴大话的倭寇不堪一击,他们自己就能处置,但魔尊就不同了,他们都很好奇,等着看阁主与剑侠要如何处置这魔尊。
任何修士遇见魔尊,都不可能放它活走,何况是玄真剑修。
杀了它,不等于杀了魔尊,只是让魔尊少了一条命,但让它少一条命危害四方也是好的。
杀它的棘手之处在于,一般修士很难将它彻底杀死,只要在打斗中被它溜掉一缕魔气,魔尊这条命就能保住。
魔尊阴险狡诈,常是挑拨、蛊惑他人作恶,或者犯完事就跑,很少被当场抓住。
以往没有天疏阁的时候,凡遭遇魔尊现世作恶,人们只能想方设法向佛家、道家结丹期甚至更高阶的得道修士求援,这些得道修士出尘超凡,灵力之纯净虽比不上玄真剑修,但比其他修士都要强上许多,能彻底除掉魔尊的一条命,避免它跑走再回头报复。
而有了天疏阁之后,魔尊一出现,天疏阁通常能在极短时间内侦察到,会立刻派出佛修或道修高阶法士处置,乌老猿曾是南海天疏阁资深法士,亲眼见证过高阶佛修是如何除魔的,那日佛光普照的斗法除魔苦战,直至今日,他每每回想起来,都还是感到心潮澎湃,忍不住嗟叹佛法高深。
但乌老猿还不曾见过玄真剑修是如何除魔的。
在场法士大多和乌老猿是一样想法,心底好奇又激动,都睁大了眼睛等着看阁主如何大显神威。幸好他们如今不像以前那样受天道束缚七情,不然此刻必定是神魂冰刺,很是影响观战。
心情虽激动,但对面毕竟是天地间最邪恶的魔尊,法士们毕竟还是有些担心阁主,生怕阁主在斗法中吃了奸诈魔尊的暗亏。但转念一想,玄真灵力最为克制魔尊,阁主又已是半步剑仙,想必除魔斗法不会太过艰辛。
裴牧云注意到众法士与倭寇都在观看,他清楚魔尊有多非人可怖,为了不让低阶修士和凡人被吓坏,他下决心速战速决,冷声宣告道:“你协助制作血珠子。伯仁既因你而死,你就亲身领教一番吧。”
众法士闻言一凛,集中起精神,知道阁主是要动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裴牧云举起右手,五指在空中轻握成拳。
半空中那没有皮肤的拼接身体,像是小孩握在手里玩的泥巴一般,转眼就成了一个血肉圆球。
它根本来不及反应,连惊呼都没发出半声,就成了一个灯笼大小的血肉圆球。
裴牧云输出大量灵力,将血肉圆球裹起,裹成一个巨大的灵力球。
然后他灵力一引,血肉圆球瞬间在灵力球中爆开,炸碎的血肉被灵力焦灼,瞬间化成灰烬,落到灵力球的底部。
与此同时,血肉圆球的内核中炸出的无数乌黑魔气,一下子把灵力球撑大了无数倍,但这些魔气都迅速被灵力消解。
没多久,魔气尽数净化,灵力球中只剩下血肉烧化的灰烬。
裴牧云松手收回灵力,灰烬掉落沙地,海风一吹,就无影无踪了。
众法士看得目瞪口呆,这除魔未免也除得太快,别说一寸香都没烧到,根本是连点香的时间都不够,实在超出众人想象。
阁主看上去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魔尊捏成圆球爆死,虽与章剑客的遭遇不完全相同,却如阁主宣称的那样,依然有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味道。
反应过来,众法士直呼痛快。
满地倭寇面色都极为难看,女倭修从不曾想到华夏竟有这般强者,此时又嫉又恨,整个人都在发抖,中年倭修看清天疏阁实力,更是面色惨淡。还有少数几个倭人,在裴牧云一个动作将魔尊捏成肉球时吓得失心疯发作,此时已瘫倒在地,像是傻了。
而乌老猿惊诧之余,心底还有些好笑,他毕竟是资深法士,对阁主颇有些了解,见阁主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爱对战,不由觉得有趣。阁主总喜欢直接甩修为,遇什么事起手都是先用大量灵力一压,压得人没脾气,连剑都不用出。
或许阁主的灵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在众修震惊的沉默中,只见阁主的灵剑铮然一鸣,飞到阁主眼前,微光忽明忽暗,一闪一闪,像在抱怨似的。
虽明白师弟是想速战速决,直接用玄真灵力除魔更有效率,但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灵剑抱怨剑主的奇景,解春风忍了忍,眼神还是没忍住露出些许笑意。
被自己的剑抱怨,裴牧云也是一愣,忽然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想到要用剑,他伸手碰碰剑身,带有安抚之意道:“下次一定。”
得了赔礼,灵剑委屈地又闪了几次,才自行飞回了剑鞘。
不少法士都善意地笑了出来。
恰在此时,一条闭着眼睛的大蟒蛇,从藏身地游了出来。
裴牧云与解春风对视一眼,都觉惊讶,他们早已察觉这条沉睡的大蟒蛇,并没有打算打扰,想等法士回去再试着问话,因为按蟒蛇天性,此刻人多吵杂,正该避而远之,这条大蟒蛇怎么会主动游出来?
众法士也都疑惑得很,却见这大蟒蛇一路直奔阁主和剑侠而去,大家一时都感叹这蛇胆子真大,但等他们看到这条大蟒蛇竟用蛇尾缠住剑侠的脚,蛇身还围着阁主盘绕起来时,对这条大蟒蛇的佩服瞬间就达到了巅峰。
虽无人认识这条大蟒蛇,但蟒蛇的习性,海边修士怎会不了解。看大蟒蛇这一连串动作,分明是饿了,打算把阁主和剑侠吞了吃,而且还是贪心到想等吃完了阁主再吃剑侠,所以先把剑侠的腿给缠住,不让预备粮跑掉。
再看这条大蟒蛇的修为,虽已经成精,但显然是刚成精不久,不过是炼气修为,居然打算吃掉两个半步剑仙!
“我滴乖乖,”有法士咂舌惊叹,“难怪都说蛇胆厉害呢!”
裴牧云和解春风看得更仔细,也就更加哭笑不得,因为这条大蟒蛇闭着眼睛,根本都还没醒。
它是在梦游。
解春风反手摘下剑,用剑鞘轻轻敲了下它脑袋。
大蟒蛇猛嘶一声,不高兴地凶狠睁开眼,一看清自己居然缠着两个威压逼人的高修,大蟒蛇立刻怂了,迅速游到十步开外,防备地盘起身子,正要开口询问,突然看到地上的倭寇们,立刻不开心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的粮食?”
粮食?!
地上倭寇脸色一白。
按前世知识,人并不在蟒蛇的食谱上,不是饿到极点蟒蛇是不会吃人的,因此裴牧云疑惑道:“你吃过人?”
大蟒蛇不高兴地摇摇蛇脑袋:“还没吃,你们就来抢!我都饿死了!”
裴牧云若有所思,解春风对大蟒蛇笑道:“我们是天疏阁的法士,这些倭寇侵占海岛还害了人命,我们只能把他们抓回去审问。”
大蟒蛇听的不是很懂,但它眯起眼睛,估量了一下,根本打不过,于是商量道:“既然他们干了坏事,留给我吃,不是省得你们运回去?”
一听这话,倭寇们全都连滚带爬地往法士靠拢,生怕被留下当蛇粮。
解春风也很遗憾:“案子还未查清,罪名未定,还不能留下给你。”
师兄胡闹,裴牧云无奈开口补充:“即使他们有罪,也不能留给你吃。”
蟒蛇吃东西是活吞,即使这些倭寇最终是死罪,也只能是斩首,不可能留下给蟒蛇吃,那未免有点太不人道。
大蟒蛇越发地不高兴,嘶嘶地赶人道:“打扰我睡觉,还抢我粮食,你们快走,不要再来了!”
裴牧云直言问:“你知不知道岛上妖类失踪的消息?”
大蟒蛇点点蛇脑袋:“知道啊,不然我怎么会没有粮食吃。你知道它们去哪了?我游水玩,漂得太远了,到了另一座岛上,差点回不来,结果等我回来,粮食都不见了,饿死我了。”
果然是饿坏了,不过,裴牧云也没想到,这条大蟒蛇竟是因游泳离岛恰好避开了危险,难怪它没跟其他妖类一起失踪。
乌老猿忍耐住危险直觉,主动问它:“这岛上如今缺少食物,你要不要随船回城?”
“我才不跟你们走,”大蟒蛇更加防备,连摇蛇头,像人挺起胸脯一样一挺蛇身,有些骄傲地说,“我会捉鱼。”
这把乌老猿都听笑了,众修都没再管的意思,反正大蟒蛇很会游泳,真饿到不行,它也能自己游回城。
解春风摇头笑笑:“那你回去睡吧。我们这就走。”
大蟒蛇狐疑地看看他们,怕他们赖着跟自己抢地方,但又想到自己根本打不过,哼一声反身游走,寻觅新地方睡觉去了。睡饱了才有精力捉鱼吃。
乌老猿安排法士将地上倭寇束手带走,倭寇们被大蟒蛇一吓,此刻都配合极了,上船时,甚至有些争先恐后,被法士轻斥才没有推搡。
裴牧云看向师兄道:“我们该去南海龙宫问问。”
解春风建议道:“我们刚才触怒了南海之主,贸然前去,只怕生出更多误会,按礼,也该先投个拜贴。”
“师兄说得对。”
纵使裴牧云对冗余礼节万分不耐,但如师兄所言,这次是他心急触怒在先,贸然前去恐怕要吃闭门羹,无论如何都得投个拜贴,周全南海之主的面子。
一行人架船回城,师兄弟二人亲笔写下拜贴,交托本城天疏阁的善水妖修送去南海龙宫。
*
东海龙宫里,龟丞相很慌。
他那么大一个少主,竟然不见了。
第67章 抹黑天疏阁
龟丞相是敖昆之母白蛟敖碧霞的老臣,他素不支持海陆密切来往,更看不惯白蛟性情作风,早早就主动请辞,远远躲去了外海。
若不是后来星归道长路见不平,帮助受欺凌的故人幼子夺回主位,又不顾千里迢迢亲自到外海来请,好言好语请龟丞相出山,龟丞相还真不肯回东海。
但即使被星归道长说动回了东海龙宫辅佐幼主,龟丞相本来也只打算留个几年,稳定了海里各方局势就走。
结果这一留,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归根结底,龟丞相这些年是看着敖昆长大的,他初时本还想报以冷眼,只做个份内辅臣,但君臣初一见面,他就万万没想到幼主竟是脾性憨直,与其父其母根本半点不似,实实在在是个好孩子。
龟丞相这些年长吁短叹,时不时就想告老,但最终都没舍得走。
但话分两头,在龟丞相看来,敖昆这位少主,哪哪儿都好,偏偏就是缺了点心眼。
往好听了说,是老实可靠,往难听了说,就是极易被骗。
这不,昨儿去给星归道长送了个葬,回来满口都是天疏阁主、春风剑侠、天疏阁,一副很想加入的模样,可把龟丞相愁得够呛。
星归道长是个老好人,但他那俩徒弟,可都过于厉害了,哪里是什么好相与之辈!倒不是说这两位不是正派人士,关键就在星归道长死后他们的种种行为,动辄牵连天下,明摆着所图甚大,要做的不是小事。
他们海底精怪,又不是凡夫俗子,更不在陆地上生活,就算陆地上各方打破了头,也影响不到海里。明明可以在海底安安生生的,他们何必去掺和陆地上的闲事?但少主秉性正直,这番明哲保身的话,龟丞相又不能对少主直白地说。
但他毕竟事君日久,挑敖昆听得进的话说了,不仅晓其利害,把天疏阁主和白龙有多强大可怖的事实摊开来摆明,还有意提了白龙和四海[龙]宫的可能冲突,本是意在借少主血气方刚,想必不甘被龙比下去,这样一来,少主或许多少会对白龙产生些芥蒂,就不会再被这两人迷惑。
当时敖昆也听得好好的,似乎打消了继续与那两人深交的念头,龟丞相还以为少主能安心待在宫里了,结果一转眼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少主从不会偷偷出门,去哪都主动相告,不会故意教人担心,也是不愿侍者被责罚疏忽。
因此,这还是敖昆第一次不告而别,冷不丁发生这种意外状况,可不把龟丞相急坏了。
发现少主不见时,已是次日清早,龙宫侍者都说少主昨夜出去散心就没回来,这到底是去哪里了?
龟丞相立刻派出海底精怪四处寻找,这一找就找了足足一天,结果竟发现整个东海都没有少主的蛟息。
眼下少主已失踪两日,少主失踪前逗留过的地点就只是东莱城,龟丞相再讨厌陆地也没办法,只能化为一个驼背老者,往东莱城中一探。
刚一进城,龟丞相就觉东莱城中气氛微妙。
其实他有所不知,前天大白天,东莱府尹吴贤大人不明不白就死在街头,前天夜里,舰队又忽然悄悄离港,百姓们私下猜测着,不少人都怀疑长公主要有什么大动作,平头百姓唯恐受到牵连,因此万分谨慎行事,说话言语都轻声许多。
这种时候,一个陌生老翁四处走动,自以为很隐蔽地听人说话,百姓们自然避之唯恐不及。
百姓为求自保的谨慎言行,却让龟丞相加深了心中偏见——这些凡夫俗子竟轻松看穿了他不漏痕迹的偷听,可见都是心眼歪斜之辈!凡人奸诈不可信,得赶紧把少主救回去!
龟丞相满心焦急,正准备找人打探消息,恰好几位行色匆匆的法士们路过身边,他赶紧跟上。
这几位法士语速极快,互相说着“也亏他们想得出来”“真是荒谬”之类的话,听语气却不怎么愤怒,更像是见了什么可笑的事,其中一位还说“简直不知该如何报告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