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裴牧云 第65章

众法士依规则在心底以疑凶称呼这些倭寇,但眼前情况,这些倭寇不是真凶的可能性极低,但只有审讯这些倭寇,才有可能挖出更多真相,比如血珠子的效用,这些倭寇是从哪学会的炼制方法等等。

对天疏阁来说,这些真相至关重要,是昭榜在百姓中拥有比圣旨更强的公信力的根基。等审讯结束,昭榜贴出,真相大白天下,再对倭寇执行死刑,这才是天疏阁的正常流程,才是阁主的处理方式,天疏阁的流程本就是从阁主言行总结而来,而且,阁主对规则的遵守只有比他们更严格,从无例外。

于是问题就来了,此时此刻,为什么阁主看上去像是真想杀了这些倭寇?

因为,崖底的倭寇们注意不到,但在场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阁主不知何时在海崖中藏了三十七道剑气,此刻已浮出岩石,每一道剑气都直指一个倭寇背心要害,都完美藏在倭寇背后的视线死角。阁主只需心念一动,就能瞬间将倭寇诛尽。

解春风与法士们有同样疑惑。

换解春风来处理眼前情况,这些倭寇早就被他用剑气钉在海崖上了,在用剑顾忌上,解春风自然也秉承玄真派对生命的尊重,但向来没师弟那么过分严格,对他来说,尽量不杀生是他严格遵守的底线,当这个底线在遇到残酷害人的穷凶恶徒时,就会变成一种痛苦重伤但绝不会死的程度拿捏。

这时,解春风忽然意识到,师弟似乎仍是通过心弥泥鱼看着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师弟看到了什么,才动了主动杀生的怒火?

“牧云。”

解春风的呼唤,打断了裴牧云就要数出口的第三个数。

裴牧云抬眼上望:“师兄?”

对上裴牧云的眼神,解春风一怔,立刻用最温和的语气询问:“牧云,你看到了什么?”

裴牧云垂眸,视线落到南海海面起伏的波涛:“这些倭寇心中没有外来的魔气,他们不是被迫,也不是受了魔音蛊惑,而是出于贪婪,出于没有忠义的忠诚,主动犯下眼前不可饶恕的罪行,并深深地引以为豪。

“他们没有任何困惑,没有任何反悔,他们完全清楚他们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残忍,在这种丧失人性的残忍中获得了扭曲的乐趣,这里每一样刑具都是他们为玩乐而创造出来的。他们坚定地认为他们是高人一等的种族,并且发自内心地认定低等种族应当任他们予取予求。

“而这套庞大的炼制血珠子的设备,也没有魔气,是他们自己的发明,金属细管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与钱款,都是他们本国的支持捐赠者,管道合流的粗管,刻录的是他们本国僧人的祈福,祝愿这些英雄成功远征。

“为抓妖修,他们定时在南海诸岛扑洒剧毒芋螺的毒素,还将芋螺毒素排入南海。

“他们监禁妖修的金属箱,箱中长针施了巫女秘术,吸取的不止是心头血,还有神魂。

“将心头血和神魂炼制成丹丸,在瞬间拔高修士等级,这是他们为侵略敢死队准备的特效药。”

随着裴牧云的讲述,比眼前情景更为残酷的真相浮出水面,在场众人越听越怒。

崖底倭寇则是越听面色越白,他们不明白这华夏修士怎会知道这么多绝密情报,心底疑神疑鬼,甚至不敢再出言狡辩,一个个撺紧长刀紧压人质咽喉,脸上都是殊死一搏的神情。

任谁都能看出,这些倭寇都认为自己是即将牺牲的英雄。这让众人怒火更上一层楼。

裴牧云依然望着海面,缓缓呼吸,才继续道:“为什么在不同时空它们还是一次又一次作恶?我不明白。但此时此刻,我没有任何理由让它们活着离开。”

这些倭寇确实无比残忍,世所罕见,当场诛杀并无问题,即使没有裴牧云看到的里层真相,眼前表相就罪该万死,单是如此,何以让师弟如此紧绷?解春风敏锐追问:“你还看到了什么?”

裴牧云沉默片刻,忽然反问:“师兄,七月初二的不周山下,我为何没杀了儒门之主?”

解春风一愣:“牧云,当时我昏迷不醒,师父又有遗命,何况天疏阁讲求证据……”

“不。”

裴牧云打断师兄,目光坚定起来:“我说的不是事后,若事后我不遵循天疏阁规则,不走流程,不查案情,一怒之下上儒门杀人,那确实是报复,而不是公正。

“但我说的是当时,就在不周山下,在姬肃卿逼死师父的那一刻,我为什么没杀了他?在姬肃卿逼你去死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杀了他?水镜当前,人证物证俱在,他要杀你,我为什么没有对他拔剑?”

解春风微微皱眉:“你向来不愿杀生,何况姬肃卿擅打仁义旗号,师父也是顾虑于此才……往事已矣,为何此时苛责自己?”

裴牧云摇了摇头:“师兄,我确实不愿杀生,但你和师父的性命遭到威胁的紧急时刻,我怎会受姬肃卿假仁假义的桎梏按剑不动?我的心魔是没能及时救人,为救人,我可以牺牲自己,不得已时,我也不畏惧牺牲恶徒。

“我行事从不顾虑名声,更不会顾虑封建礼教的仁义道德。退一万步说,即使当日没有法士相助,无人知晓不周山下的真相,是非黑白任儒门搬弄,我也不会顾虑名声,放任姬肃卿逍遥离开。

“这不是苛责,这是事实。今日有人助我,使我能时刻觉察心魔,当我做出格杀倭寇的选择时,我看到心魔滋生的自责与悔恨,但这些悔恨并没有让我忽视罪魁祸首,我没有把自己当作罪魁祸首,我清楚这件事的真凶是这些倭寇。

“但是在七月初二的不周山下,我沉浸在没能救下师父的悔恨中,我深信我是真凶,深信为我是师父牺牲的罪魁祸首,深信我对姬肃卿的滔天怒火不过是自己无能的迁怒,我放任罪魁祸首逍遥离去。我今日才意识到,这是说不通的。”

说到这里,裴牧云才又抬眼看向解春风:“师兄,你次日醒来,也没想过杀姬肃卿,如果你有我也会阻止你,但师兄,你连想都没想过。你和我一样,沉浸在没能救下师父的悔恨中,你也深信你是真凶,是师父牺牲的罪魁祸首,深信你对姬肃卿的滔天怒火不过是自己无能的迁怒,是不是?”

解春风俊朗的面容,终于泄漏了压抑许久痛楚。

答案不言自明。

裴牧云不愿见师兄难过,微微闭目,但此时倭寇们忽然有了动作!

他们想斩杀人质!

众人先后察觉异状,惊色都还没来得及显露,就在那一刹那间,听到了三十七道利刃入体之声!

天疏阁主当真动了手!

定睛一看,却见三十七个倭寇都被灵力拎在半空,天疏阁主的剑气只是贯穿他们胸膛正中,并不是致命伤。

难道天疏阁主还是心软了?

只见天疏阁主发出一道灵力,如同清风,为琉璃房中小妖与人质们解除束缚,连铁钩上开膛破肚的小妖们也被清风救下。清风先后将所有失踪者缓缓平放在地,敖昆下了刑架就像冲向叔父,却被清风拦住,依样缓缓平放在地,不许他逃。

随后,天疏阁主取出那青莲魂灯,左手擎之,往内输入修为,青莲魂灯法华大亮,飞离他手,飞去浮在崖底上空,从灯中不断降下佛光,笼罩住平放在地的所有失踪者,看上去是在为他们治伤,众人眼看着剖开的肚肠都被佛光治愈,不禁念了声佛。

但似乎不至于此。

沈青天忽然紧抓住鱼岩扉的手,指着崖底激动地问:“你看见没有?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眼睛是不是活过来了?我没有看错吧?”

鸟爪强健有力,化为人身也是握力巨大,鱼岩扉被他抓得手腕生疼,却顾不上说,因为那些原本神志不清的妖修,眼神正在逐渐褪去迷茫,真像是在恢复意识!鱼岩扉也惊叹道:“果然是佛家至宝,救魂救伤?”

很快在场众人都意识到这一点,纷纷激动起来。

却在这时,天疏阁主将半空中的倭寇拎出海崖,拎到相邻的海面上,依然挂在半空。

天疏阁主平静道:“你们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你们知道,在你们的家乡,你们会被视为英雄,顶礼参拜,日夜供奉。或许,等你们转世时,这些香火参拜会为你们挣的一个更好的出生。我不能接受。

“我相信人死罪消,人不该将仇恨代代传递。但我相信的前提是轮回转世并不存在,人只有一次生命,没有死后魂灵,没有地府投胎。因为一旦人可以介入命运选择,不论这个人如何公正,系统总有操纵的余地。

“我是个道士,不是有大慈悲的僧众。你们不会得到审判,只会得到膜拜,你们没有悔过,没有反省,没有歉意。所以,我无法接受你们这样的人形魔鬼得到第二次机会。

“你们在这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你们的血,要在这里流尽,你们的命,要在这里结束,你们的魂,要在这里灰飞烟灭。”

语罢,三十七道剑气化作雷电,三十七声雷霆炸响,三十七个倭寇被雷炸得身魂俱灭,在南海上洒下一片血雨。

围观叫好声中,众法士心系阁主,凝望无言。

沈青天、白狼王等众妖落泪跪地,对天疏阁主郑重一拜。

魂灯还在治疗,裴牧云打了个手势,乌老猿指挥众法士立刻按照分好的小组进入崖底,开始处理后续事宜,寻找并保存证据,核对失踪身份。

为此,法士们暂时封锁了崖底,不许他人进入,以免抹消了关键证据,众妖心急也无法,只能继续等待。敖昆也被佛光照着,很想早点出来与叔父团聚,但敖凌心知这魂灯有多宝贝,立刻给了敖昆一个严厉眼神,传音命令他打坐,敖昆一愣,倒也听令团腿坐地,打起坐来。

裴牧云飞到解春风身侧:“师兄,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这世上只有魔能影响人的心魔,解春风隐约猜出真相,温柔回道:“先听坏消息。”

裴牧云点头:“坏消息是,师兄,你我的心魔被操纵了。”

解春风平静颔首,没有浪费精力去搜验神魂,魔对心魔的操纵不会留下魔气,他是半步剑仙,对魔气极为敏感,如有早就发现了。

“好消息呢?”

裴牧云的视线从围观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才道:“好消息是,我已知晓浑沌凶兽在何处。”

只见裴牧云指尖一引,从崖底琉璃房中飞出一个精雕细琢的檀香木盒,围观众人纷纷随物望去,长公主面色忽变,认出此乃御造之物。

木盒打开,内有一副笔墨。

一个罕见的瑰紫水晶瓶,隐约看到瓶内装有墨水。

一根象牙蒙笔,笔杆上有御赐字样,笔尖有残墨留存,味微腥。

裴牧云拈起水晶瓶,打开一看,认准了猜测,放回盒中,用灵气将盒子送去乌老猿手中。

浑沌凶兽竟是明樑帝。

裴牧云眼看师兄,只道:“木盒是明樑帝亲笔御赐,瓶中是用以藏阵的浑沌之血。浑沌凶兽是,就在京城皇宫之中。”

解春风立刻明了。

皇帝竟然是四大凶兽!

这时,一个张狂笑声,忽然响彻天地。

“哈哈哈哈,阁主为何说谎?”

第84章 异域美人皮

众人一愣,下意识四顾张望,想找出是谁在说话,却忽两声高低不同的剑鸣,玄真两位半步剑仙竟同时出剑!

而且剑势汹汹,一出手就是杀招!

众人赶忙随剑望去,才惊觉不远半空中竟有一团浓密黑雾,不知何时来的,直至此刻都无人察觉。

鱼岩扉心底一惊又觉不对,正蹙眉疑惑,敖凌向他扫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鱼岩扉摇了摇头,语气却肯定:“没有魔气。”

竟然没有魔气?那黑雾究竟是什么?

此时更惊奇的事发生了,天疏阁主和春风剑侠两柄灵剑去势汹汹,居然像遇空气一般直直穿过黑雾,没起任何作用,竟是打了个空!

“它不在此地,”裴牧云看向师兄。

解春风点头,猜测:“又是浑沌之力?”

“哼,果然还是你们两个冤家懂得人家~”

随着这声响彻天地的轻嗔,从黑雾中不急不缓地现出一个人形,竟是个风情万种的异域女郎,她露着雪白的胳膊肚脐,暗绿裹胸,金棕纱绸裹在下身作裙装,手脚脖子都戴了许多金镯子金项圈,一现身就让不少修士赶紧低头看海。

姒晴瞥见身边的低头修士,只觉不值一哂。

但那异域女郎刚出黑雾,就变了面色怒叫:“你们怎会毫发无损!”

裴牧云不接话,反问:“魔尊此刻是在魔域?”

魔尊根本不回答,气急败坏地大吼大叫,一声声响彻天地,两眼只瞪着已经没有诡阵存在痕迹的海崖,眼珠子气到在眼眶里不停旋转,雪肤鼓起颤抖的疑似筋脉的细条,即使披着美人皮,都掩盖不了非人本质,把在场众人看得惊怖不已,心底发寒。

尤其是后来闻雷赶来围观的修士,绝大部分到此时才明白眼前美人竟是魔尊,有个修士吓得面色发白还要强装,甩袖噫嘘大叹:“果不其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长公主闻言变色,一眼看去是个书生打扮的炼气修士,显然修为不足以踏云凌空,坐着一个使用灵珠子的灵舟法宝,看着资质平平,这样还买得起灵舟,家中必定非富即贵,于是越发不屑,冷哼道:“魔尊千变万化,男女老少都可变出,本宫劝这位筑基修士小心口舌。”

那筑基修士被区区一介女子指出错误,立刻涨红了脸,又听她张狂自称本宫,更是一心要叫她知道厉害,怒火冲冲看过去张嘴就骂:“你这小……”

偏偏就在怒言出口时,他后知后觉认出这女子明显逾了制的穿戴,再看面容更是心惊,这女子竟是高官伯父接驾过的长公主!筑基修士登时吓得膝盖一软,恨不得抽死自己,慌忙结巴改口:“娘、娘娘!娘娘,您这么尊贵小娘娘,怎好亲身涉险!在下脑中空空、粗口笨舌,污了您的耳朵,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长公主被他巴结得一阵恶心,转过脸懒得再搭理。

筑基修士见她不计较,大大松了口气,又想跑又舍不得眼前惊奇阅历,鬼鬼祟祟地挪了个远位置,缩起脖子继续看。

魔尊一副疯样,裴牧云和解春风却是戒心不减,剑不离手,眼不离它。

解春风点评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它如此气急败坏,看来,它以为这诡阵一定能重创你我。”

裴牧云点头赞同,并分析道:“它不在此地,是借用浑沌之力或其他方法特意选好在此刻露面,那诡阵中定有机关在阵破时通知它,如此精心计划,它与浑沌凶兽应有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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