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裴牧云 第66章

魔尊发完疯,回过神来恰好听到这句,眼神滴溜溜一转,撩起裙摆擦不存在的泪,假作哭泣道:“呜呼,真是知兽知面不知心!人家做梦都想要你们死,为达成心愿,不惜与那凶神恶煞的浑沌野狗虚与委蛇,却不想,人家累死累活,换来的却是假情假意,出工不出力!你们评评理,它过不过分?那浑沌野狗怕是当惯了皇帝,根本不拿人家当回事了!”

什么?!在场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听它的意思,浑沌凶兽竟然是明樑帝?!

虽然刚才天疏阁主说了混沌凶兽在皇宫之中,但……长公主震惊之下,猛地看向玄真师兄弟,见他二人全无惊色,忽地手脚冰凉。

裴牧云冷脸看它:“你刚才不是指责我说谎?”

魔尊假哭道:“人家刚才还不知被它欺负了,还想为那浑沌野狗遮掩一二,这不是人之常情嘛。”

裴牧云漠然道:“你不是人,何来常情。”

解春风忍俊不禁。

魔尊假装怒容,咬着嘴唇,跺脚气道:“你们到底要不要听人家出卖那浑沌野狗,不听人家可走了!”

裴牧云和解春风还没答话,姒晴将军忍不住皱眉朗声道:“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解春风再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85章 神不会如此

魔尊面色顿沉,装出的嬉笑怒骂荡然无存,原本退到它身后的黑雾也涌动起来,越发凸显其阴沉气质。

它眼光扫向姒晴,睥睨之态尽显蔑意:“凡间小将,区区蝼蚁。”

姒晴面无惧色,直视它,字句回击:“魔域称王,垢中之垢。”

魔尊面上闪过暴怒神情,忽而转为窃笑,掩嘴乐道:“本座认出来了,原来是你,那个总被砍头的女将军。啧啧,这么颗大好头颅,不知这次又要被你哪个主子砍掉。你放心,这一次你死时,本座一定会来吞了你,以后,就用你的面孔示人,如何?将军是不是倍感荣幸?”

姒晴并不受它威胁,只说了三个字回应:“你做梦。”

见姒晴毫无动摇,魔尊恼羞成怒,这时解春风插嘴,温柔分析道:“师弟,或许它也不是刻意矫揉造作,只是时时刻刻在脑子里做白日梦,才克制不住言行,其实一举一动皆是由心而生。”

裴牧云心知师兄意思,淡然捧场:“它哪来的心?”

解春风装着一本正经道:“师弟此言差矣,空心也是心。它心里空空,脑也空空,于是擅长空想,擅做空梦,故而举止浮夸、言辞空洞。你看,这不就都理顺了?”

“胡闹。”裴牧云摇头低嗔,话语间却全无嗔意。

这番话把魔尊损得厉害,众人忍俊不禁,也扯回了魔尊的注意力。

魔尊半躺在黑雾之上,金棕纱绸裹成的下裙滑落大半,两腿轻轻摩挲,媚眼如丝地望着两人,吃吃笑道:“不愧是玄真余孽,本座早该知道,还是你们玄真冤家懂得魔心。若不是那浑沌野狗辜负本座,本座此刻就能将你二人玩耍于股掌之间,快活无边,怎奈遇人不淑,痴心错付,嗳,这些四脚凶兽,没一个好东西!只有上面那些神仙蠢蛋才信它们能成事!”

神仙蠢蛋?

它们?

解春风怀疑道:“你意思是,混沌凶兽是众神派下,而且,派下的还不止这一只凶兽?”

魔尊嘎嘎奸笑起来:“怎么?剑侠不信?”

解春风挑眉道:“我自然不信。上古众神早已远去,可事迹依然流传世间,翻阅传奇神话,哪一位神仙不是护佑百姓、为民牺牲?他们不可能派凶兽下凡作恶。”

魔尊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好剑侠!你也不想想,你这宝贝师弟都干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现如今,凡间蝼蚁突遭横祸,第一做的不是去庙里拜神,也不是去衙门拜官,而是去找天疏阁!那些过时的老家伙,全都恨不得把你这宝贝师弟碎尸万段!

“再说了,谁说凶兽是众神派的?谁有证据?明明是凶兽狡猾邪恶,逃出封印,一心为祸人间!

“凶兽扰乱世间,整个九州的蝼蚁都会陷入胆战心惊之中,到那时,蝼蚁们才会想起自己究竟有多么弱小,才会重新拾起对众神的敬畏,才会乖乖去庙里求神拜佛。

“烧遍整个九州的香火,蝼蚁们饱受煎熬后虔诚祈求的愿力,足以上达天听,这时,众神就能打破与女蜗大神定下的契约重回九州,在众望所归中各显神通制服凶兽,就是再漂亮不过的回归传奇。

“最后众神关起门来审案子,罪魁祸首自然是凶兽,明面上,挨几下打、关回封印是免不了的,至于暗地里谈过的条件,封印之地的伙食环境待遇能否提高,那全看得利者的良心。

“管理封印之地的小仙不得不领个次过,还得当众挨一番训斥。治个失察之罪,贬到荒野山河历练,不过,过几年小仙改头换面、起复高升,凡人蝼蚁哪能知晓,还不是照样磕头跪拜?”

魔尊这番长篇大论,众人初听时狐疑愤怒,再听下去,就逐渐陷入沉默,等它说完,天地间已是一派死寂,唯有海浪声声。

这并不是因为魔尊的话有多么不可思议,恰恰相反,是因为话中招数太过熟悉,千百年来,此类招数在凡间官场屡试不爽、屡见不鲜。

但众人依旧无法相信,因为神不是官,神不该如此,不会如此,不至于如此……不是吗?

在场唯一一个不受魔尊这番言论影响的,是裴牧云。

裴牧云冷静追问道:“按你这么说,你与浑沌凶兽合作,是为帮他扰乱世间、迎回众神?玄真派无法将你除灭,是因你有魔域可躲,魔域是凡人修士无法踏足之地,但众神能进。你在凡间本无敌手,却特地迎回众神?我不信。”

魔尊对他连连点头:“冰山大美人真是聪明,那浑沌野狗才不想迎回众神,它在这里当皇帝作威作福,搅得官场浑沌,享受得不得了,怎会上赶着请回一堆老子当孙子?那野狗又不傻!但那野狗能下来,是背了些限制在身上的,不能一点事都不做,它这不是哄骗了本座合作,自己出工不出力么?真是气煞本座!”

解春风怀疑道:“那其他凶兽在哪?你说的那些神仙违反契约送凶兽下界,难道不怕被女娲大神发现?”

“其他凶兽?不告诉你们!它没惹本座,本座爱憎分明得很,可不像浑沌野狗那样不讲道义!”

魔尊故意在黑雾上缓慢扭腰起伏,做出魅惑情状,一边吃吃笑道:“至于违反契约,别说女娲还没发现,就算她发现了又如何?你那宝贝师弟的来历,可与她大有关系!她自己违约在先,有什么脸面管束他人?”

众人皆是一惊,在场法士想起在孔雀佛子记忆中看到的场景,纷纷看向阁主。

裴牧云反驳道:“我来到这个世界,并非女娲大神干涉。”

魔尊窃笑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些神仙信不信可是另一回事。谁都知道女娲对凡间蝼蚁爱如子女,她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这里,只要你在这里,就是异世来客的明证,女娲撇不清干系!”

裴牧云皱眉沉思,解春风挑眉反问:“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曝出浑沌凶兽身份,又道破它违背密约,不愿迎回众神,难道不怕它报复?你究竟想做什么?”

魔尊再次张狂起来,恨得咬牙切齿。

“我究竟想做什么?!我当然是要报复那浑沌野狗!是它答应我的!它答应我会将半死不活玄真余孽拱手送上,结果却让我看到你们活蹦乱跳的模样!我好恨啊!我恨不得把你们一寸寸活活碾成肉泥!”

激动到这里,魔尊忽又变脸,咬唇窃笑:“所以啊,人家改主意了。”

它两眼紧盯着裴牧云与解春风,沉下脸,一字一句道:“数千年来,本座斗过每一代玄真剑修,只有你们两个小杂种,将本座逼到了显露真正本相的地步!

“感到荣幸吧,玄真余孽!但是记住,玄真派定会断在你们手上,断在本座虐杀你们的那一日!那一日,尔等残尸必被本座挫骨扬灰,一个埋在昆仑之巅,一个埋在南海之底,我要你们生生世世不负相见!”

诅咒罢,黑雾疯狂涌动,魔尊张开双手,仰天叫道:“无相,惑心,光天化日,万魔横行!”

第86章 你们怕不怕

万魔横行?

显露真正本相?!

众人瞪眼惊望,一刹那就被吓得骇叫出声。

只见黑雾扑向魔尊疯狂涌动,像有数条黑雾凝成的巨蟒不停钻进钻出,魔尊不再披着刚才的异域美人皮,每一次从涌动的黑雾中显现,魔尊的头颅、四肢和躯干都在不停地变化。

这一瞬是婴儿头加上四只不同左手的痴肥巨汉躯干,下一瞬是老人头加上四只成人右脚的羸弱婴儿躯干,一眨眼就是百般变化,却无一瞬是正常人形。

更惊悚的是,魔尊变化的每一颗头颅都在不停发出不同音色的惊声尖叫,似在生前遭受了难以忍受的折磨。

而无论如何变化,头颅上的眼睛都分别看向同样的方向,一只眼睛紧瞪裴牧云,另一只眼睛紧瞪解春风。

这就是魔尊本相?!大多数修士也不敢看眼前难以描述的非人人形,却又不敢不保持警惕,只能咬牙死撑着面对它,一个个紧握武器,手心发汗。少数大胆赶来围观的低阶修士,惊吓过后都驾起灵舟、灵盘掉头就跑,反倒让负责保护人群的法士略松了一口气。

而天疏阁主与春风剑侠全无反应,无论魔尊换多少头手足身,无论魔尊左右眼如何疯瞪,他二人依然是面容冷肃,保持着高度警戒。

有眼尖的修士发现天疏阁主将手背在身后打了几个手势,大部分天疏阁法士就井然有序地分成小队行动起来,有的小队背起轻伤伤员,有的小队快速打包证物,看上去是在做撤离海底巨方的准备。

但被抓的修士小妖的数量太多,法士们显然人手不足。

轻伤伤员不多,包括敖昆在内只有二十三位,均已被佛光治愈,青莲魂灯将他们自动划出了佛光照耀的范围,看他们眼神,有一半已在逐渐恢复清醒。

还有一百零五位重伤伤员仍在佛光中救治,要么昏迷不醒,要么神志不清。其中,那些开膛破肚的小妖,它们外伤竟已痊愈,众人看着佛光中的越发孱弱可怜的小妖们,都盼望天疏阁主的奇灯能带来更多奇迹,救回这些生灵,更不要说以白狼王为首的妖修们。

这时,众人才意识到天疏阁主一直在消耗灵力维持魂灯输出,春风剑侠也一直提着庞大的海底巨方,此刻还面对着魔尊劲敌,旁观众人顿觉惭愧,不少修士自告奋勇飞向巨方,主动帮法士带轻伤伤员撤离。

魔尊似是对他二人的不捧场极为不满,它单独停止了躯干的变化,停在一个干瘪苍老的老年躯干,腹部猛地从中间裂开,像是一张血盆大口。血盆大口哈哈大笑,对裴牧云和解春风怪叫:“哈哈哈哈,你们怕不怕?你们怕不怕?”

那并不是一张真正的嘴,而是裂开的腹部,所以它大笑时,腹部里的肠段和脏器在噼里啪啦往外掉,与此同时,它的头颅和四肢仍在不停变化,每个变化出的头颅也都仍在惨叫。

这场景不止把不少修士吓得失声尖叫,甚至有少数修士吓得两眼翻白直接昏死过去,往海里坠落,幸有南海之主及时指挥海兵捞人。

却在这时,忽生异变!

黑雾。

突然之间,海面飘荡着一层薄纱般的黑雾,铺天盖地,已经笼罩整片海域。

众人不禁惊讶眨眼,没人察觉到这黑雾是从何而来、如何而来。裴牧云皱眉扫去,发现黑雾也已将海角城笼罩其中。

就在这瞬息片刻。

黑雾中的每一个生灵,都遗忘了自己身在何时何地、在做什么,眼前是一片虚空,唯一能引起注意的,是耳边响起的碎碎低语。

*

“若不是为保住王位,我怎么会生这个儿子,真是惹人厌,我一眼都不想看到他!”

敖昆听到母亲敖碧霞的声音,那声音就如他记忆中那般好听,却悲伤任性地抱怨着,抱怨着不像是一个母亲会说的话。

可敖昆不再是那个以为母亲只是政务繁忙的仍然怀抱希望的孩童,他知道这抱怨是真的。

“夫君,你也不想要他,这父厌母嫌的东西,怎么就不能放过我们,干脆堕了魔去!”

敖昆一时觉得心如刀割,一时又觉身坠冰窖,他再一次成为了曾经那个备受冷落的弱小孩童,却比那时更为无助。曾经的那个孩童相信母亲只是忙于政务,还能用母爱的谎言欺骗自己。这一次,他连谎言都失去了。

或许他真该堕魔也说不定?敖昆察觉到这个念头。天底下有多少遭到父母厌恶的孩童?很少很少。如果连父母都这般厌恶他,一定是他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像是记忆中的画面轮番浮现在敖昆眼前:他一次次呼唤母亲时,敖碧霞难以忍受的眼神;他一次次寻求母亲陪伴时,敖碧霞隐藏嫌恶的敷衍;他一次次寻找母亲时,敖碧霞避之不及地隐身躲闪。

堕魔吧,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堕魔……

*

“牧云,你没能救下师父,师父是自愿替你去死的,师父不怪你,你万万不可责备自己。可是,牧云,可一不可二,师父已经死了,你为什么没能救下你迦陵叔?你可是欠你迦陵叔一条命啊!”

裴牧云的耳边,响起师父恨铁不成钢的低语。

师父……悔恨、自责以及对己身的怒火立刻充斥了裴牧云的内心。

“你这孩子!师父为你死得心甘情愿,可你迦陵叔、”

耳边低语嘎然而止!

同时,裴牧云舌尖一痛,如饮冰泉,干净清爽的凉意蔓延神魂。

视线恢复清晰,裴牧云立刻意识是到这黑雾在操纵心魔!若连他都中招,那其他人!师兄!

“师父,是我的错……”解春风苦痛万分,正失神低语。

而在场其他人的情况更加糟糕,甚至有修士眉心已露黑气,显然是生了魔念!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