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裴牧云 第72章

先前得罪了武绮罗却没舍得走的低阶儒修,却也恰是在此刻下定决心,驾灵舟法宝飞到武绮罗脚边,五体投地叩首,恭恭敬敬求道:“主子!小人杜修文,乃南海杜氏不孝子侄,杜威杜大人是小人伯父,不论主子欲往何处,杜家上下愿效犬马之劳,请主子垂怜,赏杜家一个随从护送的薄面!”

武绮罗像没听到,对姒晴微笑辞别:“这几日有劳将军照料,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望将军珍重。”

姒晴一点头,只道:“请。”

武绮罗也笑点头,转过身来看着杜修文,已是笑意全无,然而还未说话,就听龟丞相大喊道:“南海海兵!还不快派一队人马护送贵人!”

龟丞相意在弥补失言,但南海海兵哪里会听东海丞相的调遣,而且龟丞相这话在外人听来大有捆绑南海和武绮罗的意思,海兵们更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也不想得罪武绮罗,就赶紧拿眼睛去看敖凌。

敖凌尽力维持着白蛟优雅之姿,实际上驮崖已经驮得累死累活,见龟丞相凭空就给他又找一件麻烦事,气得不想理他,不过也不需他搭理,鱼岩扉见龟丞相生事,扬手就是一道碧波,在半空化为一行谁都看得清的水字:

【戌队二十海兵出列,替龟丞相护送贵客。】

第93章 灵云生太极

水字化水落海,二十海兵已整齐来到武绮罗面前,为首头领恭敬道:“我等戌队海兵,奉命护送,任您调遣。”

明眼人都看得出,南海给了武绮罗面子,却撇得很清,只说是替龟丞相送人,没有趁势示好结盟的意思。

武绮罗只作不知,大方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南海龙王,这番心意,绮罗记下了。”

语罢,她拱手道了告辞,在二十海兵和杜修文的恭敬护送下翩然而去。

武绮罗的去向并不难猜,必然是前往鎏金黑城与茉尔根将军汇合。今日之后,鎏金黑城拥兵造反的事实再无遮掩,彻底曝光于台面。

有修士还在担忧或许要起战乱,敏锐些的已经看出眼下局势是四分五裂无可挽回,战火一触即发,接下来何止是要起战乱,根本是要九州大乱。

倘若众神真的也要下凡横插一脚,那真不知会打到什么地步!

此时,与荆楚天疏阁相连的水镜那头,闻人去病一直蹲在水镜前,目睹了长公主陷入血脉觉醒随后祈神自救,略一思索就大皱其眉。他毕竟世家出身,擅听言外之意,武绮罗发下的誓愿,或许只是自救的权宜之计,却是实实在在向众神递上了投名状。

假定魔尊所言为真,根据魔尊所言推断,天疏阁已被众神视为异端,敌视到不惜偷派凶兽下界扰乱凡间也要重夺信仰。而众神对浑沌凶兽的态度是偏向利用,很可能想在事后将之灭口。

武绮罗一番言辞,就着重强调了要与作恶多端的明樑帝一刀两断,誓要讨伐浑沌凶兽,更令人玩味的是她许诺要消除异端,“重迎正统,再祭众神”。

这显然是琢磨了众神心思做出的表态,是明明白白的站了队。

而众神,以天雷相救回应了她的站队。

于是又可推断出,武绮罗揣摩众神心思的方向是赌对了。众神,无论这个“众神”具体包括哪些神仙,也无法确定他们究竟有没有故意放凶兽下界,但能够确定的是:一,他们想除掉浑沌凶兽;二,他们敌视天疏阁,意图重临九州,与天疏阁争夺民望。

闻人去病不禁为武绮罗叹服,此女不仅从魔尊所言中分析出了背后利害,更在浑沌凶兽身份曝光导致她的正统继承身份瞬间瓦解、大势已去之后,有胆魄在命悬一线的电光火石间做出祈神的豪赌之举,其智慧魄力可见一斑,真真是世间少有的人中龙凤。

然而,向众神立誓求来的恩典,若日后违背誓言,是要遭天惩的。

也就是说,武绮罗今日不止是向明樑帝公开宣战,更是已经站到了天疏阁的对立面。

思及此处,闻人去病心底一凛,伸手就去扯离贰的法士袍。

离贰正忙得分身乏术,荆楚魔气四起,急报、恶案层出不穷,他要总览荆楚大局,调度法士配合阁主剑影制止魔气害人,这时被个蹲在地上不干活的人拽了衣裳,自然不耐:“什么?!”

闻人去病见兄长不耐烦,立刻乖巧地跳起来,凑到离贰耳边三言两语说明情况,再言简意赅地点明利害。

离贰一听既明,往水镜中看上一眼,阁主剑侠仍在四处救火,还不等他吩咐,闻人去病心有灵犀,更乖巧道:“你忙,等阁主解决了魔尊,我喊你。”

离贰冷面颔首,闻人去病得了兄长一个点头,心里美滋滋,又蹲回水镜前,紧盯南海事态发展。

而在南海,同样是叛出儒门的旧将,同样听懂了武绮罗言外之意,姒晴将军的反应要比闻人平静得多。

她不十分惊讶,虽有些遗憾,却不介怀,有时命数如此,人力无法扭转乾坤,这种想法并不是灰心之言,她依然坚定自己的选择,不会因为与谁为敌而动摇,她只是清醒地知道天疏阁走的是一条前所未有的路,前方是艰苦卓绝的斗争,所以她能够坦然面对她人的选择。

事实上,武绮罗情非得已的自救抉择,对姒晴而言,反倒衬托出了天疏阁的正确,众神对天疏阁的忌惮打压,证实了改良妥协只会是与虎谋皮,她更加坚定地想要推翻陈旧腐朽的一切。

无论这条路成功的机率多么渺茫,无论未来是否会将迎来朝廷权贵与众神的联手绞杀,她都甘愿与天疏阁诸位同道并肩战斗。

话虽如此,她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远方,她是能坦然面对她人的选择,但那个人……

姒晴紧握腰间的越王之剑,闭目一叹,沉下心来继续护法。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在场修士中,既有看明白到琢磨起九州局势的,也有看热闹到啥也没看明白只会大呼厉害的。

与好友结伴而来的祝知音祝道长,就属于看热闹的那一类。他俩倒也不是纯袖手旁观,刚开始也驾着灵器帮法士往岸边送了几趟伤员证物,奈何实力不足,海崖中剩余那些金属棺材他俩根本搬不动,后面只能回半空围观。

不料到事态发展越发离奇,祝知音一会儿看风云师兄弟剑影嗖嗖飞直呼厉害,一会儿看天雷劈公主直呼厉害,反正只要声势够浩大,华光够耀眼,在他看来就没有不厉害的。

等长公主被群拥而去,祝知音又回过头接着看风云师兄弟剑影嗖嗖,怎么看都看不腻,甚至越看越是心潮澎拜,恨不得当场掏出法器灵琴来为两位半仙助助兴,不过,他对自己的琴技心知肚明,不敢真当众现眼。

看了许久剑影,法士们已将海崖上伤员证据搬空,又有厉害了来了!两位龙王要将海崖落回南海海底,虽然二蛟足够小心,海兵们也提前赶走这片海域的游鱼,全程还有鲛人歌声护持,怎奈何海崖太过巨大,一落水就是巨浪滔天!

不止如此,紧接着海底巨震,海面下陷成涡,牵连远处都鱼跃浪翻,海域一派动荡!两头灵蛟和鲛人纷纷施展法术神通,好不容易才将局面稳下,祝知音又被灵蛟与鲛人的奇幻法术震撼,又忍不住直呼厉害。

等到最后一丝漩涡都已恢复平静,祝知音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来,打算接着看剑影嗖嗖,却恰好见到一直闭着眼睛控剑的天疏阁主与春风剑侠一齐睁眼!

春风剑侠对天疏阁主眨了一下眼睛,天疏阁主点头,遍布苍穹的剩余剑影灵光齐闪,霎那倾巢疾飞而去,如无数闪电划过天幕,又似一青一白两朵巨型烟花,祝知音激动不已,直呼厉害!

这时,春风剑侠与天疏阁主飞近对方,二人同时起手,拳招一出一挡,竟打起了太极!

祝知音更是激动,道修都练过太极,终于有能看懂的东西,顿时兴趣百倍,只见春风剑侠风姿俊朗,道力如春日清风,浩浩不绝,似要吹彻天地,天疏阁主器宇清俊,道力如冬日霜雪,层层积递,似要冻彻苍穹。

他二人一动一静,动极而静,静极复动,出招行云流水,将太极打得万分潇洒,而随道力外放,两人道力都凝化为灵云,青白灵云围绕两人缓缓转动,交缠生成一个太极,海天之间为之一清!

青白灵云太极越扩越大,大到遮住了众修头顶的天空,感受到灵云太极传来纯净的玄真灵力,众修都觉神魂一舒,身为道修,助益更大,祝知音一阵激动,不住拿胳膊肘去捅身边好友,却捅了个空。

他往身边一看,见他好友瘫坐在地,拇指还掐着,显然是又乱算了东西!

怪不得这人许久没出声,祝知音气不打一处来,却也只得赶紧蹲下,又是抡巴掌,又是掐人中,直喊:“不准?不准!醒醒!哎哟这倒霉玩意儿!你醒醒!”

祝知音的好友姓梁,也是道修,其实本业学的是炼丹,却爱好算命,有个外号梁不准,他却并不介怀,不仅笑嘻嘻地应,还自名“不准道长”。

梁不准少年时就一心想当算修,为此拜访了许多道观,但观中长老都说他没有开天眼的命,最后遇着他师父强令他学了丹修,他仍不信服,炼丹之余偷学掐算,结果不仅真的百算百错,还常把自己算晕。

不过,梁不准虽然算命不准,毕竟只是爱好,他的丹其实炼得还算不错,祝知音相比之下就要更加心苦一些。

祝知音少时流浪,有幸被一位隐居深山的老道收留,老道还将他收为关门弟子,带他入门,将毕生琴技都教给了他,祝知音也热爱奏琴,却奈何天资有限,他出师时,老道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对徒弟殷殷嘱托:“天下爱琴之人无不知晓师父名姓,你出门在外,不到万不得已,可千万别报师承!”

毕竟初生少年不怕虎,祝知音热爱奏琴,他琢磨着师父是个特别厉害的琴修,标准自然奇高,他怎么听都觉得自己的琴音很是不错,那外面的人也不一定就觉得他的琴音不好听,因此,他一出山就慕名前去参与了扬州琴会。

扬州琴会举办千年,是儒道琴师公认的盛会。平心而论,祝知音的琴音并不是千年来最难听的,甚至是中等偏上,但却是旋律节拍最捉摸不定的,他一曲还未奏完,台下懂琴的听众已经倒了一片,不是气血逆行就是脉搏错乱,越懂琴的越严重,排在他后面的琴修甚至好几个时辰无法演奏,要不是他跑得快,险些要被围殴。

从此“知音道长”成为扬州琴会口口相传的奇男子,甚至不局限于扬州琴会,各地知名琴会举办的时节,都会有无辜道修遭到错认,被心思敏感的琴修们以可能是破坏琴会的知音道长为由扭送官府。祝知音真正做到了一曲闻名天下知。

江南道观众多,出类拔萃的知名道修不少,唯独他俩出的是奇名,他二人本名少有人知,但要说起“不准道长”和“知音道长”,江南百姓随口就能说出好几则越传越邪乎的趣事。两人同病相怜,一见面就引为知己,恨不得当场拜了把子。

两人性格还有些相似,都是自夸自赞、越挫越勇的类型,不过,祝知音的琴音毕竟影响他人,相较而言要自觉一些,不怎么在众人中弹奏,梁不准算命又算不准,晕的还是他自己,就越发的人菜瘾大,三不五时就随地晕倒。

两人结伴周游以来,祝知音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二话不说上手招呼,那都是熟能生巧的体现。

梁不准迷迷糊糊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痛,幽幽醒转,只见眼前杵着好友大脸,好友大脸后面的天上有两个修士正在打斗,却又不像是正常打斗,你来我往万分默契,看着就觉得情意绵绵,于是张口地问:“谁啊在天上打情骂俏?”

祝知音打他:“住嘴吧祖宗!算不准还瞎了?!”

梁不准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天疏阁主和春风剑侠,顿觉好笑,见好友唬脸,才正经了脸色。

祝知音都懒得问梁不准又算了什么,指着青白灵云太极让他看,梁不准哦豁一声,也跟着津津有味地看起来,此时天疏阁主和春风剑侠已将太极打得道意乾坤,两人被牵引出心底豪气,直呼厉害!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天疏阁主和春风剑侠双掌一对,灵云太极猛地向外一扩,化为圆风横扫八方!

与此同时,在众修看不见的九州各地,深青剑影与莹白剑影两两对冲,就如一个个小型太极,互冲借力,灵风外扫!

一时间,玄真灵力扫遍九州。

不多久,水镜中不断传来当地作乱的魔气被灵风扫净的喜报。

众修均是一喜,此时海崖已归海底,海天一清,日影斜照,除了点点飘荡的树烬火光,一切都仿佛回归了平静。

第94章 白龙的觉醒

却在这时,半空几乎被众人遗忘的黑雾中,传出一声声不同音色的惨叫!伴随惨叫,那黑雾不可名状地剧烈翻涌,似要溢出。

祝知音吓得拔腿欲跑,梁不准疑惑:“你干嘛去?”

被好友拉住道袍的祝知音一脸急色,瞪着梁不准,指指剧烈翻涌的惨叫黑雾。

梁不准乐了:“刚才天疏阁主不是说了?魔尊又不在这,是借了浑沌之力,那就是个影子,你跑什么?”

祝知音这才记起天疏阁主前言,霎时松下口气,自己也笑了:“这眼前一会儿一个奇景,我给忘了。”

但见好友一脸得意,祝知音扬眉揭穿道:“你得意什么?你是早把自己算昏过去了,后面好多厉害场面你没见着,所以还记着。”

梁不准只笑嘻嘻学他刚才拔腿欲跑的模样。

祝知音白眼一番,索性不再看这傻鸟,抬头去看进展。

正是时,天疏阁主与春风剑侠同时收了心剑,祝知音唉呀一声,很是遗憾。

身为琴修,他对匠人倾心打造的器物别有一分喜爱,玄真剑修亲手打造的玄真灵剑,本就天下闻名,风云师兄弟的两柄玄真灵剑已炼成心剑,更是灵气非凡,今日还难得以巨剑形态悬空,让他有机会细细观摩其形,从中体会到说不出的清正玄妙,现在看不着了,难免有些失落。

他不禁在脑海中回味一番,越回味越喜爱剑身上的刻字,天疏阁主的铁灰长剑刻“云”字,春风剑侠的深青长剑刻“风”字,剑是他们亲手打造,这字想必也是亲手所刻,云字气势磅礴,风字瘦骨匀净,正所谓物勒工名,古雅得很。

此时,又听春风剑侠问天疏阁主:“你可曾追到?”

天疏阁主摇头:“魔气分头逃窜,四面八方,不可追迹。”

春风剑侠打量翻涌的黑雾,语气颇为遗憾:“今日才知它看不见,全靠气息分辨,可惜不知魔域所在……”

此话大有对魔尊赶尽杀绝之意,却无人质疑他做不到,祝知音又在心底直呼厉害。他这些年行走江湖,常听人说“春风剑侠如沐春风”,就以为定是个温柔绵软的人物,今日一见才知误会,倒不是春风剑侠笑得不温柔,只是动手降魔时尤其温柔,如沐春风原来是这么个如沐春风。

天疏阁主亦颔首赞同,随后他看向姒晴将军,和缓道:“有劳将军护法。”

姒晴将军略带笑意,大方点头应了,并不矫作谦词,真是胸怀磊落。

天疏阁主有心道谢之举,让祝知音越发服气。传闻中的天疏阁主过于厉害,甚至有流言说他待人冷酷,难免让人怀疑此人是不是自命清高、独断专行?但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天疏阁主性子冷清,做人做事却是用心赤诚,难怪天疏阁上下对他如此敬爱。

思及此处,祝知音不禁在心中击节而赞,这世上许多大人物都是见面不如闻名,眼前这三位却是实至名归,甚至比传闻还要好,真真是令人见之忘俗,恨没能早些相见。

此时却听轰然一响,有人大喊:“快看!”

众修循声转头望去,是巨木烧塌了!

烧得炭红的主干仅存小半,其上的大部分和原本已成火烧云似的恢弘树冠烧得崩解开来,如雪山崩塌,崩裂成暴风雪般的无数亮红火光,席卷海角城和附近海域,从海上望去,恍如流霞幻境。

在这无数火光中,一个黑点气若游丝地向众修飞来,裴牧云感知到其中木气,反应极快地以灵力一引,引到眼前一看,竟是一粒种子!

这粒树种状态堪忧,一半外皮已被燎得焦黑,内里也有灼伤,裴牧云见之可怜,下意识急唤:“师兄?”

解春风虽比裴牧云多些阅历,毕竟不曾专门研究过灵植,只能出主意:“魂灯或许可救?”

或许可行,魂灯已随伤员上岸,裴牧云即刻用灵力包裹住树种,将它快速送到魂灯所在之处。

魂灯正在海角城天疏阁阁外,不停歇地治疗一排排安放在医榻上的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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