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师兄这么快就和姒晴将军交上朋友了?
师父和师兄这交朋友的能力简直鬼斧神工。
在裴牧云的视线角落,闻人去病又爬起来,准备再翻个面。
师兄和闻人……
离贰一本正经地调侃解春风:“我也没个兄弟姐妹,倒不怎么清楚姒晴将军有多掏心掏肺,解兄这话是肺腑之言。”
正在翻面的闻人去病啪叽一声瘫倒在地。
解春风忍不住笑,正要接话,忽然一连串法鼓急响!
不断传来法士急报:
“儒门上空出现异象!”
“是劫雷!”
“九道劫雷,有修士突破!”
离贰点头:“将急报通知姒晴将军。”
姒晴转眼赶来,她素来沉静不惊,此刻却任谁都看得出她心焦不已。
然而,这一连串急报过后,又是整整半个时辰再无任何消息。
齿轮无情转动,又过去半刻,法鼓没有要响起的意思。
忽然!
解春风与裴牧云不发一言,同时飞剑出鞘,踏云而出!
离贰反应极快,立刻以灵力调动法网监听隔墙与领空,感应到飞速袭来的修士修为,他猛然变色,厉声示警:“敌袭!全体警戒!元婴以下不许外出,依照演习下撤!元婴以下立刻下撤!”
法士们一惊,身体按照演习行动起来,脑子还在发麻!
元婴以下都必须下撤,这警戒程度对应的敌袭修为可是半仙!
世上仅有两个半仙是阁主和他师兄,从哪里冒出来第三个半仙来袭击天疏阁?!
第107章 儒门之变[一]
七月十一。
荆楚。洞庭城。
儒门上空,夜雨沥沥。
秦无霜负手立于廊下,闲望廊外夜雨。
视线所及之处还有被白龙剑气摧毁大半仍在修复的儒门宫殿群。
她独立良久,目似瞑,意暇甚,并不像一个即将造反的人。
直到儒门法阵开启——外围气势恢宏的[儒门字墙],在一刹那间扩散成覆盖儒门全境的字网,原本由孔孟经典化成的一道道漂浮于空的竖行墨字,此时乱序散开,交织为遮天蔽日的八股字网,形成全面戒严的儒门法阵。
被法阵阻断的不止是从天而降的雨水,这道传承千年的防护法阵将儒门完全封锁,隔绝于世。
外面的无法窥探,里面的插翅难飞。
最后一滴雨落在青砖路面,秦无霜睁开明眸,她向天睥睨一眼,神情高深莫测,这才转身离开檐廊,走回空无一人的议事堂中。
这栋楼阁是被誉为儒门十贤的儒门高层平日议事理公的场所,名为[十贤阁],议事堂在十贤阁的最顶层。议事堂的堂前挂着初代儒主亲笔写的昭穆二字短匾,因此也叫昭穆堂。
漂浮在短匾下方的是一幅摊开的儒力卷轴,十贤榜。
顾名思义,它是儒门十贤的文武排名榜,卷轴蕴含儒力,儒门之主可以随时调动排名。
秦无霜身为文臣之首,又属于儒门之主近臣,对十贤榜再熟悉不过,此时却又起兴致看了一眼。
十贤榜的左侧是武将排名,从上到下依次是:夏侯觉、聂舞阳、弓燃月、闻人去病、姒晴。
十贤榜的右侧是文臣排名,从上到下依次是:秦无霜、萧游子、迟远道、裳华年、练经纶。
这十个墨笔名字里,只有闻人去病与姒晴的名字是褪色般的灰字,还用灰框框起。框名是印书时用来区分活人与死人的,若是被不知情的外人看到,恐怕要以为他俩已经不幸亡故。
而剩下的八个名字,包括秦无霜自己,将在今夜上演一出好戏。
她并非短视粗浅之辈,也不对这些不是姒晴的所谓同僚抱有信任,更不指望今夜之后元气大伤的儒门能够立刻称雄称霸,事实上,死在今夜的人越多,就越有利于她对儒门的完全掌控。
今夜,她只需全力诛杀姬肃卿,因为无论螳螂捕了多少蝉,她都会是那只后来的黄雀。
思及此处,她看着十贤榜忽然莞尔。
京城五大世家,闻人家、夏侯家、弓家、聂家、萧家,都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权贵辈出。五大家的子弟不仅在朝廷里光宗耀祖,在儒门也是榜上有名,儒门十贤就有三个武将一个文臣,其率着实不低。
这些权贵世家,早就习惯了多方下注,这一次却没有太多选择。
究其缘由,却并不是明樑帝有多败坏朝纲,也不是五大家已抵挡不住兴起新贵走向衰落。
因为这两句话本身就是错的。
前者的错误十分简单,因为事实如此,自古以来的帝王都会腐败,一人独治,自然唯我独尊。即使明樑帝是浑沌凶兽,还真的会吃人,但若要给这数千年来败坏朝纲的帝王也排一个榜,明樑帝那些作为根本排不进前十。
后者的错误更简单,因为直至今日,五大家都根本没有衰落。无论借着机械发明狂潮与改良灵珠子东风兴起的新贵们有多热闹,只要在这片土地上做事,就免不了要上贡当地官府,无论是否心甘情愿。九州繁华城邑的地方官员,少说有一大半是世家门生或世家子弟,另一半多少也要攀些关系,这些利益最终都要分到世家手里,新贵越富贵,世家只会更富贵。
所谓权贵就是如此,一直有权才能一直富贵,相反,富贵者若是没有权,就与耕田黄牛无异,辛苦一辈子,田不是自己的、收成也不是自己的,到最后,连浑身骨肉都会被农户吃干抹净,但耕牛一辈子的收入也并不属于农户,不属于小地主,它们事实上只属于土地真正的主人,那就权贵。
五大家号称是繁荣数百年的顶级世家,其实难免有起有落,萧家甚至一度没落两百余年不见起色,但即使是在最谷底的时刻,萧家依然有大量田地,有培养子嗣的书院学堂,有千丝万缕的姻亲关系,只待一人重登高堂,不出数年,就能为萧家子嗣支起了一张巨网。事实也正是如此。
是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不难看出,这一次权贵世家没有太多选择的根本原因,并不在于他们自身。
原因在于即将到来战争中的另一方:天疏阁。
只要天疏阁坚守法网,依然保持姿态激进,不肯向现实妥协,不放弃那一套过于理想的原则,那么无论世家权贵多想下注天疏阁,天疏阁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因为只要法网不被废除,除了那些真正认同天疏阁思想、主动叛出世家的逆子狂女,没有任何世家子弟能够通过法网考核,食肉穿罗者怎会真正甘心与贱民分利?
世家权贵无法下注天疏阁,也不可能在新朝继续锦衣玉食,那么他们根本不可能容忍天疏阁的胜利,他们和天疏阁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而这,也是天疏阁最大的优势和最大的软肋。
说优势,天疏阁已然是民心所向。
说软肋,九州各地权贵,无论京城地方,都不可能成为天疏阁的盟友。
纵观史书,即使是农民起义起家的底层造反者,只要想脚踏实地地壮大势力,就必然要挑选一些老牌势力接受他们的投诚,这样才能早日赢得战争,没人想打可以不打的仗。天疏阁却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从原则上拒绝给老牌势力在新朝继续高人一等的保护,那就只能靠打,战线一拖久,什么都可能发生。
看清这一点的,不止是秦无霜,还有长公主李绮罗,鎏金黑城的最新动向就说明李绮罗同样明白借力打力、坐山观虎斗的道理。
如今局势两分,明樑帝朝廷和天疏阁必有一战。明樑帝是浑沌凶兽,朝廷世家腐败不得民心,种种夺利打压之举也已引起新贵反感,但大而不倒,得利者为保住利益倾力相搏绝不可小觑;天疏阁则过于进步,坚守原则不肯向权贵妥协,尽管此时是民心所向,但只要战争开打,民间情绪并不难挑拨。
不难看出,两方之间应当存在着大量摇摆势力,比如:不新不旧的中庸势力,不认同明樑帝朝廷但也无法认同天疏阁的旧势力,想在战后成为权贵的新贵……而且有可能,随着战争开打并深入,真正认识到战争残酷后,脱离两方的摇摆势力还会逐渐增多。
那么作为第三方,战争早期就该两不得罪,找借口偏安一隅,慢慢收编摇摆势力,等两方打得两败俱伤,再出来参与逐鹿。
今夜让姬氏儒门血流成河的造反就是秦无霜的好借口,元气大伤的儒门自然不能参与争斗,同时这也是打造秦氏儒门必须做的清洗准备,除旧才能迎新。而李绮罗的借口也不差,有天疏阁水镜卷轴的证明,长公主重伤需静养和抵制凶兽锁城造反都能自圆其说。
但在秦无霜看来,李绮罗和茉尔根已经走错了最关键的一步棋。
锁城避战本是最正确的选择,但她们错就错在过早地摆明立场与天疏阁做对。
即使她们是锁了城再秘密打击天疏阁,有心打探还是能得到消息,秦无霜都能得到线报,能与天疏阁联络的天疏阁主必然更早知情。
不论长公主与茉尔根及时针对明樑帝炮制的檄文有多么慷慨激昂,赢得了多少民心,只要她们锁城偷袭天疏阁的消息一经传出,得到的民心都会在瞬间崩塌。
政斗水平不过如此,即使她们从星归道长手里骗到了一座鎏金黑城,也根本不足为虑。
秦无霜自认是个冷血小毒物,倒也从不特意去厌恶好人,从不特意去厌恶坏人,只要不挡着路,他人好坏与她无关,但她忽然发觉她十分厌恶那些其实不算很好也不算坏、总在妥协却仿佛已为众生遭受了天大磨难的东西。
她再次想到线报里师姐与长公主在海角城把臂同游、言笑晏晏,又一次忍不住咬牙冷笑。
她并不在乎师姐结交新朋友,但既然师姐瞎了眼睛对那种不过如此的人青眼相待,她自然也就不得不冷笑。
弃她而去,换了个不如她的,何苦?
她秦无霜,至少在为自己下场争权的时候,不会高举为民的旗子。
不值一哂。
秦无霜深眸愈冷,握紧腰间悬剑。
此剑名为紫藤剑,是千年前某朝一位铸剑师炼化紫藤树妖打造的灵剑,说是灵剑并不准确,那位铸剑师并没有打造灵剑的能力,为打造出一柄灵剑,这位铸剑师不仅砍了紫藤树妖的树身炼剑,还将树妖神魂炼化困在剑中充作剑灵,竟就此残忍地炼出了一柄绝世杀器,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是灵剑,嗜杀剑意却远胜无数灵剑,只能以开光剑鞘镇住,一出鞘就戾气十足。
这柄剑还是她从师姐手里抢下来的。某次她陪师姐去抄家,从儒门贪臣的私库搜出这柄剑,师姐那剑痴自然是见之心喜,拔剑一观却是万分不忍,即刻要找高修超度树妖神魂再把剑熔了,却被一见就喜欢上的秦无霜抢到了手中。
师姐本是不愿意,许诺愿为她另寻灵剑。
她却执意就要留这柄剑,只说她爱这紫色剑身。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撒娇装痴磨了许久。
师姐最终依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把剑抢回去,只是叹气……
“主上。”
秦无霜转过身来,微挑眉头,梨涡莞尔:“来就来了,怎么还带礼?”
裳华年亦是倩然浅笑,随手将迟远道的头颅丢掷于地,轻巧一礼道:“这老狗多次待主上不敬,又老又蠢,再无用处,今夜早晚要杀了他,华年觉得,就不如先杀了他给主上助兴。”
第108章 儒门之变[二]
不断感受着高修威压,裳华年尽力维持表面上的言笑晏晏,内心却是惊疑不定。
她清楚记得,昨日密议接头时秦无霜仍是结丹后期修为,此刻,眼前人的修为竟己到了元婴后期!
就算秦无霜手上有独步天下的秘法,能悄无声息地安全度过雷劫,也绝不可能刚晋升元婴就一步走到元婴后期。就在这惊疑之际,她忽然想起传闻中明樑帝私藏的血珠子,难道秦无霜她竟目光短浅到亲身试药?!裳华年一思及此,险些喜上眉梢,慌忙收敛。
秦无霜听她说辞,同样不改笑意,似嗔似赞道:“你倒是乖觉。”
秦无霜心里是一片明镜。
迟远道确实又老又蠢,留着也没什么用,但裳华年杀他的目的却未必如她说的那样堂皇。
裳华年身为女子,能爬到儒门十贤的地位,自然不是一般人物。
她本是吴地清流之女,颇具才名,因拒婚得罪了某江南世家,不忍父亲被世家打压刁难,她主动入庵带发修行,说是修行,其实是在灵山名庵中租了个院子隐居躲风声,然而入庵没多久,就遭遇“山贼”劫庵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