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都被坎壹婆婆说走就走的利落弄得有点懵。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迷入彼此眼底,一时都没说话。
还是解春风先回过神,语气竟是从所未有的犹疑:“牧云,先前你说喜酒……”
第126章 如坠春日之吻
春风剑侠闻名天下,素来是天之骄子,此刻竟这般犹疑小心,一句问话都没问全。
这样没自信的师兄,裴牧云平生只见过两回。
一回就在眼前。
另一回是刚才,坎壹婆婆调侃喜酒,他初时回话避而不谈,那一刻师兄眼神中的失落。
此时亦然。
裴牧云不自觉上前半步,回过神又觉太近,半垂了眸,想了想,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师兄左手虎口。
像是补全师兄提问,裴牧云低声开口,却是主动说起了前情:“方才与坎壹婆婆说话,我一句回话,就让师兄那般失落……”
解春风闻言一愣,没料到当时失意情状竟被师弟纳入眼底,不免五味杂陈,却不禁好奇师弟要由此说到何处。
裴牧云没看他,继续道:“回想过去种种,其实早该发觉,师父与猴叔那般打趣,师兄与我之间……记得那时我还未出师,师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师兄带我偷溜出去,到九州各地看花灯,东莱城的渔灯、自贡郡的彩灯……”
听着裴牧云的话,解春风同样回忆起过去。
他回想起师弟少年时的模样,同时也看到了曾经年少的自己。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同窗论道,习剑修心,似风随云,百载相依。后虽踏遍九州,各闯侠名,细想来,并不曾长别久离。
某次他归心似箭差点遇险,牧云便开始钻研起了联络术法,在师父指导下创出了水镜术。从此即使他游侠在外,也常以水镜相见,再不必遥念相思。
他虽爱闯荡九州,但心有挂牵,走多远都晓得回去——带一壶清泉为礼,在青城山的冬雪春阳夏夜秋霜,陪师弟看云。
“却因我自封鞘咒,迟迟不曾明了,还自以为是单相思。”裴牧云仍垂着眼眸,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又让师兄如何狂喜,“那日在幻境中解开鞘咒,往昔种种纷至沓来,我才发觉,师兄看我时的眼神,唤我时的声音,我再驽钝,都不该不明白师兄待我有别众人。”
甚至他能轻松进入师兄幻境这事本身十分特殊。
幻境反应修士心境,会随修士心性变化,不仅是要害,更是隐私。他们却出入彼此幻境为寻常,这种完全坦诚的相互信任,本就太不寻常。
解春风意识到此刻正在发生什么,他心如擂鼓,试图冷静,却完全不能冷静,他只能尽力不要太过激动,用忽然干涸到发哑的嗓子半哄半求:“牧云,看着我。”
比他勇敢的师弟并没有犹豫,虽然缓慢,却依言抬起了漂亮的头颅,解春风凝望着师弟薄红俊面上的坚定神色,一霎时万千柔情涌上心头。
“师兄幻境我常来常往,飞瀑不绝,深潭千尺,往日只觉安静安心。”
“直到那日我落入其中,如坠春日。”裴牧云碧眸同样注视着解春风,同样是柔情万种。“那一刻我才明白,这遍境春水,皆是因我而生。”
“这一路来时路上,我越发明了……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师兄待我深情若此,我虽驽钝,不知何时对师兄生出情愫,觉察时,已是一往情深。”
“我既已明白,自己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你,一句话就让你那般失落,我喜欢师兄,如何舍得任你难过。”
裴牧云后知后觉有些害羞,忽而移开视线,望向不远处恢复平平无奇样子的审判台,强自镇定道:“还有,眼看阿藕年纪轻轻,即便转职鬼修,功德换来的阴寿远不能与修士原本的漫长寿命相比。你我身在局中,此刻已是山雨欲来……至少,要让师兄知道我的心意。”
说完,他像是了却一桩心事,放开师兄的手,竟就要转身往后衙开会去。
见自己的人要走,白龙金眸瞬沉。
不设防的裴牧云被一扯一带,按在了堂柱上。
裴牧云从不知道师兄向来温柔的声音也可以这般低沉惑人、充满隐忍的欲想。
现在他知道了。
解春风将他拘在自己与堂柱之间,像进食猛兽一般弓身垂首,侧脸与他耳盼厮磨,用那样的声音在他耳边唤他:
“牧云、牧云……说了这么多好听的话,你不能指望师兄忍住什么都不做。”
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还是望着裴牧云的眼睛寻求同意。
既然表明了心意,发展出一些比较亲密的接触也是正常的。裴牧云认为自己很冷静:“我没有指望师兄忍、”
解春风没让他把话说完。
解春风对裴牧云总是温柔的,可白龙不同。
得天独厚的至高神兽,拥有霸道的独占欲。
怀中的人是他的,怀中人的唇舌是他的,就连被他吮出的清泉般的津液都不再属于对方,都该全权交由他处置,这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白龙愈吻愈深,堪称放肆。
寒山积雪曝露于万里骄阳,九天灵云被卷入潮热湿气,不设防的冰泉被浇上烧得滚烫的坚硬岩石,在接触的刹那就被夺去了形体,蒸化成缠绵潮湿的温热水雾,迷荡了神魂。
裴牧云紊乱了气息,险些脱力,被师兄及时捁住了腰,靠着堂柱模模糊糊地想,不对啊。
地点、地点不对。
与师兄的第一次亲吻好像不应该发生在九泉之下的地府大堂里。
这算不算大不敬?
他来不及想下去,上颚、齿列都被贪婪巧舌一一惠顾,神魂被抛入了又一波迷荡乱潮之中。
地府大堂的堂柱沉雄踔厉,用的是万年黑檀乌木,硬如乌金、色泽古润、幽谧生香,可惜此时二人正忙,无暇欣赏。
身不由己的裴牧云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仿佛心有灵犀,解春风将他上抓的手握住,与他五指相扣,按在头顶。
修士的身体总是在一次次进阶后更强更健、光洁如新,但师兄疯狂练剑,硬是在每一次进阶后都能再将握剑的掌心与指腹都磨得微糙。
裴牧云心疼起来,无意识用指侧去摩挲师兄的指侧,仿佛想用自己光润的肌肤把师兄手上磨出的微糙纹路抚平。
真是要命。
受不起撩拨的解春风发了狠,将深不见底的感情倾注于一吻之中,一步步得寸进尺、侵城掠地。
裴牧云努力给予回应,只是他太不擅长,白龙又太霸道,唇舌都被师兄带着走,甚至没有边学边练的余地。
不行啊,他也是剑修,怎么能一直被师兄带着节奏走,明明跟师兄比剑能打个四六开。
得打断节奏,缓一缓,再试一把。
他用力仰起头,断开交接唇齿,试图喘口气。
——他忽然听到一声迷荡的低吟。
吟得他都红了耳朵。
然后他才意识到发出这声响的竟是自己。
!
师弟这一声听得解春风满心都是要命二字,还在那胡思乱想:如果同游沙漠能不能光靠亲亲师弟解渴,忽然嘴下的师弟就不见了。
他那么大一个漂亮师弟呢?
第127章 你我爱人同道
还好解春风眼疾手快,抱住了想跑的大白猫。
“不跑啊乖。”
这人,诉了那么动听的情衷,令他的心如有群蝶振翅,席卷出一场平地惊雷的浩劫,结果变了猫就想跑。
小坏蛋。
低语却是穷尽温柔:“师兄给你梳毛。”
解春风抱着软软的大白猫师弟,两下一看,在恢复平平无奇外观的审判台边沿坐了。
他从坠子空间里拿出自制的黄杨木梳,开始细心梳毛。
这只黄杨木梳,是前几日在家,他拿师父没用完的木料裁的,梳齿打磨得光滑,不会勾毛伤猫。
雪白丝滑的长毛在梳齿间如缎般流过,解春风梳着猫,满腔柔情似一江春水,绵绵无绝期。
仔仔细细梳过一遍,大白猫眯起眼呼噜,大尾巴摇啊摇,解春风想起刚才的艳羡,勾起手去挠猫下巴。
昂着脑袋的碧眼大白猫看着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呜。
解春风的心像被猫爪挠勾,此时此刻,简直人生无憾。
怪不得古人写诗说: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胜却人间无数啊。
他解春风是有多幸运,才得以遇见裴牧云?
“原本你我异世相隔,如今却能形影相依……我再如何感谢迦陵叔都不够。”
裴牧云无意识动了动猫耳朵。
听师兄终于开口,无限感激中竟还隐含着三分后怕——裴牧云感同身受,他很明白这后怕是因何而生:他们都怕假如命运偏差了那么一厘半毫,相遇的人就不再是眼前这个。
得了师弟一声喵呜安慰,解春风心底后怕就在一刹那间云收雨霁,笑得如沐春风。
他低头在猫脑袋上落下一吻。
仿佛给师弟盖了个戳。
趴在师兄腿上的大白猫不好意思,两只前爪伸出来左右踩踩,却到底没有移动分毫。
解春风本就柔情似水的心更是绵软得跟云朵一样。
他定了定神,唤了声:“牧云?”
大白猫小小声应了一声喵。
解春风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复又温柔动起木梳,边梳毛边对师弟娓娓倾吐,剖呈心路:
“你从天上掉下来之前,对许多事情,我的看法,都过于与众不同。”
“这与众不同,并不是说就到了无人可说的地步。我再轻狂,也知世上云龙风虎,九州不少豪杰。”
“……只是,没人能全然懂我。”
“我的大多数念头,师父都能一针见血地点明我的失虑之处,为我纠偏正航,教我做事,更教我做人。师父毕竟是师父。”